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棟宿舍樓已沉浸在如水的黑暗中,我和室友站在陽臺上,彼時四周一片寂靜。如水的淺淺銀光從窗外流淌進來,在陽臺上積了淺淺一層。桂樹的影子隱隱含著幽香浮在月光之中,我穿著一件外衣也覺得有些微冷。
室友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呼,拉開紗窗招呼我過去看。我們趴在窗上伸出頭去,看見宿舍樓之間細細一片深色的天空中嵌著許多閃爍的星子。那么多的星星,承載著一整個宇宙的美景映入了我的眸中,在寂靜的湖面上漾開巨大的漣漪,成為一種無法言說的寧靜情緒進入我那月下的夢中。
那天,在黑暗逼仄的寢室里,生長出了一個關乎宇宙的,寧靜而璀璨的夢。
我有時覺得自己是一個密封的快遞包裹,或者是一個關上了門的狹小房間——四周都是堅厚的水泥墻壁,房間內空空如也,除了一個金魚缸和一條金魚。金魚嘴里吐出的氣泡成為那些不知名的情緒,一個一個,噼里啪啦地破掉,彌漫進空氣中。雖然在生活中我有很多朋友,可是那個房間總是在那里,誰也無法看見,誰也無從得知,裝著那只柔軟易碎的金魚,成為一切悲觀情緒的發(fā)源地,諸如孤獨、悲傷和彷徨,都是從那個房間內產生的。
而有些東西,卻常常輕易地敲開那扇房門。那些東西悄無聲息,連敲門聲也不必有,便成了金魚缸的上賓,受到了最為親切的禮遇,諸如那天夜里的星空,它如一道光一般從門縫中溜進來,填滿了整個房間,整個房間仿佛都成為閃爍著熠熠星光的宇宙。
在教室中讀歷史書時,能夠看見暮色中食堂的燈光,一片淺藍淺灰煙紫色的陰影之中那一團橙黃色的燈光,佇立在一片寧靜里。它默不作聲,不知是以坐著還是以站立的姿勢在薄暮的悲傷里,注視著這個世界,目光既不喜悅,也不憂愁。臨近考試,歷史復習很沉重,嗓音沙啞,喉嚨發(fā)痛,讀到想要放棄的時候,那團燈光就這樣安靜地在我的房間外叩起了門,見拉開了一條縫,便有禮貌地走了進來。不知是以坐著還是以站立的姿態(tài)在沉重的氛圍里注視著金魚缸中的金魚,既不喜悅,也不悲傷,只是兀自昭示著這個世界上美景的存在,昭示著這個世界的存在。
這些前來串門的景色,從來不與我交談,就像是地鐵中的乘客,與我短暫對視,短暫充滿我關上的房間,給予我來自這個世界的訊息。那些圖景如此美妙,讓我能夠短暫地擺脫金魚缸的束縛,在黑暗逼仄的房間里,生長出一個關乎宇宙的,寧靜而璀璨的夢。
法國作家妙莉葉·芭貝里在《刺猬的優(yōu)雅》中寫過這樣一句話:“追逐繁星,在金魚缸里,終了此生?!?/p>
霜降已過,不日起床時,便會看見霜落了一地,銀杏金色的樹葉已高懸于枝頭,太陽升起得越來越晚,因此能夠看見太陽與月亮交相輝映,未褪盡的夜色與星和朝霞遙遙呼應。雖然我的房間永遠是如此狹窄逼仄,充滿了對于生活的種種困惑與質疑,可是總有那么一些美景能夠敲開那扇門,讓那個逼仄的空間充滿了寧靜與溫馨。
在金魚缸中的我,依然追逐著繁星。
那天,在黑暗逼仄的寢室里,生長出了一個關乎宇宙的,寧靜而璀璨的夢,那是世界的造訪,是無數(shù)美景的串門。
寫作感言
赫爾曼·黑塞在《克林索爾的最后夏天》中說:“他們高坐在搖晃的秋千上,在世界與夜晚的深淵之上,如金籠中的鳥兒,沒有故鄉(xiāng),沒有憂愁,直面星星?!睂懽髡呔褪侨绱?,寫作不一定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但它一定是能夠撼動心靈的,我們在寫作中反思生活,在寫作中窺視人性,在寫作中抒發(fā)情緒,在寫作中享受虛構帶來的真實感。在世界與夜晚的深淵上,我們通過寫作直面星星。
傅昭衍
女,就讀于浙江省東陽中學。愛好寫作、唱歌和游泳。好吟柳永,常羨其詞能擷人間煙火,重湖疊巘清嘉;樂學東坡,以其為人可愛非常,天真豁達。雖則東施效顰,附庸風雅,然其文皆發(fā)于其心,為真心之作,閑作古風曲《川野辭》,發(fā)表于網(wǎng)易云音樂,此生長愿竹杖芒鞋輕勝馬,三秋桂子,十里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