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寅
但凡一個女子,沒有不對香氣感興趣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衣柜里常年放著香囊,每件衣服穿出來都有淡淡的香。平日里最喜歡收到的禮物就是白色的香花,白玫瑰、百合、玉蘭、茉莉,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捧著,哼著歌回家,那香氣混合著愛的味道,令人沉溺而不能自拔。
世間所有的香里,我最偏愛的,莫過于書香了。記得二十歲時,第一次在報紙上發(fā)表處女作,很短小,好像還不到兩千字,卻是興奮不已。下班后,一個人推著自行車在馬路上慢慢地走,不時停下來,再三翻閱那幾張薄薄的報紙,心沉醉在紙張散發(fā)的清新的油墨香里。風吹著報紙,那香味那樣淡雅,又那樣空靈。一瞬間,我真覺得這是人間最好聞的氣味。
所謂書香,原本是指紙張未發(fā)明之前的富貴人家把刻有文字的成捆的竹筒搬在太陽底下攤曬時發(fā)出的氣息,那種氣息不算是很香,但是在人們樸素的認知里,書是神圣的,讀書人是值得尊敬的。人們出于對文化的崇拜,便將這種氣息冠以書香的雅稱,讀書人家自然也被稱為“書香門第”了。
大概受時代與環(huán)境的影響,我周圍的書香門第不多,大多數(shù)人都是出生在平凡、普通的家庭里。我也一樣,父母都是五十年代自內(nèi)地來到新疆的支邊者,書香門第自然是談不上。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家里最多的、也最受家人喜愛的就是書了。尤其是哥哥的房間,有兩個很大的書柜,裝的滿滿的書。每次進入他的房間,都可以聞到書香的氣息,渾身生起一種異樣的、清涼的感覺,那感覺讓我興奮,仿佛是前世里聞到的味道。記憶里的暑假,每天我都是坐在書柜旁邊的一把折椅上如饑似渴地看書。在應該愛嬉耍的年紀里,我看了大量原本屬于成人閱讀的書,《紅樓夢》《聊齋志異》《西廂記》《雷雨》《圍城》,外國的書有《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紅與黑》等等。我最喜歡的是八十年代一本很暢銷的文學雜志——《作品與爭鳴》,有大量對于中外名著的評論,許多作品論點相當精妙。我在讀書的同時,也提高了審美趣味與思考能力。
時光在慢慢地走。不知不覺,一切都變了,我家搬進了樓房,地方有些淺窄,那兩個裝的滿滿的書柜被賣掉了。哥哥也不再訂閱《作品與爭鳴》,他成了家,立志要做一個成功的商人。等我大學畢業(yè)時,八十年代曾經(jīng)一度熱鬧過的“文學熱”漸漸歸于沉寂,大家業(yè)余時間都在炒股、談生意、拼命擴大人脈圈。我珍惜地將那些帶給我無限樂趣與童年回憶的書裝進了大紙箱里,每次搬家都帶著它們,夢想為它們找到一個合適的家。
2000年,我結(jié)婚了。愛人幫我裝修了一間漂亮的書房。夢想終于實現(xiàn),我與愛人一起,將紙箱里的書一本本地擺上書架,每一個參觀我新房的人都稱贊說:“哦,你的書房真漂亮,書可真多?!蔽乙性谛路康拈T前微微笑,那一刻的心情現(xiàn)在還記得,真是美麗而驕傲的。
之后的十幾年里,我還是喜歡在家里待著,打理花草,看書。大量的閱讀讓我心生愉悅,也讓我心癢,我終于也學著那些我喜歡與敬重的作家,小心翼翼地開始寫作了。記得寫的第一篇文字,是小小說《主任是這樣煉成的》,描寫機關(guān)辦公室的生活,在伊犁州五十年大慶小小說大賽中榮獲三等獎。接下來一篇散文《剪不斷的書緣》,獲得《青年文摘》二十五周年征文大賽三等獎。兩個小小的三等獎,在別人眼里或許是微不足道的,我有如看到了人生的春天。
2014年春天,我的書架上又多了一本《茉莉花開》,那是我寫的第一本書,散發(fā)著油墨香,有著我喜歡的溫暖與味道。我把它放在枕邊,淡淡的書香每夜陪伴著我,我縱使在夢里,也擁有一顆滿足的心。
不知不覺間,讀書,寫作,已成為一個提升自己靈魂的方法。如果說歲月是一座暗房,那么,青春期讀過的那些書,如今正一點點地“顯”出來,在寫作的時候,給我潛移默化的滋潤。書香伴著我,從一個敏感脆弱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平靜的寫作者。每當我拿起書,每當一篇文章完成,少年時代在哥哥書房里所感覺到的那種莫名的興奮就會慢慢升騰,一朵蓮綻放于我的心間,使得我外表沉靜如水,內(nèi)心卻飽滿、豐盈、清香。一位朋友曾說:“你不是天生麗質(zhì)的女子,卻因讀了些詩書,在多少喧鬧的場合,面露清蓮之色”。我多么希望,即使垂垂老去,也有書香陪著我,讓我像一朵蓮一樣,開到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