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陽
貞觀八年(公元624年),唐太宗李世民準備派遣各道黜陟使——負責巡視與監(jiān)察的官員,其職能跟后來的“巡撫”有些相類,唯獨關內(nèi)道這個地方?jīng)]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于是他問房玄齡:“這個地方的事務最為重要,誰可以擔當這個重任?”右仆射李靖說:“關內(nèi)道的事務重大,只有魏征才行。”唐太宗嚴肅地說:“我要到九成宮,這也不是小事,怎么可以派遣魏征出去?我每次出行都不想與其分開,實在是為了讓他觀察我的是非得失。你們能夠像他一樣匡正我的錯誤嗎?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來,太沒有道理了。”于是命令李靖擔任關內(nèi)道黜陟使。
眾所周知,唐太宗李世民是中國歷代皇帝中最為善于納諫的皇帝——沒有之一,而魏征則是歷朝歷代十分勇于進諫的臣子,無人能出其右。一個善于納諫,一個勇于進諫,成就了這對史上難得一見的君臣關系。不僅如此,因為他們的榜樣作用,大唐貞觀年間做臣子的勇于進諫蔚然成風——除去魏征之外,我們能夠列舉的史上有名的諫臣還有王珪、劉洎、褚遂良、皇甫德等等。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在李世民眼里,其他諫臣與魏征的差距還是存在的,所以,這時候的他才會說:“朕每行不欲與其相離者,適為其見朕是非得失。公等能正朕不?”而透過這話,我們是不是可以揣見,有的臣子在皇帝面前提出“寶貴意見”的時候,往往是有所保留的?
這奇怪嗎?一點也不奇怪。為什么?因為并不是每個臣子在李世民心目中的信任度,都如魏征那樣高;也不是每個臣子膽量都像魏征那樣大——不管是哪個人,自我保護意識總是有的,所以,能夠達到魏征那樣可以不顧生死盡進忠言的,只能是少數(shù)甚至是個別。而這,與魏征的特殊經(jīng)歷有一定的關系:他本是隱太子李建成的高參,甚至于還曾經(jīng)建議后者謀殺李世民以除后患,所以,在唐太宗面前,他本是“死有余辜”之人。因此,他把他這條老命早就算在李世民的名下了,哪里還會在乎一言不慎可能招來橫禍?并且,他也向來是以無所顧忌勇于進諫而贏得李世民的歡心的;或者說,如果在唐太宗面前說話也藏藏掖掖、躲躲閃閃,那就不是他魏征了,就體現(xiàn)不出他的價值了。
當然,即便是唐太宗李世民這樣開明的皇帝,對魏征的諫言還是有不耐煩的時候。據(jù)說,有一次魏征在上朝的時候,跟唐太宗爭得面紅耳赤,唐太宗實在聽不下去,想要發(fā)作,又怕在大臣面前丟了自己接受意見的好名聲,只好勉強忍住。退朝以后,他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內(nèi)宮,氣沖沖地對長孫皇后表示:“總有一天,我要殺死這個鄉(xiāng)巴佬!”后來,因為長孫皇后“魏征這樣正直,正說明陛下的英明”的一句話,方才讓他冷靜下來。可想而知的是,當這樣的事兒悄然傳播開去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人以后再給唐太宗進諫的時候,會留一個心眼?扯順風旗的更多一些,而拂逆其心意的更少一些?
所以,唐太宗的“公等能正朕不”之問,不只是表明了他對魏征的高度信任,同時也反映了一個事實:在貞觀年間的朝堂之上,有勇于諫諍的魏征,也有喜歡逢迎拍馬的長孫無忌,還有更多暗中窺測皇帝心思,說話有所保留的其他臣子。而既然在貞觀年間屬于唐太宗的時代都是這樣,那么,在其它年代——在君王沒那么開明,更多獨斷與霸道的年代,還不更是如此?也因此,唐太宗與魏征這對君臣,真的讓我們不能不由衷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