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濤
看吶,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不知不覺地參與到塑造意識形態(tài)的偉大事業(yè)中……
1938年的初冬,魯迅藝術(shù)學院美術(shù)系的鐘靈爬上梯子,在延安的城墻上書寫抗日標語。有人在下面指點評說:“字好,內(nèi)容好!”鐘靈年方十七,美術(shù)字寫得好看。在別人的夸贊聲中,他寫得更加來勁,手也不覺得冷了。
紅色延安處于敵人的包圍與封鎖之中,各種物資匱乏,連寫標語的油墨也十分短缺。鐘靈領(lǐng)著兩個戰(zhàn)士,先用石灰粉在墻上打上白底,再從大灶的鍋底上刮下油煙,調(diào)上驢皮膠熬一熬,代替黑顏色。他哼著歌曲,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在城墻上寫了十幾條標語,每個字一米見方,老遠就能看見。寫到“工人農(nóng)民聯(lián)合起來爭取抗日勝利”這條標語時,鐘靈覺得“工人”這兩個字筆畫太少,與標語中那些筆畫很多的字放在一起,搭配起來顯得不大勻稱,他就想來點兒花樣,轉(zhuǎn)念之間,他把“工”寫成“
毛澤東主席打延河邊走過,遠遠地看到城墻上的標語,他右手在左手心中寫著比畫著,淺淺地笑了。他是領(lǐng)袖又是書法家……
天空響起云雀的歌聲。
鐘靈的標語寫好沒有幾天,一個中等身材、方方的面孔、深深眼窩的青年從那幾條標語下走過。這位青年是作曲家冼星海,自上海來到魯迅藝術(shù)學院任教。
延安到處是宣傳抗戰(zhàn)的標語,是革命的歌聲,是親切的同志的稱呼,是自由民主的空氣。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生活的冼星海,遇見一個嶄新的世界,他興奮起來、燃燒起來,進入一生中最重要的創(chuàng)作階段。
1939年2月18日,除夕夜。在延河邊上的一個窯洞里,詞作家光未然朗誦了400多行的《黃河》歌詞。冼星海聽完,霍地站起來,一把把歌詞抓在手中:“這個東西由我來譜,我有把握把它譜好?!惫馕慈恢蕾呛WV曲時有吃水果糖的習慣,可是滿延安沒有一個賣水果糖的,光未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買白砂糖的,一元一斤,買了二斤給冼星海。《黃河》歌詞為天才的飛騰提供了有力的跳板。冼星海一邊拿著自動鉛筆寫譜,一邊抓把砂糖吃,轉(zhuǎn)瞬間,糖水化為美妙的樂句。沒有鋼琴,作曲家打著手勢,搖頭晃腦地哼唱,眼睛熬紅了,頭發(fā)散亂了,嗓子沙啞了。在第五天晚上,他放下手中的鉛筆。偉大藝術(shù)的母胎里,新的生命呱呱誕生。延安的天空響起云雀的歌聲。
美術(shù)系的鐘靈說:“唐朝的王勃是飲墨而寫詩,馬克思是一邊劃火柴一邊寫《資本論》,冼星海是一手吃白糖一手寫了《黃河大合唱》?!?/p>
音樂系的王莘說:“冼星海老師擁有一支神筆,這支神筆就是他手中的那支自動鉛筆。”
“魯藝”被稱為“世界上最困苦的藝術(shù)學院”。沒有大提琴、小提琴和豎琴,更沒有鋼琴。演奏《黃河大合唱》的樂器不夠,魯藝音樂系的師生自己動手做。洋油桶蒙上曬干的羊肚皮,插上一根一米多長的木頭作琴桿,又從飼養(yǎng)員那里討來馬尾毛做弓毛,做成了延安歷史上第一把大低音胡。茶缸里裝上沙粒做成沙錘,把鋼勺子放在水缸里攪動出水聲波浪聲……這些“土樂器”為《黃河大合唱》的伴奏作出了歷史貢獻。
《黃河大合唱》首演成功,引起轟動。冼星海在日記中寫道:“《黃河大合唱》今晚演得相當成功。當我們唱完時,毛主席和幾位中央領(lǐng)導同志都站起來,很感動地說了幾聲‘好。我永不忘記今天晚上的情形!”最驚人的是,毛澤東歡迎從榆林路過延安的國民黨第二戰(zhàn)區(qū)副司令鄧寶珊的晚會,五百多人參加演出。魯藝音樂系的人手不夠,其他系乃至女子大學等單位的同志也參加演出。冼星海要同學們把能用的樂器全都用上。當幕布一拉開,《黃河大合唱》那雄壯嘹亮、氣勢磅礴的歌聲和鑼鼓齊鳴,把鄧寶珊將軍嚇了一跳,他霍地站了起來,淚流滿面……
王莘擔任《黃河大合唱》中《河邊對口曲》王老七的領(lǐng)唱。他對冼星海說:“《黃河大合唱》表現(xiàn)了中華民族閱盡苦難、排山倒海的力量。”
冼星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惜缺一架鋼琴伴奏?!?/p>
鐘靈在一邊聽見了,沒大沒小地說:“老師,我給你畫一架鋼琴吧?!?/p>
冼星海自言自語道:“我要把《黃河大合唱》改編為鋼琴協(xié)奏曲……”
1939年底,王莘要畢業(yè)了,冼星海拿出一支鉛筆。這令王莘眼睛一亮。延安是買不到自動鉛筆的,連普通的鉛筆都沒有,魯藝的師生“享受”特殊待遇,兩三個月才發(fā)一支鉛筆。冼星海說:“我用這支筆寫下了《黃河大合唱》。你要畢業(yè)了,我把這支筆送給你,希望你也用這支筆寫下鼓舞人心的音樂作品。”
接過老師的鉛筆,王莘的心中就萌發(fā)一個夢想,寫出一個美的內(nèi)容與美的藝術(shù)形式相統(tǒng)一的好作品。可是,他幾乎把老師給他的鉛筆捏出了水,也沒有寫出一個滿意的作品來,他覺得太對不起老師了。
1941年的春天,延水春風楊柳,魯迅藝術(shù)學院響起月光流水的聲音?!霸鹿狻笔枪馕慈蛔髟~、冼星海作曲的《月光曲》,“流水”是《黃河大合唱》的“流水”。這是延安的土地上第一次生長出來鋼琴的聲音。
鋼琴來自重慶。一位愛國人士贈送給周恩來一架鋼琴。周恩來知道延安魯藝缺少鋼琴,就費盡周折,翻山越嶺把這架鋼琴送到了延安。
整個抗日戰(zhàn)爭時期,延安唯此一架鋼琴。
這架古老的德國鋼琴成為魯迅藝術(shù)學院的寶貝,在教學、演出和創(chuàng)作中發(fā)揮了無可代替的作用。魯藝有資格使用這架鋼琴的只有三個人:音樂系老師的寄明、音樂系助教瞿維和周楠。延安的音樂會上從此有了鋼琴演奏,貝多芬、肖邦、門德爾松等人的作品在山溝溝里回響。演奏《黃河大合唱》時,寄明擔任鋼琴伴奏。冼星海已經(jīng)去蘇聯(lián)了,沒有聽到鋼琴伴奏的《黃河大合唱》。演出《鳳凰涅槃》(郭沫若詩、呂驥曲)大合唱時,鋼琴伴奏的是瞿維。瞿維還是歌劇《白毛女》的音樂主創(chuàng)者之一。寄明因為演奏這架鋼琴,獲得“延安第一位女鋼琴家”的贊譽,她后來的代表作有《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
音樂系的同學都想上琴練習,領(lǐng)導怕大家“亂彈琴”把這個“寶貝疙瘩”弄壞了,平時鎖在教堂門口左側(cè)的一間屋子中,大家只能望“鎖”而興嘆。每當琴聲響起的時候,魯藝的許多師生都停下步子,或者悄悄站在窗外傾聽。有些同志說:“我們只有抬鋼琴的份兒,別說彈了,連摸一下的份兒也沒有。”
“抬鋼琴”是怎么回事呢?原來。魯藝的師生往往要到十幾里外去演出,沒有車輛,音樂系的馬可、安波等同志組成了義務搬運隊,負責搬運鋼琴。于是延安的小路上常??梢钥匆娨蝗核囆g(shù)家小心翼翼地抬著鋼琴,揮汗如雨地趕路,路邊花草搖曳……
美術(shù)系的“小廣播”說,彈鋼琴的那兩位好上了。說的是寄明和瞿維談上了戀愛。有的說,這兩人同年生,有共同的專業(yè),倒也般配。天空響起云雀的歌聲。1942年初的一個周末,寄明和瞿維倆人買了兩斤紅棗在窯洞里請客,宣布倆人結(jié)為革命伴侶。鐘靈小幾歲,給兩位新人開玩笑說:“你們倆得給媒人磕個頭嘛!”瞿維扶扶眼鏡嚴肅地說:“我們沒有媒人。”寄明也扶著眼鏡認真地說:“我們是自由戀愛?!薄案艺f沒有媒人?鋼琴不答應!”一個窯洞都是笑聲,連大紅棗兒的臉都笑得更紅了。對呀,鋼琴是他倆的“紅娘”啊。
云雀的歌聲中斷了,云雀的翅膀流血了。侵略者的飛機在延安的上空丟下一串又一串炸彈。延安老城被摧毀,到處是斷墻殘壁。鐘靈書寫的標語也隨著轟然倒塌的城墻蕩然無存。延河兩岸散落著炮彈的彈片,還有城墻的磚石。河水激湍奔流。時光流逝中,鐘靈把他寫標語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墒?,有一個人一直記得老城墻上的那條標語。
1942年2月,延安整風運動開始。毛澤東在中央黨校禮堂做《反對黨八股》報告,報告中有這樣一段話:“黨八股的第三條罪狀是:無的放矢,不看對象。早幾年,在延安城墻上,曾經(jīng)看見過這樣一個標語:‘工人農(nóng)民聯(lián)合起來爭取抗日勝利。這個標語的意思并不壞,可是那工人的工字第二筆不是寫的一直,而是轉(zhuǎn)了兩個彎子,寫成了‘
沒幾天,毛澤東的這段話傳到了鐘靈的耳朵里。宛如干雷貫耳,鐘靈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他忽然記起來——那條標語是自己寫的。
黃昏,蒼穹下的云霞變得瑰異。鐘靈一個人坐在山坡上發(fā)呆,內(nèi)心糾結(jié),更多的是委屈。畢竟他書寫那條標語時,只是想來點兒花樣,把美術(shù)字寫得好看一些,一點也沒有“發(fā)誓不要老百姓看”的意思。
顫抖的星被云遮住,月光樣的河水變得迷離。下雪了,雪地上流下一串凌亂的腳印。
“哈,古代文人學士的學生……”瞿維給鐘靈開玩笑說。寄明一看鐘靈滿臉憂郁,眉頭圪揪著,連忙給瞿維使眼色。
《反對黨八股》是整風必讀文件,每個參加整風的人都不止一遍地學習毛澤東的這篇文章。鐘靈有些緊張,一顆心七上八下,生怕別人知道這個標語是他寫的,害怕知情的同志揭出這個老底。如果有人追問他那樣寫的動機何在,實在不容易解釋清楚,畢竟他才21歲。鐘靈很快就釋然了——“整風”的目的和主攻方向,豈在于“工”字拐兩彎、“人”字加三撇?它不過是毛澤東就事說理、順手拈來的一個例子,用來說明文藝和宣傳工作,必須讓群眾看懂并且樂于接受,才能收到預期的效果。整風運動時而春風細雨,時而驚濤駭浪,沒有一個人過問他寫標語的事情。
云雀歌聲婉轉(zhuǎn),那是旋律,是音韻,是天籟,是生命的浪花。鐘靈這個“古代文人學士的學生”,在滾滾的時代洪流中安然前行。
落日照著崎嶇的山坡,山川之間傳來大風的吼叫,像緊急的軍號。
1947年3月,胡宗南20多萬大軍進攻延安。中共中央決定:主動撤離延安。毛澤東給大家說:“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p>
延安軍民撤退的時候,進行堅壁清野,不給敵人留下一粒糧食,延安保育院的孩子們把自己的玩具都埋了起來。由于攜帶鋼琴不方便行軍打仗,魯藝音樂系的同志只好把心愛的鋼琴連同一些唱片、書譜等藏在深山溝中的一孔窯洞里,窯洞封了洞口,洞口種上山丹丹、移來馬蘭草,還栽了一棵柳樹做標志。柳樹剛剛栽好,一只背黃腹白的云雀落在上面。
“我們是黃河的兒女,我們艱苦奮斗,一天天地接近勝利!”魯藝人唱著《黃河大合唱》,慷慨悲歌上戰(zhàn)場,去迎接最后的勝利。
王莘從魯藝畢業(yè)后到晉察冀根據(jù)地工作,他領(lǐng)著群眾劇社,為解放軍演出,為老百姓演出。寄明和瞿維隨著魯藝的大隊人馬來到炮火連天的東北戰(zhàn)場。鐘靈做了邊區(qū)政府林伯渠主席的秘書,轉(zhuǎn)戰(zhàn)陜北。
魯藝人相遇的時候,會說起延安的魯藝,說起去蘇聯(lián)為電影《延安與八路軍》作曲的冼星海老師,說起那架珍貴的鋼琴。有人說,毛主席在1949年3月寫作的《黨委會的工作方法》中,用“彈鋼琴”比喻工作方法思想方法,沒準就是看到寄明和瞿維彈鋼琴時,引起來的聯(lián)想呢。這個說法盡管沒有得到證實,魯藝的同志寧愿相信這是真的。魯藝人期望,有一天能夠再見到那架曾為《黃河大合唱》《白毛女》伴奏的鋼琴,曾經(jīng)給革命者帶來優(yōu)美旋律的鋼琴——它還是寄明和瞿維的“紅娘”呢。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的開國大典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
為了迎接開國大典,從9月份開始,對天安門廣場進行整理。從延安魯藝走出來的藝術(shù)家鐘靈,負責天安門“門面”的設計。
天安門城樓粉刷一新,一派紅彤彤的天地。鐘靈把毛澤東畫像懸掛在城樓的正中央,兩邊是宋體美術(shù)字巨幅標語——“中央人民政府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都是他設計和書寫的。一切就緒,華章即將展開。鐘靈站在金水橋上,瞇縫著眼,品讀毛澤東畫像兩側(cè)對稱的標語,瞧著兩條標語中各有一個“人”字,就想起毛澤東《反對黨八股》中的批評他的話。他自言自語地說:主席,這次我寫的“人”可沒那三撇。他說著,對著毛澤東畫像笑了起來。
從魯藝走出來的王莘參加了開國大典??吹轿逍羌t旗在天安門廣場冉冉升起,他熱血沸騰,熱淚盈眶。王莘想起他14歲在上海打工時曾經(jīng)挨過日本人的兩個耳光:一天,他給日本人送沙發(fā),因為敲不開日本人的門,就坐在沙發(fā)上休息一會兒,還緊緊抓住沙發(fā)扶手,怕被人搶走了。日本人午休起來,一看王莘坐在沙發(fā)上,頓時大怒:“你這個小癟三,大大的壞!竟然坐在我的沙發(fā)上,你吃豹子膽啦!”王莘連忙解釋說褲子是干凈的,昨天剛洗過。日本人的巴掌已經(jīng)掄了過來。王莘的臉上留下兩處紅紅的巴掌印。日本人說:“這是頂頂高級的西班牙格蘭帝沙發(fā),像你這樣的窮癟三,永遠也不配坐!給你巴掌,就是讓你記牢?!边@是1934年。王莘牢記家仇國恨,1938年投奔延安。
在開國大典上,他捏一捏口袋里的筆。這些年轉(zhuǎn)戰(zhàn)南北,丟失許多珍貴的東西,卻一直保存著這支筆。這是冼星海老師送給他的鉛筆。冼星??箲?zhàn)勝利不久在蘇聯(lián)去世,他如果活著,一定會為新中國寫出更加動人的篇章。老師送給他的這支鉛筆,他平時舍不得用,卻一刻也不離身地攜帶著,期望這支寫過《黃河大合唱》的筆給自己帶來靈感,期望靈感襲來時用這支筆寫下美麗的篇章。開國大典令王莘格外激動,一個藝術(shù)作品的雛形在他的內(nèi)心蠕動,但是那個催生新生命誕生的“靈感”并沒有立刻降臨。靈感,需要歷史的機緣,文化的積淀。
1950年9月15日,國慶一周年前夕,到北京出差的王莘特意來到天安門廣場。這天,陽光明媚,五星紅旗在廣場上空高高飄揚,工人們有的在天安門城樓上懸掛大紅燈籠,有的在擦拭毛澤東畫像兩邊的標語,一群少年兒童敲著鼓,吹著號,唱著《少年先鋒隊隊歌》,進行國慶游行的彩排。一年前開國大典萬眾歡騰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王莘眼前,他不禁詠誦起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嘹亮……”在回天津的列車上,靈感襲來,王莘拿出鉛筆——冼星海老師送給他的鉛筆,歌詞和旋律從鉛筆尖上流淌出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寬廣美麗的土地,是我們親愛的家鄉(xiāng),英雄的人民站起來了,我們團結(jié)友愛堅強如鋼……”
不久,這首熱情豪放、氣勢雄偉的《歌唱祖國》流行全中國,成為各種重大活動的禮儀曲,有人甚至稱之為“第二國歌”。
1951年10月29日,毛澤東見到王莘,別人介紹說:“這就是《歌唱祖國》的作者?!泵珴蓶|說:“這首歌好。”他拿出剛剛出版的《毛澤東選集》第一卷,鄭重地簽上名字,贈送給王莘,表達了對一位寫出人民心聲的音樂人的致敬。
新中國成立后,鐘靈擔任中南海俱樂部主任。
1951年的一天,中央辦公廳的汪東興指著鐘靈對毛澤東說:“主席,你還記得他嗎?”
毛澤東端詳著鐘靈:“面熟呀?!?/p>
鐘靈趕緊說:“我和主席在延安棗園下過圍棋?!?/p>
汪東興說:“他是鐘靈,他參與了國徽的設計。人民幣上的‘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字是他寫的,天安門城樓兩邊的標語也是他寫的。”
毛澤東說:“寫得好啊?!?/p>
鐘靈最不希望汪東興說的話還是被汪東興說出來了:“對了,您批評延安城墻上的那個‘工字拐兩彎、‘人字加三撇的標語,就是鐘靈寫的?!?/p>
毛澤東哈哈笑起來,他看著鐘靈問:“是嗎?你現(xiàn)在還那樣寫嗎?”
鐘靈回答說:“主席批評以后,再沒有那樣寫過?!彼忉屨f:“那種寫法本來是隸書的一種,現(xiàn)在不但我不這樣寫了,其他好些寫隸書的同志也不那么寫了?!?/p>
毛澤東再次哈哈大笑起來:“這就不對了,隸書該怎么寫還應該怎么寫,狂草、篆書不是更難認嗎?書法作為藝術(shù),還是要尊重傳統(tǒng)的。我當初批評你,不是說你寫了錯別字,而是覺得你在延安城墻上寫標語,是在向大眾作宣傳,不該用這種大眾難懂的字體寫。你有機會見到書法界的朋友們,替我解釋一下,隸書也好,篆書也好,該怎么寫還要怎么寫,不必受我那篇文章的影響?!?/p>
一時間,春風浩蕩。鐘靈內(nèi)心深處飄了好幾年的陰影被吹拂一空。他如坐清風霽月,云雀的歌聲在心頭回響。
時光如水一樣嘩嘩流過,歷史走進1980年代的一個春天。
天安門廣場上,藍天白云,風展紅旗如畫。五星紅旗下,一隊少年唱著《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陽光燦爛。王莘、鐘靈與寄明、瞿維夫婦在天安門廣場不期而遇,每個人都兩鬢染霜。往事如枯萎的花朵,在追憶中,復歸成帶著露珠的花苞。
王莘向鐘靈豎起大拇指:“哈,古代文人學士的學生,這國徽、這天安門上的標語,好呀!”
鐘靈說:“我喜歡唱《歌唱祖國》?!?/p>
王莘拍拍口袋里的自動鉛筆說:“《歌唱祖國》是用星海老師的筆寫的,或者說是星海老師在天之靈幫助我寫的?!?/p>
寄明和瞿維說:“《黃河大合唱》《歌唱祖國》……揳進歷史,越過空間,跨過時代……我們經(jīng)常彈奏啊?!?/p>
王莘、鐘靈知道,魯藝的鋼琴是寄明和瞿維的“紅娘”,就問:“藏在窯洞里的那架鋼琴找到了嗎?”
“至今尚未發(fā)現(xiàn)?!宾木S嘆息道。
“十分懷念它?!奔拿髡f,“如果有一天找到了,那就太好了。”
“我們期盼發(fā)現(xiàn)它的消息……”
責任編輯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