陶中怡
(淮陰師范學院 法律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淮安 223001)
黨的第十八屆三中全會開創(chuàng)性地提出“建立科學的法治建設指標體系和考核標準”的部署,法治建設指標體系在各級政府機構如火如荼開展(1)在省級政府層面上,2010年起,湖北省、北京市、遼寧省、廣東省、江蘇省、四川省相繼頒布實施法治政府建設指標體系。在市級政府層面上,2005年起,南京市、成都市、蘇州市、青島市、深圳市、沈陽市、惠州市、鎮(zhèn)江市、溫州市相繼頒布實施法治城市或法治政府建設指標體系。區(qū)級人民政府層面,2007年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qū)實施了“余杭法治指數(shù)”。。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2)習近平:《在首都各界紀念現(xiàn)行憲法公布施行3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國人大》2012年第23期。之后,構建區(qū)別于法治政府指標體系的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也被提上了日程。中共中央印發(fā)的《法治社會建設實施綱要(2020—2025年)》,明確提出了“充分發(fā)揮考核評價對法治社會建設的重要推動作用,制定法治社會建設評價指標體系”的要求。江蘇省司法廳、江蘇省法宣辦于2015年10月組織制定《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試行)》(以下簡稱“江蘇省《指標體系》”),這是國內首個省級層面的法治社會評估評價體系,其出臺伊始,便得到了專家的高度評價(3)中國法學會副會長、學術委員會主任張文顯在2015年11月28日舉行的《指標體系》專家論證會上指出,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建設科學的法治建設指標體系和考核標準”,江蘇省司法廳課題組根據(jù)三中、四中全會精神和江蘇法治社會建設經(jīng)驗,提出這樣一個指標體系,非常難能可貴。江蘇省司法廳率先出臺法治建設指標體系,標志著江蘇在探索“建立科學的法治建設指標體系和考核標準”工作中居于全國領先行列。參見《我省率先制定〈江蘇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中國江蘇網(wǎng),http://jsnews2.jschina.com.cn/system/2015/11/30/027176285.shtml。,施行至今也積累了一定的經(jīng)驗。以江蘇省《指標體系》為主要分析藍本,闡述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基本定位和本質特征,總結該指標體系的實施成效,分析其不足,從而為區(qū)域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構建和完善提供借鑒。
“法治社會”一詞,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與“依法治國”在內涵和外延上沒有實質區(qū)別。在諸多有關法治社會或法治建設(評價)體系的成果中,學者幾乎沒有把法治社會從法治建設的諸多方面中獨立出來,指標體系囊括了包括立法、行政、司法、執(zhí)法、普法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一級指標涵蓋了“立法指標”“司法指標”“執(zhí)法指標”與“普法指標”等方面(見表1)。
表1 部分法治社會建設(評價)指標體系及其一級指標
上述指標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區(qū)域法治建設指標,比如“法治浙江”“法治江蘇”建設指標,這類指標的名稱就決定了其覆蓋面就是著眼于區(qū)域全局的,必然包含該區(qū)域的立法、司法、執(zhí)法、守法等多個方面;另一類是學者提出的法治社會評價指標。傳統(tǒng)的法治社會一般理解為一切政體下的權力都受到有效控制,整個社會由通過民主程序制定出來的法律所支配的社會狀態(tài),因此在法治社會評價指標體系設計時即已涵蓋立法、司法、執(zhí)法等諸方面。但在“法治中國、法治政府與法治社會一體化建設”的這一治國方略提出后,法治社會與區(qū)域法治和法治政府必定要有所區(qū)別。學界對法治社會的論證逐步深入。盡管學者們對法治社會的外延與內涵仍存在分歧,但也達成了部分共識,即法治社會的核心內涵是“公權力運作系統(tǒng)之外的社會生活的法治化”(4)陳柏峰:《中國法治社會的結構及其運行機制》,《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1期。,或是“民間社會或市民社會的成員權利和權利行使法治化,以及私人領域事務治理和社會成員參與公共事務活動的規(guī)則化、法治化的社會狀態(tài)”(5)王清平:《法治社會在中國建設的意義、難點和路徑》,《學術界》2017年第8期。。“法治社會”里的社會是包含社區(qū)、服務機構、基層組織和社會團體在內的體系,而政府的角色是紐帶。
江蘇省《指標體系》與以往的法治建設指標體系有著較為明顯的區(qū)別。其一級指標涵蓋的是法治意識、依法治理、法律服務體系、依法維權和糾紛解決機制以及社會評價五個方面(見表2)。該指標幾乎全部吸收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第五部分中四個方面的內容。這四個方面突出的特點是立足“群眾”、著眼“基層”,具體而言,“法治意識”和“社會評價”的立足點都是人民群眾,“依法治理”著眼于社區(qū)、基層、人民團體的作用,“法律服務體系”立足于基層法律服務體系建設、法律援助等社會團體的功能,“依法維權和糾紛解決機制”側重于化解矛盾糾紛的組織網(wǎng)絡體系及糾紛解決的協(xié)調機制建設??傮w而言,江蘇省《指標體系》緊密圍繞的是如何發(fā)揮社會各團體、基層組織間網(wǎng)絡的功能。因此與廣而全的法治社會指標相比,江蘇省《指標體系》指向更為精準化、微觀化、專業(yè)化。當然,由于江蘇省《指標體系》一、二級指標內容基本是《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第五部分中四方面內容的平移,在實施中存在過程評價不夠、可操作性尚待提高等不足。
表2 江蘇省《指標體系》一級指標與二級指標
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盡管多由政府主管部門牽頭制定,但不同于法治政府建設指標。江蘇省委省政府在2015年1月發(fā)布的《江蘇省法治政府建設指標體系》中設立了七個一級指標,分別是“依法全面履行職能”“提高制度建設質量”“行政決策依法科學民主”“嚴格規(guī)范公正文明執(zhí)法”“強化權力制約監(jiān)督”“依法防范和化解社會矛盾”“完善依法行政保障措施”,并設置了更為細化的二級指標(見表3)。從指標內容上看,法治政府建設的指標體系涉及的對象基本是政府的各個職能部門。
表3 《江蘇省法治政府建設指標體系》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
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不同于法治政府建設指標體系,其根本原因是法治社會與法治政府的內涵不同,法治政府建設著力于政府權力的法治化,法治社會則是公權力運作系統(tǒng)以外的社會生活的法治化(6)陳柏峰:《中國法治社會的結構及其運行機制》,《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1期。。 在指標體系上,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與法治政府建設指標體系的明顯區(qū)別在于各項指標的建設者不同,前者包括司法行政部門、各類人民團體和基層組織,后者是政府的各個職能部門。但兩者亦有相同之處,兩者真正的推動者依然是政府,《指標體系》基本上對應了司法行政管理機關的各項管理職能,因此兩者在很多建設機制和推進措施上都是相同的。因此,《指標體系》更注重法治社會與法治政府建設兩者在職能分工上的不同,有意避免了兩者在指標體系上的重疊,體現(xiàn)了設計理念上的先進性。
國際上對法治社會的評估體系早已建立,比較有名的有世界銀行的治理指數(shù),該指數(shù)包括法治、政府效率、腐敗控制等六個方面的指標,其中的法治指標主要用于描述法律法規(guī)的完善程度、合同的履行程度、警察和司法機關的執(zhí)行效率以及暴力犯罪率等內容。將其與國內發(fā)布的多個法治指標對比后會發(fā)現(xiàn),指標的結構和內容有明顯的區(qū)別。最根本的原因是評估的對象不同。中國國內發(fā)布的法治社會指標的評估對象是“法治建設”,即評估黨政機構運行法治建設的工作成效;國際組織發(fā)布的法治社會指標的評估對象是“法治要素”,是圍繞法治的各項價值體現(xiàn)和制度體現(xiàn)而展開。正如學者指出,我國目前法治尚不完備,當務之急是法治的建設,而這一建設主要由政府推動,所以中國國內的法治評估總體上是對政府的法治建設工作的評估(7)孟濤:《論法治評估的三種類型——法治評估的一個比較視角》,《法學家》2015年第3期。。
概言之,我國法治指標體系的一大特色在于評估對象是“法治社會建設”,而非靜態(tài)的“法治社會”。以江蘇省《指標體系》為例,該指標體系多次使用了諸如“推動”“推進”“建設”“健全”“提高”等動詞,強調過程控制和結果導向,呈現(xiàn)動態(tài)性,而非僅僅是靜態(tài)的現(xiàn)狀測量。在指標內容上多體現(xiàn)政府意志和積極作為,而非單純的民意測驗。
綜上所述,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評估對象是法治社會“建設”,強調結果導向和過程控制。法治社會的“社會”是狹義上的社會,區(qū)別于立法、司法、執(zhí)法等全面涵蓋的法治社會建設,也區(qū)別于法治政府建設。在評價范圍上,指標體系緊密圍繞社會各團體、基層組織間法律服務、化解矛盾和調節(jié)糾紛的功能,體現(xiàn)了專業(yè)化和精準化。
江蘇的《指標體系》自制訂完成以來經(jīng)歷了定點測試、全面測試、專家論證及調查驗證等階段,其中的問題和不足為其修正完善提供了方向。江蘇省依法治省領導小組辦公室、江蘇省法制宣傳教育工作領導小組,于2017年1月在全省范圍內組織開展《江蘇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試行)》 測試工作。全省轄區(qū)內各地法制宣傳教育領導辦公室在全市范圍內開展部署落實,完成了自評報告。自評報告圍繞《指標體系》的各項指標,做了全面的評估,一定程度上發(fā)揮了“以評促建”的作用,但也存在著不足。江蘇省的實踐經(jīng)驗為其他地區(qū)制定和完善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提供了寶貴的借鑒。
指標體系的結構和內容與政府主管部門職能有高度的一致性,這有助于政府部門總結工作內容、評估工作成效及發(fā)現(xiàn)薄弱環(huán)節(jié)。例如,江蘇省淮安市法宣辦的《自評報告》中,就“法制宣傳教育深入開展”這個二級指標詳細列舉了基層法治文化活動:“……組建了以劉老莊農民書畫社、盱眙縣黃梅普法團、清河區(qū)德法聯(lián)誼社、洪澤縣袁志西法治文藝演出隊為代表的法治文藝團體71個,深入開展‘黃梅普法’‘村官說法’‘德法大舞臺’等淮味普法活動,圍繞‘法治文藝社區(qū)行、鄉(xiāng)村行’主題開展演出活動5640余場次……圓滿完成了‘群眾性法治文化經(jīng)常開展,村(居)基層法治文化活動每年兩次以上’這一指標(三級指標)。” 這一評估結果清晰地展現(xiàn)了淮安市法制宣傳部門在開展基層法治文化方面所做的大量扎實工作。相比之下,“法治宣傳教育深入開展”這個二級指標下的另一個三級指標的評估結果在內容上則顯得單薄,該指標為“社會誠信體系基本建立,守法誠信褒獎機制和違法失信行為懲罰機制完善,政府誠信起到示范作用,社會誠信理念進一步確立”。自評報告有關該三級指標部分并未有任何具體表述。究其原因,一方面該指標評價標準較為籠統(tǒng),難以用客觀數(shù)據(jù)衡量,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淮安法治宣傳部門在推動社會誠信體系建立方面尚未采取足夠的有力措施,需要在今后的工作中進一步加強。因此,指標體系促進了政府部門評估工作的成效,有助于及時和準確地發(fā)現(xiàn)薄弱環(huán)節(jié),明確工作方向。
1.部分指標表述不夠簡潔。江蘇省《指標體系》中的指標共分三級,第三級指標是直接用來評價打分的指標,處于指標體系的最末端。但在現(xiàn)有的指標體系中,部分三級指標不夠簡潔明了,例如:“法治的道德底蘊增強,權力責任、權利義務對等觀念牢固確立,遵法守法,公序良俗成為全民共同追求和自覺行動,社會風氣、服務行風等明顯好轉,食品藥品、安全生產(chǎn)、環(huán)境保護、勞動保障等重點領域法律法規(guī)落實到位,無重大群體事件、事故”(1分,指標1-4-3,即《指標體系》中,第一個一級指標第四個二級指標第三個三級指標,以下類推)?!皥猿窒到y(tǒng)治理、依法治理、綜合治理、源頭治理,立體化、現(xiàn)代化社會治安體系健全完善,以網(wǎng)格化管理、社會化服務為方向,健全基層綜合服務管理平臺,及時反映和協(xié)調人民群眾各方面各層次利益訴求,流動人口、特殊人群服務管理制度健全落實,刑釋人員、社區(qū)服刑人員重新犯罪不超過控制指標”(2分,指標2-2-1)。上述兩個指標每個都超過百字,信息量大,包含的指標也遠不止一個,但指標所占的分值僅有兩分,甚至一分(總分100),這給評估結果帶來了困難,無形中大幅地增加了評估工作的成本。這些指標基本都是政府工作內容的描述,盡管體現(xiàn)了法治社會建設的性質,但還需要進一步精煉化。否則,指標很可能形同虛設。在淮安市自評報告中,有關指標1-4-3的評測結果幾乎就是一筆帶過,指標2-2-1里面的多個標準也沒有全面覆蓋,可見上述冗長的指標并沒有發(fā)揮其理想功能。
2.部分指標評價主體不明。例如,指標3-3-1“法律服務機構規(guī)范化、規(guī)?;?、專業(yè)化、品牌化發(fā)展。法律服務行業(yè)公信力和服務能力明顯提升”前半部分明顯是對主管機構對行業(yè)導向性的要求,但后半句“法律服務行業(yè)公信力和服務能力明顯提升”顯然是一個主觀標準,評價主體應該是社會公眾,因此在一個指標中出現(xiàn)了評價主體的變換。在同一指標中包含多個評價主體,給指標體系的評估工作帶來極大困難。
3.部分評價指標標準雜糅。例如,“堅持系統(tǒng)治理、依法治理、綜合治理、源頭治理,立體化、現(xiàn)代化社會治安體系健全完善”(指標2-2-1),就包含了“系統(tǒng)”“依法”“綜合”“源頭”等多個標準或評價方向,這些標準或評價方向并不完全一致。再如,“法律服務機構規(guī)范化、規(guī)?;?、專業(yè)化、品牌化發(fā)展”評價方向也不一致,“專業(yè)化”并不意味著“規(guī)?;?,專業(yè)的細化也可能帶來的律所拆分或規(guī)模的縮小。同一指標中衡量標準的不一致性給指標評價方法帶來一定程度的困難,對評價結果的準確性也會產(chǎn)生影響。
法治社會指標體系的構建要遵循科學性、系統(tǒng)性、可操作性、代表性和動態(tài)性的原則(8)胡榮才、屈茂輝:《法治湖南建設評價指標體系的建構思路與框架》,《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完善《指標體系》需要在兩方面努力,一是完善指標內容,二要建立客觀公正并切實可行的評價機制。科學的指標體系是發(fā)揮《指標體系》功能的前提和基礎,客觀公正并切實可行的評價機制是保證這一功能長期有效的必要條件。
1.注重過程控制與結果評價的結合及主客觀標準的互補互證。江蘇省委政法委副書記、依法治省領導小組辦公室常務副主任侍鵬在介紹《法治江蘇建設指標體系(試行)》時強調,“江蘇通過創(chuàng)新探索設置建制性、完善性、落實性三類指標,并根據(jù)指標的動態(tài)完成情況,從建制(與否)、完善(程度)、落實(效果)等方面來加以量化,當建制性指標、完善性指標按進度完成后,即轉入落實性指標進行績效考核和評價,形成了指標體系的江蘇創(chuàng)新特色。”(9)中國新聞網(wǎng):《江蘇出臺省級〈區(qū)域法治建設指標體系〉》,http://www.chinanews.com/fz/2015/03-30/7170584.shtml。江蘇省《指標體系》體現(xiàn)出的這一特色,既有各項制度建成與否的指標,也有各類制度完善的指標,還有落實效果類的指標。建制與否類指標多采用客觀標準(例如,某某平臺建立、某某制度發(fā)布等),落實效果類指標多采用主觀標準(例如“公眾滿意度90%以上”),完善程度指標則多為主客觀標準的結合。對政府部門而言,客觀類指標因數(shù)據(jù)收集較為容易,往往愿意采用,而落實效果類指標需要對相關對象進行調查,過程繁瑣,結果難以控制,往往不愿意采用。對社會公眾而言,建制與否類指標并不一定能帶來明顯的改善,落實效果類指標雖然主觀程度大,但能如實全面的反映法治社會建設的程度,其中社會公眾的滿意度最有公信力。因此指標體系要兼顧客觀指標與主觀指標互補互證,過程監(jiān)控與結果導向、公信力與執(zhí)行力平衡。
2.具體指標盡量簡潔、單一,避免冗長目標描述和多個標準雜糅。指標體系的科學性要落實到每一個三級指標。在語言表述上,具體的三級指標盡量簡潔明了,避免冗長的工作目標性的描述。指標描述過長、過于復雜,容易帶來測評的難度。在標準設定上,一個指標的衡量標準盡量單一,至少方向一致,避免多個標準的雜糅,更不能在一個指標中出現(xiàn)相沖突的標準。避免出現(xiàn)類似于“系統(tǒng)治理、依法治理、綜合治理、源頭治理”“規(guī)范化、規(guī)模化、專業(yè)化、品牌化”等排比式、口號式的短語表述,這類表述可以作為工作目標,但在一個指標中同時出現(xiàn)難以保證指標評價標準的清晰度和評價結果的準確性。
3.逐步增加社會公眾評價指標或以專家評議的方式考核指標的比重。社會公眾評價指標是指由社會公眾的滿意度或認可度為內容的指標,如“人民群眾對法制建設滿意度”“公眾安全感”等。這類指標屬于主觀標準,需要通過專業(yè)調查機構進行抽樣調查。專家評議指標,即由專家組成評議組,對某個指標進行評議并打分。有些指標屬于主觀指標,但又具有一定的復雜性和專業(yè)性,政府自評缺乏公信力,社會公眾調查又缺乏較為統(tǒng)一的認知基礎,例如,“政府誠信起到示范作用,社會誠信理念進一步確立”。這樣的指標由專家評議更為合適,或者社會公眾調查結合專家評議,從而增強評測結果的準確性和公信力。隨著法治社會建設的不斷推進以及各類基本制度建設的建成,主觀性指標的比重必然要加大,社會公眾評價指標或以專家評議的方式考核指標的比重也應逐步增加。
1.評價主體中增加獨立第三方的影響力。在現(xiàn)行體制下,我國體制內部考評通常由上級黨委和政府執(zhí)行,具體而言,以黨委書記為首成立領導小組,再由下設的專門辦公室或掛靠的某個政府部門作為牽頭,行使考核組織權(10)邱佛梅、譚瑋:《“三位一體”法治建設背景下的法治社會評價體系構建》,《法治社會》2018年第1期。。江蘇省《指標體系》的測評采取的基本路徑也是如此,即省法宣辦發(fā)文組織,層層落實,制作本區(qū)域的指標自評報告,由于個別指標需要社會公眾滿意度的調查數(shù)據(jù),因此還包含了委托第三方測評的方式,但總體的評價權依然是政府部門。這種體制內評價存在一定的優(yōu)勢,一是將指標完成情況與業(yè)績考核相結合,可以有力促進各級國家機關發(fā)現(xiàn)和彌補工作中的不足,并努力按照指標體系推進法治社會建設,實現(xiàn)“以評促建”的目的;二是由于指標中的絕大多數(shù)數(shù)據(jù)都由主管部門掌握,其他評估機構很難獲得,極大地降低了數(shù)據(jù)獲取的時間成本和協(xié)調成本。但這種體制內的評價方式也存在一定的不足。體制內法治社會考評的主體和客體均為黨政部門,雖然具體部門不同,但部門利益交錯,承辦人員聯(lián)系緊密,政府部門及官員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自我評價過程中的評價主體的中立性難以保證。正如有的學者指出的,“要求公共組織對自己的行為作出客觀公正的評價絕非易事”(11)胡榮才、屈茂輝:《法治湖南建設評價指標體系的建構思路與框架》,《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因此,只有合理地配置評價權、組織權、實施權與評議權的權力結構,才能克服體制內評價機制的不足,同時又能實事求是地衡量和評價法治社會的實現(xiàn)程度。
法治社會涉及到的評價對象包括各類社會團體、基層組織,因此與法治政府相比,更迫切需要獨立的第三方主體。針對我國現(xiàn)階段狀況,比較切實可行的辦法是由政府部門在客觀指標自評的基礎上,由政府委托第三方獨立機構進行主觀指標的評價,并及時向全社會公開測評方法及結果,接受和加強公眾監(jiān)督。
2.評價程序科學、公正、效率、透明。評價的組織工作要有序,每年制定區(qū)域年度法治社會建設測評的方案,明確評估對象、評估工作的責任人,必要時解釋重要數(shù)據(jù)的收集渠道和評估計算辦法。被測評對象自查總結,形成年度自評報告并上報,全面測評得出其層級測評的所得分值。對需要第三方機構評估的,通過公開公正的程序選定專業(yè)機構,委托其進行社會公眾抽樣考核評價并得出分值。評估報告的內容包括對法治社會建設實施效果的客觀陳述、價值判斷,對推進法治社會建設的政策建議以及對較為復雜的評估方法的說明。為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政府各部門應大力推進政務信息公開,搭建多部門的法治數(shù)據(jù)信息共享平臺,同時給予具備相關資質的專業(yè)機構一定的訪問權限,從而提高數(shù)據(jù)采集效率。此外,為保障利益相關方的合法權益,評估程序應設定救濟機制,對測評結果有異議的相關部門可以提出復核申請。
3.評價結果有效應用并接受公眾監(jiān)督。對區(qū)域法治社會評價體系的測評結果的標準、過程和結果應當公開,接受社會監(jiān)督(12)廣東省人民政府網(wǎng):《廣東省依法行政考評辦法》第21條、第22條,http://www.gd.gov.cn/gkmlpt/content/0/145/post_145825.html。。同時鼓勵社會各機構通過發(fā)表文章、組織研討會等方式對評測結果和方法進行評議。對各方評議的意見,政府部門應及時總結并吸收改進。為真正發(fā)揮指標體系“以評促建”的功能,在制度設計上應強化評價結果的應用,設置督促整改機制。評價主體可以將評估對象的法治社會建設的實績作為職務任免、職級升降、交流任用和獎勵懲處的重要依據(jù)。主管機關可以將基層群眾組織、社會團體在法治社會建設中的表現(xiàn)作為考核評估的參考。評估指出某一領域法治社會建設存在問題的,相關評估對象應及時制定整改措施并向上一級領導機關報告,由上一級領導機關負責整改措施的實施監(jiān)督。評估過程中,有工作人員(包括接受委托的專業(yè)機構工作人員)有失職、瀆職行為造成較大影響的,應承擔相應責任(13)徐漢明、張新平:《社會治理法治建設指標體系的設計、內容及其評估》,《法學雜志》2016年第6期。。當然,指標體系評價結果不能絕對化,防止指標體系失去應有的客觀性和準確性,造成指標體系評價機制的“異化”。
4.評價保持持續(xù)性,指標體系需適時更新。正如法律制度需要修訂,指標體系也需要適時更新,以適應不斷變化的法治社會建設需求。評價機制可以選擇年度實施一次或每兩年實施一次的頻率,同時需要根據(jù)指標完成的情況進行更新修訂。指標從建制(與否)、完善(程度)、落實(效果)等方面來加以量化,當建制性指標、完善性指標按進度完成后,就需要轉入落實性指標進行績效考核和評價。指標體系的制定部門可每2—3年組織對現(xiàn)有指標體系開展評估工作,結合評價報告中反映的問題,分析指標的科學性、系統(tǒng)性、可操作性、代表性等各個方面,并采用專家討論、向公眾征求意見等方式,提高指標體系修訂的透明度和接受度,保證指標的時效性。
以江蘇省為代表的區(qū)域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制定,是“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和法治社會一體建設”背景下構建法治社會評價體系的創(chuàng)造性嘗試。江蘇省的指標體系為今后其他地區(qū)的區(qū)域法治指標體系的構建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盡管其在指標內容上仍有瑕疵,但在定位上找準了方向。區(qū)域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應以法治社會建設成效為評估對象,尤其注重評估以各類社會團體、基層組織、企事業(yè)單位等為主體形成的組織網(wǎng)絡體系在法治建設中的功能發(fā)揮,注重結果導向和過程控制。完善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需要完善指標內容,提高指標體系的科學性、可操作性和動態(tài)性,同時也要建立客觀公正并切實可行的評價機制,從而達到“以評促建”的目的,推進區(qū)域法治社會建設。
如果能夠將多個地區(qū)置于同一體系進行結果的橫向比較,進而促進地區(qū)之間的良性競爭,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影響力將會進一步增強。隨著我國多個區(qū)域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構建和實施,可以進行區(qū)域法治社會建設指標體系的橫向比較,在保持地方特色的基礎上,設計全國相對統(tǒng)一的法治社會建設價值體系,從而改變目前各地指標體系碎片化的格局,提高我國法治社會建設的整體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