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公羊音義》中的“又音”探究

費(fèi) 悅

(安徽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唐陸德明撰《經(jīng)典釋文》(下稱《釋文》)是一部對前人十四部經(jīng)典進(jìn)行注音釋義的巨著，其在《序錄》所云：“若典籍常用，會理合時，便即遵承，標(biāo)之于首；其音堪互用，義可并行，或字有多音，眾家別讀，茍有所取，靡不畢書，各題氏姓，以相甄識；義乖于經(jīng)，亦不悉記。其‘或音’‘一音’者，蓋出于淺近，示傳聞見，覽者察其衷焉。”[1]據(jù)此我們可知《釋文》的音注主要有“標(biāo)準(zhǔn)音”“又音”“漢魏六朝音”以及“或音”“一音”等幾種類型。其中據(jù)“音堪互用，義可并行”原則所標(biāo)注的“又音”是陸德明甄選前人音讀以供讀者進(jìn)行比較和取舍?！夺屛摹分械摹坝忠簟庇械谋４媪斯乓簦械膩碓从凇氨娂覄e讀”，保存了豐富的音讀資料，研究“又音”對考察漢魏六朝時期的漢語語音史具有重要意義。為了更進(jìn)一步地探究“又音”有哪些類型，特選取了《春秋公羊音義》中的“又音”來作分析。

本文主要通過三種方法來研究《釋文》中的“又音”。首先是參照《廣韻》和《集韻》來確定字頭和音切的音韻地位[2-3]。其次是音義匹配法，主要借助黃焯的《<經(jīng)典釋文>匯校》和阮元的《十三經(jīng)注疏》以及法偉堂《<經(jīng)典釋文>校記遺稿》進(jìn)行比對[4-6]，找到被切字的含義確定該音，也可以通過音注確定該義，將“即義定音”和“因音辨義”二者聯(lián)系起來考察。最后是內(nèi)證法，主要是通過《釋文》內(nèi)部的材料，即《釋文》中其他的音義來互相比較、判斷和證明。

我們以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的《經(jīng)典釋文》為底本，將《春秋公羊音義》中所有的“又音”篩選出來，由于“如字”音探討起來相對復(fù)雜，凡是涉及“如字”音這種情況的“首音”及“又音”暫且不討論，去除“如字音”以及“或音”“一音”的情況，將《釋文》中位于首音之后的又音篩選出來，總計150條(這里不包含兩條及以上的“又音”)，共分為六種類型，接下來以舉例形式來說明《春秋公羊音義》“又音”的類型。

一、不為字頭注音的“又音”

“異文”，是經(jīng)注中十分常見的現(xiàn)象，也是十分復(fù)雜的問題，它可能涉及字形、讀音、意義中的一項或多項，可能涉及版本訛異、假借通用、古今異寫、雅俗異形、方言慣用等等諸多復(fù)雜的問題。通過篩選比對發(fā)現(xiàn)，有些“又音”不是為字頭注音，而是為各種“異文”注音?！豆蛞袅x》中的“又音”不為字頭注音，為異文或其他字注音的共有20條，節(jié)選部分作分析(見表1)。

表1說明：按照聲、呼、等、韻、調(diào)、攝的排列順序?qū)⒆诸^、首音、又音的音韻地位依次列出，字頭列出的只是該字在當(dāng)前語義中的意思，表格中的韻母舉平以賅上去入，以下表格皆同。為保證數(shù)據(jù)的一致性，本文表格中所有字的音韻地位均出自《廣韻》或《集韻》，如有例外，會有說明。

從表1可以看出，又音的音韻地位與字頭不符，這些又音并不是為字頭注音，而是為該字頭的異文或其他字注音。比如例2這個又音，該又音在《釋文》中原句是“祁黎，祁音巨之反，又上之反；黎音力兮反，又力私反《左氏》作“時來”。它不是為字頭“祁”注音，而是為異文“時”注音。例5的又音“古刀反”是為異文“皐”注音，其在《釋文》原句為“夷獆，戶刀反，又古刀反，二傳作‘夷皐’”。以上兩例都是《春秋三傳》之間互為異文，表格中第1到6例都屬于此類異文，就不再一一詳細(xì)說明。

表1 不為字頭注音的“又音”

例8出自《公羊傳·莊公八年》：“祠兵者何？出曰祠兵，入曰振旅，其禮一也，皆習(xí)戰(zhàn)也。”注：“言與祠兵禮如一，將出不嫌不習(xí)，故以祠兵言之；將入嫌于廢之，故以振訊士眾言之，互相見也?！薄夺屛摹罚骸罢裼?，音信，又音峻，本亦作‘迅’。”“信”在《廣韻》中為心母震韻去聲，“峻”在《廣韻》中為私閏切，心母稕韻去聲，“迅”《廣韻》也為私閏切，心母稕韻去聲，所以又音是為異文“迅”字注音，不是為字頭“訊”字注音。

例10出自《公羊傳·定公八年》：“(陽虎)弒不成，卻反舍于郊，皆說然息?！薄夺屛摹罚赫f然，本又作“稅”，始銳反，又他會反，注同。說，解，舍也。然，猶如也?！罢f然”在這里解釋為心情松弛的樣子?！豆虼呵锝?jīng)傳通義》：“說然，猶脫然也?！薄豆騻鳌ふ压拍辍罚骸皹氛又暭惨?，復(fù)加一飯則脫然愈?！焙涡葑ⅲ好撊唬渤惨?。《毛詩音義》：說，本或作“稅”，又作“脫”，同始鋭反，舍也。(215.28)。又音“他會反”的音韻地位與字頭“說”不符，“脫”在《集韻》中是透母泰韻，與“他會反”相同，且“脫然”與此處“說然”意義一致，所以此處又音是為異文“脫”字注音。

二、為字頭注音但“首音”不為字頭注音的“又音”

通常認(rèn)為“首音”是為字頭注音，是陸德明所認(rèn)為的“標(biāo)準(zhǔn)音”，但是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有些“首音”并不是為字頭注音，而是為“異文”注音，真正為字頭注音的卻是那些“又音”。這種情況的“又音”在《釋文》共有8條，全部列出如表2。

1)《公羊傳·隱公元年》：“所傳聞異事?！焙涡葑ⅲ骸坝谒鶄髀勚?，見治起于衰亂之中，用心尚麄觕，故內(nèi)其國而外諸夏?！薄夺屛摹罚骸胞浻c，才古反，又七奴反，《說文》‘大也’。”“用心尚麄觕”，《釋文》作麤觕，閩、監(jiān)、毛本

表2 為字頭注音但“首音”不為字頭注音的“又音”

2)《公羊傳·隱公五年》：“百金之魚公張之”。注：“……張，謂張罔罟，障谷之屬也”?！夺屛摹罚骸佰倒?，之尚反，又音章?！薄佰倒取痹凇妒?jīng)注疏·公羊注疏》中謂“障谷”，“障”在《釋文》中作“之亮反”“之尚反”“章尚反”“章亮反”“知亮反”，這些反切與此處的首音“之尚反”的音韻地位完全吻合?！罢稀痹凇稄V韻》中為“之亮切”(去漾章)，義為“界也，隔也”。無論從語音地位還是含義方面來看，此處的首音“之尚反”是為“障”注音，而又音“章”才是為字頭“鄣”注音

3)《釋文》：“鈇鉞，音甫，又方于反?！薄稄V韻》：“斧：方矩切(上麌非)，斧鉞?！吨軙吩唬骸褶r(nóng)作陶冶斤斧’”《廣韻》：鈇鉞：甫無切(平虞非)，鈇鉞。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與異文“斧”的音韻地位一致，，“又音”才是為字頭“鈇”注音。

4)《公羊傳·昭公十六年》：“楚子誘戎曼子，殺之?！薄夺屛摹罚骸笆耆致?，音蠻，又音萬，二傳作“戎蠻”，哀四年同?！薄蹲髠鳌ふ压辍罚骸俺诱T戎蠻子，殺之?！薄豆攘簜鳌ふ压辍罚骸俺诱T戎蠻子，殺之。”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又音”是為字頭注音，“蠻”不是“曼”字之音，而是讀“曼”為“蠻”。

5)《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夏，叔倪會晉趙鞅、宋樂世心、衛(wèi)北宮喜、鄭游吉、曹人、邾婁人、滕人、薛人、小邾婁人于黃父?！薄夺屛摹罚耗?，音詣，又五兮反，《左氏》作“詣”?！蹲髠鳌ふ压迥辍罚骸跋?，叔詣會晉趙鞅、宋樂大心、衛(wèi)北宮喜、鄭游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黃父。”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詣”為異文，“又音”才是為字頭“倪”注音。

6)《公羊傳·定公四年》：“夏，四月，庚辰，蔡公孫歸姓帥師滅沈，以沈子嘉歸，殺之?！薄夺屛摹罚汗珜O歸姓，二傳無“歸”字。姓，音生，又音性。“蔡公孫歸姓”，唐石經(jīng)、諸本同，《釋文》：公孫歸姓，二傳無“歸”字。姓，音生，按昭廿三年注作“歸生”，疏引此經(jīng)同[5](P5081)?！皻w生”是人名，有鄭公子歸生，蔡公孫歸生，此處《釋文》作“歸姓”應(yīng)為“歸生”之誤。所以首音“生”不是“姓”之音，又音“性”才是為字頭“姓”注音。

三、“又音”與“首音”都不為字頭注音

《釋文》中有些“首音”和“又音”都不是為字頭注音，大多是為“異文”注音，《釋文》中像這樣的情況共有9條，節(jié)選部分作分析(見表3)。

表3 “又音”與“首音”都不為字頭注音

1)《公羊傳·昭公元年》：“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酌、宋向戌、衛(wèi)石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軒虎、許人、曹人于漷”《釋文》：于漷，音郭，又音虢，《左氏》作“虢”，《谷梁》作“郭”。《左傳·昭公元年》：“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弱、宋向戌、衛(wèi)齊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罕虎、許人、曹人于虢”《谷梁傳·昭公元年》：“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弱、宋向戍、衛(wèi)齊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罕虎、許人、曹人于郭”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郭”“虢”皆非“漷”之音，而是讀“漷”為“郭”，又為“虢”。

2)《釋文》：“左脾，方爾反，又步啟反，股外也；本又作‘膘’?！薄睹娨袅x》左脾，本又作“髀”，方爾反，又薄禮反，謂股外。(301.2)《廣韻》：“髀：並弭切(上紙幫)，股也?！薄稄V韻》：“髀：傍禮切(上薺並)，髀股?！睆囊陨侠C可以得出：“又音”和“首音”都不是為首音“脾”注音，是為異文“髀”注音。

3)《公羊傳·成公十七年》：“或曰用然后郊。”注：……齊人將有事于泰山，必先有事于蜚林……。《釋文》：“蜚林，芳尾反，又音配。”“必先有事于蜚林”，《釋文》“蜚林，芳尾反，又音配”?；輻澰疲骸肮拧洹肿x為‘妃’，故‘配林’一作‘蜚林’，音相近?！盵5](P4994)《公羊傳·宣公元年》：“晉趙盾帥師救陳。宋公、陳侯、衛(wèi)侯、曹伯會晉師于斐林，伐鄭。”《釋文》：斐林，芳尾反。(1239.7)《廣韻》妃：滂佩切(去隊滂)。《廣韻》斐：敷尾切(上尾敷)。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又音”是為異文“妃”注音，“首音”是為異文“斐”注音，二者都不是為字頭注音。

4)《釋文》：“懦弱，乃亂反，又乃又(臥)反。”《左傳音義》：“懦，本又作燸，乃亂反，又乃貨反，弱也；《字林》作偄，音乃亂反。愞，音讓夫反，云：弱也?！?908.32)《廣韻》愞：奴亂切(去換泥)，偄弱也?！稄V韻》愞：乃臥切(去過泥)，弱也?；驈男?，下文同。又乃亂切。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又音”和“首音”都是為異文“愞”字注音，不是為字頭“懦”注音。

5)《公羊傳·成公二年》：“踴于棓而窺客，則客或跛或眇。”注：凡無高下有絕，加躡板曰棓，齊人語。《釋文》：“棓，普口反，又步侯反，高下有絕，加躡板曰棓?！薄佰x于棓而窺客”，鄂本及《漢制考》作“踴于掊而窺客”，注同，棓字從手，非[5](P4981)?！稄V韻》剖：普后切(上厚滂)，判也。破也?！稄V韻》掊：薄侯切(平侯並)，《詩》曰：“曾是掊克?！敝^聚斂也。從上例證可以得出：“又音”是為“掊”字注音，“首音”是為“剖”字注音，二者都不是為字頭“棓”字注音。

四、異音同義的“又音”

《經(jīng)典釋文》中的一些字通常是一字有多讀而義同，都“會理”，A為常讀，B為古讀，C為舊讀，D為方音，選A讀作首音，即“合時”，其余都作又音以廣見聞?！夺屛摹分挟愐敉x的“又音”共有77條，選幾例來分析(見表4)。

表4 異音同義的“又音”

1)《公羊傳·隱公元年》：“孰及之？內(nèi)之微者也。”注：……是以《春秋》上刺王公，下譏卿大夫而逮士庶人……《釋文》：“而逮，音代，又大計反?！薄稄V韻》逮：徒耐切(去代定)，及也。《廣韻》逮：特計切(去霽定)，逮及也。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和“又音”雖然聲調(diào)不一樣，但都表示“到，及”的意思。

2)《公羊傳·莊公十二年》：“尓擄焉故”注：……更向萬曰女嘗執(zhí)擄于諸侯，故稱譽(yù)尓?！夺屛摹罚骸胺Q譽(yù)，音余，又音預(yù)?！薄稄V韻》譽(yù)：以諸切(平魚以)，稱也?！稄V韻》譽(yù)：羊洳切(去御以)，稱美也。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和“又音”雖然聲調(diào)不一致，但都表示“稱贊”這一含義。

3)《公羊傳·成公二年》：“蕭同侄子者，齊君之母也。”注：蕭同，國名。侄子者，蕭同君侄娣之子嫁于齊，生頃公。《釋文》：侄子，大結(jié)反，又丈乙反?！稄V韻》侄：徒結(jié)切(入屑定)，侄娣，《公羊傳》云：“兄之子。”《廣韻》侄：直一切(入質(zhì)澄)，兄弟之子。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又音”與“首音”都表示“兄弟的兒子”這一含義，與現(xiàn)今“侄子”含義相同。

4)《公羊傳·襄公十四年》：“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季孫宿、叔老會晉士匄、齊人、宋人、衛(wèi)人、鄭公孫囆、曹人、莒人、邾婁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婁人，會吳于向。”注：月者，危刺諸侯委任大夫交會強(qiáng)夷，臣日以強(qiáng)，三年之后，君若贅旒然?！夺屛摹罚骸熬Y流，知鋭反，又作丁悅反，一本作“贅旒”?！薄稄V韻》綴：陟衛(wèi)切(去祭端)，連綴?！稄V韻》綴：陟劣切(入薛端)，連補(bǔ)也。

“綴”與首音和又音“端知”類隔。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和“又音”雖然韻和調(diào)不一致，但是二者都表示“連續(xù)”這一含義。

5)《公羊傳·僖公十六年》：“隕石記聞，聞其磌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薄夺屛摹罚骸按k然，之人反，又大年反。聲響也，一音芳君反，本或作砰，八耕反?！薄稄V韻》磌：職鄰切(平眞章)，柱下石也?！稄V韻》磌：徒年切(平先定)，柱礎(chǔ)。首音“之人反”和又音“大年反”在此處都表示“柱子下面的基石”，音雖不同，但義同。

五、異音異義的“又音”

有的“首音”和“又音”屬同一語音層面，比如一字有兩讀兩義，都“常用”，都“合時”，但只是 A讀之義合乎句中文意，即“會理”，故選A讀作“首音”，B讀作“又音”備考?！夺屛摹废襁@樣的異音異義的“又音”共有29條，選幾例來作分析(見表5)。

表5 異音同義的“又音”

1)《公羊傳·隱公元年》：“元年，春，王正月。”《釋文》：“正，音征，又音政，后放此?！薄稄V韻》正：諸盈切(平清章)，正朔，本音政?！稄V韻》正：之盛切(去勁章)，正當(dāng)也，長也，定也，平也，是也，君也。亦姓，《左傳》宋上卿正考父之后?！段褐尽酚杏啦卣?。又漢復(fù)姓，漢有郎中正令宮。

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是為字頭注音，表示“一，始”的含義；“又音”表示的是作形容詞，表示“正當(dāng)、長，定”等意思，又音也可表示姓名，《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jì)》載：“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鄲。及生，名為政，姓趙氏。年十三歲，莊襄王死，政代立為秦王?！睆埵毓?jié)《正義》注曰：“正音政，‘周正建子’之‘正’也。始皇以正月旦生于趙，因為政，后以始皇諱，故音征。”

2)《公羊傳·桓公五年》：“冬，州公如曹。外相如不書，此何以書？過我也?！薄夺屛摹罚骸斑^我，古禾反，又古臥反?！薄稄V韻》過：古禾切(平戈見)，經(jīng)也。又過所也?！夺屆吩唬骸斑^所，至關(guān)津以示之也。”或曰：傳，過也，移所在識以為信也。亦姓，《風(fēng)俗通》云：“過國，夏諸侯，后因為氏。”漢有兗州刺史過栩?！稄V韻》過：古臥切(去過見)，誤也。越也。責(zé)也。度也。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表示“經(jīng)過，拜訪”的意思；“又音”表示“過錯、超過，度過”等含義。

4)《公羊傳·襄公二十九年》：“皆曰：‘諾’。故諸為君者，皆輕死為勇，飲食必?！弊ⅲ鹤?，音祭祝也。《釋文》：“必祝，之又反，又之六反，注同。”《廣韻》祝：職救切(去宥章)，《說文》曰：“祭主贊詞。”《廣韻》祝：之六切(入屋章)，巫祝。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是為字頭注音，表示“祭祀用的祝詞”；“又音”表示“巫?！边@一職業(yè)。

5)《公羊傳·襄公三十年》：“王子瑕奔晉”注：稱王子者，惡天子重失親親?！夺屛摹罚骸爸厥?，直用反，又直勇反。”《廣韻》重：柱用切(去用定)，更為也?！稄V韻》重：直隴切(上腫定)，多也。厚也。善也。愼也。從以上例證可以得出：“首音”表示“又、再次”的意思；“又音”表示“數(shù)量多”，是一個程度詞。

六、與“首音”音同的“又音”

《經(jīng)典釋文》中有一部分字所注的兩個或多個音切，從《廣韻》的角度看是相同的，邵榮芳稱之為“重音音切”，邵先生認(rèn)為這些“重音音切”或是后人羼入，或是以后釋前，或是引異文異音或釋義時帶及，或是引述不同的字音學(xué)說所及，也有一些難以解釋的[7](P20-21)。楊軍認(rèn)為這種“重音音切”中反切列于首音的大多不是陸德明的原有音，多是被后人增改的，或以時音改“類隔”為“音和”，或徑增綴“音和”切于首，多宋人所為[8](P17)?！夺屛摹分幸泊嬖?例“又音”與“首音”相同的音切，現(xiàn)將全部列出如表6。

表6 與“首音”音同的“又音”

以上7例(去除第四條三個重復(fù)的共5例)重音音切究竟是什么原因形成的，還有待進(jìn)一步考證。

七、結(jié)語

將《釋文》的“又音”分類情況制成表格從而更直觀地分析(見表7)。

表7 《釋文》的“又音”分類情況統(tǒng)計表

從《釋文》“又音”分類比重來看，“又音”大多是為字頭注音，或異音同義，或異音異義，其次是為一些異文注音。對于同條中“又音”與“首音”與“字頭音”讀音不一致，但是意義一樣，這種情況大多在更早的時期是區(qū)分意思的，但是到了陸德明時代意思區(qū)別已經(jīng)混同了，但語音差別被保留在了經(jīng)師的文學(xué)語言中，陸德明“博采眾音”，將這些“舊音”收錄在《釋文》中以供讀者參閱?！爱愐舢惲x”較“異音同義”來說相對少一點(diǎn)，因為出現(xiàn)在同一個句子中，字的意思一般是固定的，不會有很多歧義，也說明通過語音交替來辨別詞義的手段已經(jīng)極大地萎縮，這些異音大部分在陸德明時代不再具有辨義作用，成為一種語言歷史演變的語音殘留。在為“異文”注音的“又音”中，大多是“春秋三傳”之間互為異文，通常是字形相近或者異文用字部件相似；聲韻方面通常是上古音聲母相同或發(fā)音部位、發(fā)音方法相同，韻部相同或者韻部間有對轉(zhuǎn)、旁轉(zhuǎn)、旁對轉(zhuǎn)、通轉(zhuǎn)的關(guān)系；字義之間通常是同義或近義的關(guān)系[9](P48)。根據(jù)陸德明“若典籍常用，會理合時，便即遵承，標(biāo)之于首”這一“首音”標(biāo)注原則，對于少數(shù)“首音”不為字頭注音，“又音”為字頭注音或是“又音”也不為字頭注音的情況，以及少數(shù)“首音”與“又音”音韻地位相同的情況，我們推測這可能是語音演變的結(jié)果，也有可能是“首音”遭到了篡改。

《釋文》的“又音”情況較為復(fù)雜，以上只是從一個廣泛層面來分析《釋文》的“又音”分類情況，至于這6個分類中具體有哪些情況，比如哪些是來源于方言、假借、破讀、異體還是音變構(gòu)詞等還需進(jìn)一步分析，還有進(jìn)一步研究的空間。

注釋：

① 脂之韻混。

② “懦”在《禮記音義》、《左傳音義》、《谷梁音義》中的“又音”都以“臥”字作切下字，只有此處以“又”字作切下字，很可能是傳抄訛誤。在阮元校刻的《十三經(jīng)注疏》第4784頁中也是以“臥”字作切下字，所以這里的“又”是訛字，當(dāng)作“臥”字。

③ 咸韻和銜韻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