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詞“淚目”研究

王 璐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 210024）

“淚目”一詞出現(xiàn)在權威媒體上可以追溯到2016年4 月。《人民日報》刊發(fā)的《讓文物“沃土”滋養(yǎng)民族心靈》寫道：“就在這段時間，《我在故宮修文物》這部紀錄片讓不少90 后‘淚目’?！盵1]其后，該詞逐漸被報刊雜志等傳統(tǒng)媒體認可和接受。媒體常常使用“淚目”一詞描述感人的事件或人物。從出現(xiàn)在日常語用領域到成為網(wǎng)絡熱詞，“淚目”的語用變化及其折射的社會文化心理值得深入研究。

一、“淚目”內(nèi)涵溯源

“淚目”由成詞語素“淚”和不成詞語素“目”構成?！皽I”的意義來自“涕”?！疤椤钡谋玖x為“眼淚”，后來引申出“鼻涕”的意思，便重新造“淚”表“眼淚”之義，后來“淚”簡化為“淚”?！墩f文解字》云：“涕，目液也。從水，弟聲?！薄队衿丰屧唬骸皽I，涕淚也?！薄蹲謪R》曰：“淚，與淚同，目液也?！薄皽I”的本義為“眼淚”?！墩f文解字》釋“目”為“人眼也，象形，重童子也”，因此“目”的本義就是“人的眼睛”?！皽I”與“目”結合為“淚目”，可以理解為“有眼淚的眼睛”，即“流淚的眼睛”?？梢?，“淚目”可以作名詞。

“淚目”，很容易使人覺得它與“淚眼”很相似?！稘h語大詞典》解釋“淚眼”為“含淚的眼”?！皽I眼”在古代漢語中比“淚目”的使用頻率要高得多。BCC 語料庫[2]的檢索結果中，古漢語使用“淚眼”的語料有2000 多條，而使用“淚目”的語料僅有70 條。此外，“淚眼”與“淚目”在結構、詞形和詞義上其實都很相近?！皽I眼”多為名詞，基本不作謂詞，使用了“淚眼”的名句有歐陽修《蝶戀花》中的“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皽I眼”還常常被“汪汪”“杳杳”“盈盈”等詞語修飾?，F(xiàn)有文獻表明，“淚目”最早出現(xiàn)在唐代，當時便用其本義。

例1 時天晦大雪，淚目苦矇瞀。（《南山詩》）

例2 扶策病躬，開張淚目。（《全唐文·投顧端公啟》）

例3 撫螢窗而便欲灰心，對鶯花而徒傷淚目。（《全唐文·投戶部裴德符郎中啟》）

例4 痛哉不少，吞恨者多，盡以傷心，潸然淚目。（《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

例1 表達的意思是“當時天色陰晦，大雪紛飛，我流淚的眼睛苦于朦朧不清”，這里的“淚目”是指“（我）流著淚的眼睛”，相當于“淚眼”。例2 意為“舒展開流淚的眼睛”。結合上下文，可以將例3 中的“鶯花”理解為“鶯啼花開（泛指春色）”較為合適，這一句可理解為“看著這明媚的春色，我的眼睛徒然因流淚而受傷”。例1 至例3 中的“淚目”均作名詞，可以理解為“流著淚的眼睛”之意。但是，例4 中的“淚目”是謂詞性的用法，表示“眼睛流淚”之義。

例5 雙林今奄忽，淚目送風幡。（《悼祚禪師二首·其一》）

例6 攀髯不可跂，淚目送云霞。（《英宗皇帝挽詞五首·其三》）

筆者經(jīng)查詢發(fā)現(xiàn)，宋代使用“淚目”的語料較少，僅有例5 和例6。從律詩詞性的創(chuàng)作要求推斷，這兩例中的“淚目”本質上是名詞，在此充當狀語，表示“（以）流著淚的眼睛”之義。唐宋時期的相關語料表明，較之謂詞性用法，“淚目”的名詞性用法更為常見。

例7 客有侯生者，蹙齃勝攣，淚目泥耳，前仰后俯。（《弇州山人四部稿》）

例8 此風邪客于目，津液乘之，常出冷淚，時發(fā)癢，故曰淚目之狀也。（《明目至寶》）

例9 愁心淚目兮，傷哉知已。（《兩溪文集》）

例10 稍近煙火，淚目即死。（《海語》）

例11 離心搖海國，淚目限河梁。（《寄李惟寅兼懷王朱兩生四首·其一》）

例7 描繪了侯生的外在形象，其中“蹙”與“勝”都是動詞用法，“泥耳”則解釋為“用泥堵住耳朵，以泥封耳”，因此“淚目”應理解為謂詞性詞語，描繪了“以淚洗面”“眼睛在流淚”之類的情態(tài)。例8 來自一本醫(yī)書，其中“淚目”指的是“眼睛流淚”，這是醫(yī)者觀察病人癥狀后得出的結論。例9 中的“愁心”既可以指“心里憂愁”，也可以指“憂愁之心”，而“淚目”正好有“眼睛流淚”“流淚的眼睛”兩個詞義與之相搭配。因此，例9中“淚目”的具體含義較難判斷，從上下文看，理解為“使眼睛流淚”的意思比較合適。例10 描寫的是海上猛獸“犺”，它一旦碰上煙火，就會流淚不止而死，因此這里的“淚目”意為“眼睛流淚”，作謂詞。例11 中的“淚目”可理解為“流淚的眼睛”，這里的“河梁”指送別之地，離別之時流淚總會阻礙分別的腳步。由此可見，“淚目”在明代常常表示“眼睛流淚”“使眼睛流淚”之義，與前代“淚目”的常用義稍有區(qū)別。

例12 公子語畢，倍覺慘然，夫婦淚目汪汪。（《趙太祖三下南唐》）

例13 余驗其喉已破，淚目涔涔，視余而不能言，亟命取金瘡藥敷之。（《宦游紀略》）

例14 家人皆環(huán)泣，先生屢以淚目趣秫行。（《嘉慶丁卯春祭文園先生文》）

例12 與例13 中的“汪汪”和“涔涔”，都形容淚流不斷、積聚充盈之情貌，這里的“淚目”意為“流淚的眼睛”，作名詞。例14 是描述了田秫的老師在臨終之際依然積極樂觀，以“淚目”打趣田秫的情形，這里的“淚目”可當動詞理解，表示“眼睛流淚”。清代語料表明，“淚目”既有名詞性用法，也有謂詞性用法。

近年來，“淚目”一詞逐漸被廣泛使用，頻頻出現(xiàn)在新聞報道中。

例15 在時代楷模頒獎典禮現(xiàn)場，掃雷英雄杜富國再一次舉起斷臂，敬上特殊軍禮，令人淚目。（海軍新聞網(wǎng)）

例16 馬云“天價”螞蟻森林3 歲了，現(xiàn)場衛(wèi)星圖片曝光，引無數(shù)網(wǎng)友淚目。（百度新聞）

例17 淚目！揣著犧牲戰(zhàn)友照片接受檢閱，他完成了約定。（《人民日報》）

例18 科比生前短信曝光，內(nèi)容讓人淚目，接收者同機遇難。（騰訊新聞）

例15 到例18 中的“淚目”，都表示“眼睛流淚”，為謂詞性用法。在新聞報道中，“淚目”通常被用來表示“因為感動、激動而流淚”之義，有較強的“致使”意味，很難說是對古代漢語“淚目”一詞的繼承與延續(xù)。但是，語言發(fā)展具有漸變性與不平衡性的特點，當下使用的“淚目”肯定與古代漢語中的“淚目”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馬慶株將動詞分為自主動詞和非自主動詞，認為“非自主動詞表示無意識、無心的動作行為，即動作行為發(fā)出者不能自由支配的動作行為，也表示變化屬性”[3]，突出了非自主動詞的“無心”“非可控”和“無意志”等重要特點。據(jù)此，“淚目”從語義特征來看，屬于動詞中的非自主動詞。

從語法上看，“淚目”能受“瞬間”“直接”“立刻”等副詞的修飾，還可以受副詞“不”的限定，但大多用在雙重否定句中，如“如此世界杯你怎能不淚目”（《東方體育》）、“看到這個ID，沒有一個粉絲不淚目”（搜狐網(wǎng)）等。“淚目”不與“沒”搭配，后面不加動量詞，一般用在祈使句中。“淚目”可以作主語、謂語、定語，還可以作獨立語。

例19 SKT 直落三盤橫掃GRF，李哥賽后淚目讓人動容。（百度資訊）

例20 武漢地鐵里，小女孩蹲在閘機口不肯回家，媽媽出現(xiàn)后讓人淚目……（環(huán)球網(wǎng)）

例21 日乒內(nèi)戰(zhàn)上演淚目時刻！早田奪冠一度失控，伊藤痛哭后要正視自己。（百度資訊）

例22 淚目！浙江杭州一中學老師深夜給學生們的一封信刷爆朋友圈。（搜狐教育）

例19 中，“淚目”形容李哥流淚的樣子令人動容。例20 中，“淚目”作定語，這是頻率最高的用法?！皽I目”還可以與其他詞語搭配，構成如“令人淚目”“引人淚目”之類的結構。例21 中，“淚目”作定語，在定中結構中凸顯其區(qū)別性特征。例22 中，“淚目”屬于獨立語中的感嘆語，用來表達讓人感動到落淚的情緒。

二、“淚目”傳遞的言者情緒

情緒是一種由感覺、思維和行為表現(xiàn)綜合產(chǎn)生的生理與心理狀態(tài)，包括主觀體驗、生理喚醒和行為表達三個要素?？陀^現(xiàn)象如果符合主體的期待，就能引發(fā)主體積極肯定的情緒反應，相反，則會引發(fā)主體消極否定的情緒反應。情緒可以通過語言表達出來，例19 至例22 中的“淚目”，都反映“感動”這一積極正面的情緒?！皽I目”除了傳遞感動等積極情緒，還能傳達哪些情緒呢？或者說，除了令人感動的事件人物，還有哪些現(xiàn)象能適用“淚目”一詞？諸如此類的問題值得關注。

“淚目”走紅的重要原因在于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傳播技術的蓬勃發(fā)展。筆者依托BCC 語料庫在微博上搜索“淚目”語料，共得到1136 條，去除重復的語料后共計1048 條（以下語料均引自微博，個別用字和標點符號根據(jù)規(guī)范作了適當調(diào)整）。傳統(tǒng)詞匯學的“三分法”將詞語的情感意義分為“褒義、貶義和中性義”，筆者借鑒這一劃分，將情緒分為“積極情緒、消極情緒和無明顯情緒表達”三種。積極情緒包括感動、喜極而泣等含義；消極情緒包括難過、遺憾、不舍等感情；無明顯情緒表達則是指語料表述比較中性，沒有凸顯言者的情緒。筆者據(jù)此對每條語料進行言者情緒判斷，進而歸納出言者使用“淚目”時的情緒及其分類（見表1）。

表1 使用“淚目”的言者情緒分類統(tǒng)計表

由表1 可知，微博語料使用“淚目”表達的言者情緒中，積極情緒與消極情緒所占比重的差距比較明顯，其傳遞消極情緒的用法居多。這說明網(wǎng)絡使用“淚目”表達的情緒具有多樣性。

（一）“淚目”傳達的積極情緒

其一，“感動、激動”等積極情緒。例如：

例23 前半段覺得挺渣的，后半段很感人?？礈I目了。靈靈真是好猩猩。要長命百歲呀！

例24 看到你寫的“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我真的要不禁淚目了！

例25 不用早訓！他最后一句話是：“明天早上都要睡足懶覺，不準起床?！彼查g淚目！

例26 這才是要結束了，淚目?。?！

例23 評價的是一部影視作品，劇中一只名叫靈靈的猩猩，其行為觸動了“我”，“我”以“淚目”來表達對靈靈的稱贊。例24 中的“淚目”表達了“我”內(nèi)心的感動，這份感動來自“你”寫給“我”的囑咐，讓“我”感到非常溫暖。例25 中的“淚目”，表達了對“他”的感激之情。例26 中的“淚目”表達終于結束時人物內(nèi)心的激動，多個感嘆號連用強化了激動情緒的表達，顯得較為生動。

其二，“快樂、慶幸”等積極情緒。例如：

例27 因為臺風放過假了……我有種還在讀中小學的錯覺?。I目！各位還要堅守崗位的小伙伴們，自己小心哦！

例28 買到了三十號唯一一張硬座，淚目！看見姐姐就不淡定了……

例27 中的“淚目”表達“我”因臺風放假帶來的快樂心情，讓“我”回想起小學時那些因天氣惡劣而放假的日子。例28 中的“淚目”傳遞了“我”買到唯一一張硬座車票的慶幸感和即將見到姐姐的激動心情。

（二）“淚目”表達的消極情緒

其一，“不開心、難過、傷心”等消極情緒。例如：

例29 自拍也是技術活……淚目……如何才能拍出一張?zhí)貏e好看的自拍照？

例30 我的媽媽沒有癡呆，她只是忘了那些故事。我以為我不會哭，但是我還是淚目了。你還記得嗎？我們小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做的。

例31 又是好累好累的節(jié)奏啊，要抓緊時間，還有好多正事要做。淚目，今天是什么日子?。∥铱梢哉f被接二連三地“打擊”了，我扛不住了嗎？！

例29 中，“淚目”透露出“我”因自拍技術不太好而產(chǎn)生的不開心、不愉快等情緒，進而追問到底怎樣才能拍出好看的自拍照。例30 中，媽媽忘記了過去的事情，“我”感到傷心難過，“淚目”傳遞了這一感情，也表明“我”不夠堅強。例31 中的“淚目”蘊含著“我”身心疲憊卻依然要做很多事情的無奈和悲傷。

其二，“不忍離別、不忍分開”等消極情緒。例如：

例32 七夕又到了，牛郎緊緊抓住織女的手，淚目哭訴：“織女，你可知道這一年來我有多想你么，我好想你啊好想你……

例33 我想和你一樣，不顧那些，所以跟我走吧！喬小姐。不要結束啊，淚目……BGM 好評！

例34 我想你了，好想陪在你身邊！淚目！

例32 中，牛郎對織女念念不忘，他不希望與她再次分開，“淚目”一詞描寫了牛郎的表情，傳遞了他的心曲。例33 中的“淚目”表達了“我”對“喬小姐”的留戀。例34 中的“我”希望能夠陪伴在“你”的身邊，“淚目”表達了對“你”的思念之情。

其三，因沒能做某事、做錯了某事或者錯過某事而感到的“遺憾、后悔”等消極情緒。例如：

例35 美版竟然沒有九鍵！早知道當年買港行了，還便宜。淚目！

例36 發(fā)現(xiàn)月亮好紅??！可惜的是沒有帶相機，結果拍不下來……淚目。

例35 中，“我”因購買了價格昂貴但功能有限的數(shù)碼產(chǎn)品感到后悔，“早知道”直接傳達了這種消極情緒，“淚目”反映了這種消極情緒造成的結果。例36 中的“淚目”表達了“我”想拍下紅色的月亮卻沒有帶相機的遺憾與惋惜。

微博貼子是網(wǎng)民在日常生活中的滴點記錄，表達了他們對生活現(xiàn)象或自然現(xiàn)象的感受，能夠反映日常語用的真實面貌，由此可見走紅網(wǎng)絡的“淚目”表達情緒和感情的多樣性和復雜性。相比之下，新聞報道中的“淚目”承載的情緒和感情類別較少，新聞媒體常用它來表達感動之類的情緒，以達到觸動人心的效果。

三、“淚目”流行探因

2019 年末，國內(nèi)知名的視頻彈幕網(wǎng)站“嗶哩嗶哩”（B 站）公布了該年度十大彈幕詞，“淚目”一詞榜上有名。原本平淡無奇、存在感較低的舊詞“淚目”借助網(wǎng)絡這一平臺，煥發(fā)了新的生機?！皽I目”迅速走紅的原因，可以從語言內(nèi)部因素（語言本體）和外部因素（傳播機制、社會生活等）兩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淚目”流行的內(nèi)部因素

從語音特征看，“淚目”一詞是由兩個音節(jié)構成的韻律詞。馮勝利指出，“‘詞’一般是從句法學角度定義的，而‘韻律詞’是從韻律學角度定義的最小能夠自由運用的語言單位”[4]，韻律包括韻律詞、音步、音節(jié)和韻素四個層級，而音步可以分為單音節(jié)、雙音節(jié)和三音節(jié)等。漢語最基本的音步是兩個音節(jié)，雙音節(jié)音步是標準音步，因此兩個音節(jié)的詞是漢語標準的韻律詞[4]。呂叔湘指出，詞的長短會影響人們認定其是否為一個詞[5]22，言下之意是構成詞的音節(jié)數(shù)不能太多。因此，“淚目”作為一個雙音節(jié)詞，屬于標準的韻律詞，其語音的優(yōu)勢體現(xiàn)在韻律上。

從語義和語法特征看，“淚目”是一個意義自足的詞，富有形象色彩。形象色彩指的是一個詞除了理性意義外，還隱約含有某種難以言傳的意思，人們能感受到其存在，但又不易明確認識和掌握[6]?！皽I目”常常用于新聞報道的標題，用來表達新聞內(nèi)容“感動得讓人流淚”之義，塑造出場景化、可視化的效果，能引發(fā)人們的聯(lián)想。在日常語用中，“淚目”能順應語境變化傳遞豐富的情緒、情感，使描述的對象顯得生動形象?！皽I目”還可以單獨使用，也不排斥被副詞等修飾。人們有時為了突出“淚目”的瞬間性、爆發(fā)性等特點，一般多用“瞬間”“當場”等表示時間短暫的副詞來修飾它，增強了表情的動態(tài)感。

從語用特征看，“淚目”符合交際場合中語言表達的經(jīng)濟原則。法國學者馬丁內(nèi)認為，交際和表達不斷變化發(fā)展，人們需要采用更多、更新、更復雜的語言單位，但因為惰性而傾向于使用較少、較省力、比較熟悉的語言單位，這就構成了一對矛盾[7]。人們總是希望以盡量少的言語完整表達想要說的意思，遵循的就是語言的經(jīng)濟原則，弗雷將它稱為“經(jīng)濟需要論”[7]。語言的經(jīng)濟原則決定了那些能滿足交際要求既能“節(jié)省力氣”的又富有新意的詞語，更容易受到人們的歡迎。比如，使用“感動”“動人”表達“非常感動”的意思顯得有些陳舊，而使用“熱淚盈眶”“動人心魄”等成語又過于書面語化，難以達到言簡意豐的語用效果?！皽I目”可以滿足新穎和簡潔的雙重需要，符合人們求簡、求新、求異的語用心理。比如，以“淚目！”獨立成句，不僅顯得干脆有力，而且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意味。彭彬等人指出，人們在進行正面評價時傾向于擴大量、提高程度，而不是減少量、降低程度[8]。“淚目”一詞包含了說話人的主觀態(tài)度和評價，屬于擴大主觀量的增量評價?！皽I目”作為描述評價詞，可以表達對某人某事極度的感動甚至感動到哭泣的地步，具有一定的夸張色彩。

（二）“淚目”流行的外部因素

從傳播機制看，“淚目”的流行歸功于網(wǎng)絡傳播和基于互聯(lián)網(wǎng)的大眾互動。網(wǎng)絡是許多流行語、熱詞傳播的主體媒介，“淚目”借助網(wǎng)絡激發(fā)了網(wǎng)民特別是年輕網(wǎng)民無限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性。他們在各種語境中用“淚目”來表達言者的不同情緒，促使“淚目”的表意功能不斷擴大，被主流新聞媒體吸納使用。在碎片化閱讀時代，新聞媒體為了迅速有效地吸引讀者的注意力，達到博人眼球的效果，頻繁使用“淚目”來強化新聞報道的畫面感以滿足讀者的可視感需求。隨著“淚目”在網(wǎng)絡、新聞媒體上的傳播，越來越多的人熟悉了這一詞語，并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它，受眾群體不斷擴大。這樣一種“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傳播機制使“淚目”得以廣泛傳播，使用頻率迅速提高。

從社會生活看，“淚目”是當今大眾文化鮮活律動的生動反映。語言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是人類對社會生活的反映。社會生活的豐富多樣與千變?nèi)f化，為“淚目”的使用提供了豐富的語境。從大的方面看，舉辦北京奧運會、建造天宮空間站、全民動員抗擊疫情等社會重大事件，能夠激發(fā)人們的共情，激勵人們關心國家發(fā)展、參與社會生活，人們也喜歡使用“淚目”表達對祖國的熱愛和對美好生活的感受。從小的方面看，一句溫暖人心的話語，一件感動人心的禮物，一位努力拼搏的普通人物，諸如此類的“小鏡頭”，都能觸動人們的情懷而使人“淚目”。

在當代社會，“淚目”借助互聯(lián)網(wǎng)成功引起人們的關注并獲得了年輕人的青睞，在感動人心的場景和事件書寫中發(fā)揮其柔性與張力，體現(xiàn)了漢語言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