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劉松年《四景山水圖》

肖鵬飛

摘 ?要：劉松年作為“南宋四家”之一，他的傳世作品較少。《四景山水圖》是劉松年創(chuàng)作的一幅山水畫。文章分析《四景山水圖》的畫面內容，研究這件作品的藝術特點，討論其對山水畫構圖和筆墨技法發(fā)展的影響及意義。

關鍵詞： 《四景山水圖》;畫景;藝術特點;影響

中圖分類號：J22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1672-4437（2021）03-0093-03

劉松年，出生于約南宋紹興元年（1131年，其生年有爭議），卒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畫院畫家，歷孝宗、光宗、寧宗三朝，先為畫院學生，后為待詔。劉松年與劉龜年兄弟二人隨父親宦居錢塘清波門，以住地自號為劉清波，因清波門又稱南“暗門”，故人稱外號“暗門劉”。劉松年的老師張訓禮（本名張敦禮，是英宗女兒祁國長公主的駙馬）是李唐的學生，因此劉松年的畫風實是與李唐一脈相承。劉松年擅長人物和青綠山水以及宮殿臺閣，后人將其與李唐、馬遠、夏圭合稱為“南宋四家”。

劉松年的作品是標準的南宋“院體”畫代表。陳傳席在《中國山水畫史》中提到，“南宋四家”中，“劉松年畫風比李唐稍細膩一些?！盵1]劉松年的存世作品較少，當然也不排除現存南宋佚名繪畫中還有劉松年的作品。他的代表作有《四景山水圖》《溪亭客話圖》《醉僧圖》《羅漢圖》等。

《四景山水圖》是劉松年創(chuàng)作的一套山水題材作品，絹本設色，分為四段，每段縱41.3厘米、橫約68到69余厘米不等，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四景山水圖》是劉松年的代表作品之一，在中國繪畫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一、《四景山水圖》之景

《四景山水圖》畫的是春、夏、秋、冬四季風景圖，景物分明。春景歡快明麗，夏景嬌美嫵媚，秋景清爽宜人，冬景溫馨淡然。在畫面中，作者表達了自己對一年四季安享閑逸生活的向往。在這一卷畫中，不僅可以看到季節(jié)變化的美景，還可以領略到中國宋代建筑的獨特魅力，深入體會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

春景畫面中，堤邊莊院是主體。桃樹和李樹爭相開妍，嫩柳成蔭，遠處的山色朦朦朧朧，樹木和小草都充滿了生機。主人端坐中庭納涼觀景，旁邊佇立有侍者。堤頭有兩侍者牽馬向小橋走去，臺階下的仆童忙于清理擔具，或是剛剛隨從主人歸來。庭院前面畫有巖石，四周花木叢生，水閣伸向湖中，以木樁梁架扶襯，如同西湖十景中白堤上的“白湖秋月”。

夏景繪的是湖邊的水閣涼亭。庭院前畫滿湖水，水里面有剛冒出來的睡蓮。濃蔭密布，樹木翠綠的枝葉與春景細小的枝葉形成鮮明對比。亭閣一側聳立著一座大山，涼亭里一位男子在歇涼，橋上面還有一男子在佇立遠望，仿佛感受湖面吹來的陣陣微風，有一種“春去夏猶清”的感覺，令人遐想無限。

秋景畫經霜老樹，朱紫斑斕。庭院以樹石圍墻環(huán)繞，小橋曲徑通幽，與外部景觀相隔離，似乎有遮擋寒秋之意。庭中窗明幾凈，一位老者坐著養(yǎng)神，旁邊有侍者取水煮茶，頗有幾分愜意閑適，悠然自得。

冬景畫湖邊四合庭院。遠處是山，近處是石。松樹高大挺拔，蒼竹白頭。地面屋頂，到處都鋪滿積雪，白茫茫一片。橋頭一老翁張傘騎驢，前有侍者引導，似乎是為了尋詩覓句，踏雪出行，一派怡然高雅之趣。

畫卷后面附有明代大學士，也是大收藏家李東陽的題跋，“劉松年畫?？贾≌f，平生不滿十幅，人亦難得。此圖四幅，作寫數年乃成。今觀筆力細密，用心精巧，可謂畫中之圣者?！盵2]題跋對此件作品評價很高，認為其是繪畫中的精品。

二、《四景山水圖》之藝術特點

《四景山水圖》與北宋傳統(tǒng)的山水畫不一樣，體現了南宋山水畫的新變化。在題材方面，兩宋時期繪畫題材非常豐富。劉松年的《四景山水圖》繼承了富有詩意的“小景山水”的形式?！靶【吧剿笔潜彼螘r期惠崇創(chuàng)立，趙令穰、周曾、劉松年等發(fā)展起來的。劉松年豐富了這個時期“小景山水”山水畫的表現力，以獨特的取材方式和畫面濃厚的詩意感使其在南宋山水畫史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從《四景山水圖》可知，雖然畫面非常簡潔，只有一些局部布局的畫面，但并不失筆墨變化和內容表現。南宋小景山水被認為是既繼承了北宋傳統(tǒng)的筆墨語言，又開辟了新的天地[3-4]。《四景山水圖》也成為小景山水的代表作品之一。

在構圖方面，《四景山水圖》的四幅畫面都非常注重對比。對比是多方面的，比如說，黑白對比、動靜對比、疏密對比、虛實對比等。該作品構圖可以說是界于全景山水和以“馬夏”為典型代表的“邊角之景”兩者之間。主體景物集中在一角一邊，春景集中在下方，夏景和秋景都集中在左下角，冬景集中在右下角?？梢钥闯觯瑒⑺赡晔歉鶕募镜奶攸c來構圖的。雖然構圖一邊一角，但整幅畫面中仍然有廣闊的湖水或朦朧遠山等全景之勢。畫中近景的建筑也表現得工整細膩，景物的刻畫繁復有致。

在筆墨方面，劉松年的畫既有李思訓、李昭道體系的青綠畫法，筆法磅礴大氣;也有繼承王維而作“輕描淡寫”的水墨畫法。筆法方折挺勁，雖略細密而力度不失，比李唐的用筆更為秀麗精細。建筑以傳統(tǒng)的界畫用筆描繪，工整細致，嚴謹逼真。院內堤邊樹木，勾和點結合起來，繁多而不雜亂，層次清晰。畫中的院屋臺榭用筆秀挺細勁，筆工細膩而不呆板。在嚴格的法度中，用了長短和疏密的對比以及墨色的結合來體現別致的風韻。山石多以斧劈皴表現，下筆均直速，以堅挺的短條線皴擦，轉折處多可見此種表現方式。畫面中表現山石曲折的外沿之形態(tài)如同云朵變化，淡墨隱約，表現出蒼茫飄逸和秀媚圓潤并存之感。

劉松年應該有注重寫生的習慣，所以其作品具有很強的寫實性，這或許也是南宋繪畫的整體特點?！端木吧剿畧D》畫面中繪制的樹葉多用雙鉤，不同樹葉鉤法不同，諸多手法的應用表現了劉松年的用心獨特。構圖雖然范圍較小，但表現的內容非常豐富，顏色雖然略顯單調但是卻頗顯清新雅致。遠山淡染，營造朦朧之景。近處山石用小斧劈皴和刮鐵皴，剛硬之感撲面而來，但其中不乏如玉之溫潤氣息。劉松年對于繪畫技巧的使用是非常精練的，也是準確細致的，其善于觀察現實景物的變化，又不拘泥于現實景物，因為四季的變化在現實中不會同時出現，但是在繪畫作品中卻是可以并置的。劉松年將其熟悉的杭州西湖邊的四季變化濃縮在文人士大夫的“庭院”中，通過堤岸、湖水、小橋、臺閣、樹石、山巖和人物巧妙而合理地布局安排，形成富有生活氣息的四季景色?，F實的真實轉化為藝術的真實。

虛實對比是意境美表現的重要手段。中國古典美學理論中的虛實論“把一切與藝術相關的活動，包括藝術創(chuàng)作、藝術表現、藝術欣賞等都看作是對‘虛與‘實和諧統(tǒng)一的追求?！盵4]在虛實表現方面，南宋的山水畫作品中強調留白。選取一處景物的局部，或是入水之堤岸，或是庭院之一隅，雖然是局部選景但是卻通過留白的部分使觀者有意猶未盡的整體之感?！端木吧剿畧D》也不例外，以“虛”和“實”對比為切入點分析作品，可以看到畫面中注重刻畫近景，而遠景卻以淡墨虛化的形式表現。這一方面體現了虛實對比，另一方面也符合遠近透視的虛實變化。劉松年把畫面中近處的樹石和建筑物描繪得很真實精細，遠山若隱若現，虛實對比強烈，畫面的節(jié)奏和層次很強，展現了差異化的視覺美感。

在審美意境方面，南宋山水畫與北宋主體山水畫并不相同。北宋主體山水畫以李成、郭熙一派為主，追求雄渾崇高或遼闊蒼茫的美感，與宋詞中氣勢磅礴、境界宏大的“豪放派”審美意趣相同。南宋山水畫追求清雅溫潤、情景交融的意境，如婉轉含蓄的“婉約派”宋詞一脈。這固然和山水的地域性有關，也和時代風貌有關。《四景山水圖》在審美上是溫婉的，但是其中還有一種淡然清雅的風貌，對后世影響深遠，這也是元人繪畫雖然不同于宋人但仍是來源于宋人的例證。

三、《四景山水圖》之影響

南宋院體山水畫的風格相比于北宋而言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四景山水圖》既是劉松年的代表作品，也是南宋院體畫的重要作品之一。這件作品在中國繪畫史上有什么意義及影響呢？對這個問題的探討不限于對這件作品的分析，還涉及南宋院體畫在繪畫史上的地位和影響。

首先，《四景山水圖》是以新的精神面貌出現在山水畫史上。由于時代精神和審美趣味的轉變，《四景山水圖》突破了北宋“全景式”山水的構圖，將簡潔婉約并且充滿詩意的小幅景致推上一個重要地位，結合時間因素（一年四季的變化）使其空間上的“局部”被時間上的“整體”所掩蓋。這件作品以其獨特剪裁方式和畫面詩意表現取勝，畫面雖然構圖簡潔，但是文化內容的深沉意味頗為醇厚。畫家對人生的世情觀照感懷以及自我的慰藉顯示出南宋山水畫中藝術精神的時代變化。劉松年在《四景山水圖》中體現了人與自然相結合，詩意觀照自然，注重內心抒發(fā)，彰顯了時代新變化。

其次，南宋處于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一方面繼承了北宋以文人士大夫為尊的傳統(tǒng)，另一方面則逐漸結束北宋各家學派共同發(fā)展的局面，形成了理學一派獨盛的局面。理學思想雖然是儒家思想的新學派，但是其強調融佛道為其所用的思想也體現了時代發(fā)展的軌跡。南宋理學有其活力，不同于明代死板的理學。追求萬物之理的思想對于南宋繪畫影響深遠?！端木吧剿畧D》描繪四季景色變化是基于對現實景物的觀察，也是基于對景物內在自然之理的探究與表現。南宋繪畫追求自然之理和體悟禪思兩個特點并存，既體現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又影響了后世，也影響了以日本等地為主的亞洲其它國家的繪畫發(fā)展[5]。

最后，《四景山水圖》從詩情轉化畫意，又在畫意中展現詩情。如果觀者以詩意性的目光去審視欣賞作品，就可以更為深入地感悟簡勁筆墨和淡雅色彩語言所表達的詩意的理性和閑適。作品展現了自然幽深和心境超然交融和諧的意境。南宋畫院在中國美術史上有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劉松年作為南宋畫院畫家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四景山水圖》對后世山水畫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四、結語

劉松年生活在和北方金元政權對峙的南宋時代，畫家的作品一方面需要適應政治的需要，另一方面也表達自己的觀念和情感?！端木吧剿畧D》表達了他渴望閑適安逸生活的訴求，在畫作中通過人物把觀者的目光引向空白空間，意境悠遠?！端木吧剿嫛敷w現了南宋杭州自然山水與人文建筑空間交融的藝術特色，藝術表現手法豐富而細膩，在宋代山水畫中占有一席之地?！端木吧剿畧D》以新面貌展現，豐富了南宋山水畫的表現力，對當時和后世都產生了重要影響，并對當今繪畫有借鑒和啟迪意義，其在美術史上的地位不可忽視。

參考文獻：

[1]陳傳席.中國山水畫史[M].修訂本.天津：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1：203

[2]伍蠡甫.中國名畫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3：345.

[3]秦菁怡.南宋時期小景山水的詩意性[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15.

[4]卜令婷.南宋山水畫虛實之美在布局中的呈現[D].曲阜：曲阜師范大學，2017.

[5]李佳.南宋山水畫對日本漢畫的影響[D].徐州：江蘇師范大學，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