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云說錢（四） 凄美的宋代錢幣之宋金錢幣傳奇

撰文＝野云

我在《魂兮歸來宋徽宗》一文中講到宋徽宗的凄慘結(jié)局時寫道：“宋徽宗在金國被囚禁九年，受盡凌辱，曾寫下許多悔恨、哀怨，凄涼的詩詞……公元1135 年四月，宋徽宗終因不堪折磨而死，年僅54 歲。”

可是，親愛的讀者，你可知道，43年之后，與宋徽宗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敵國——金國的錢幣上，卻赫然出現(xiàn)了宋徽宗那俊逸秀美的瘦金體錢文：大定通寶。

宋徽宗真的魂兮歸來了嗎？

金朝是兩宋時期我國北方女真族（今滿族）建立的政權(quán)。12 世紀前期女真族首領(lǐng)完顏阿骨打建立金朝，統(tǒng)治中國北方達120 年之久，歷10 帝。直至13 世紀中期被元朝蒙古族所滅（1115年至1234 年）。

我們來講講“大定通寶”錢的傳奇故事吧。自從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于公元1115 年建國以來，因經(jīng)濟尚不發(fā)達，40 多年里一直使用遼國和宋國的錢幣，自己并未鑄造和發(fā)行錢幣。海陵王完顏亮繼位金帝后，遷都燕京（今北京），改元正隆，這才鑄行了金朝的第一種銅錢：正隆元寶。

普通正?。ㄗ螅┡c五筆正?。ㄓ遥?/p>

海陵王完顏亮于南宋紹興31 年（1161 年）起兵伐宋，在南宋將領(lǐng)的英勇抗擊下兵敗。這時，留在燕京的金世宗完顏雍趁機發(fā)動政變，奪取皇位并改元“大定”，當上了金朝的第五任皇帝。完顏亮聞訊后鞭長莫及，拿出一份手書給部下看，并仰天長嘆道：“我原已擬定滅宋后改元大定，沒想到歷史這樣巧合，這大定年號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啊，罷，罷！”

金世宗完顏雍登基并確定年號后，當然要鑄行錢幣了。完顏雍戎馬倥傯之余，最愛書法。他深受漢文化的影響，尤其喜愛宋徽宗鐵劃銀鉤的瘦金體。于是下令模仿宋徽宗的瘦金體鑄“大定通寶”錢。

但是，“大定通寶”的鑄行并不順利。當時負責(zé)鼓鑄“大定通寶”錢的兩個官員叫李天吉和高季孫。此二人是武將出身，對于鑄錢一事本是外行。再加上疏于職守，監(jiān)管不力，使鑄出來的錢幣質(zhì)量完全達不到要求，“斑駁黑澀不可用”。完顏雍大怒，不僅把他們二人撤了正副錢監(jiān)之職，各降兩級，還把高季孫足足打了八十軍棍。這是中國歷史上有史可查的因官員沒鑄好錢幣而受到嚴厲處罰的唯一案例。

于是金世宗又改令工部郎中張大節(jié)、吏部員外郎麻圭為正副錢監(jiān)，并命當朝宰相親自監(jiān)鑄。這些官員吸取了前任被皇上嚴厲處罰的教訓(xùn)，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工作認真負責(zé)，工藝精益求精，終于鑄出了造型精練、形體大方、文字俊美的瘦金體“大定通寶”錢，受到了金世宗完顏雍的高度贊賞。

上圖：（組圖）大定通寶光背下圖：（組圖）大定通寶與大觀通寶的比較

如右圖，我們將金世宗完顏雍的“大定通寶”和宋徽宗趙佶著名的“大觀通寶”并排放在一起，讀者們能把它們的精美程度分出仲伯嗎？難怪金末元初的大文學(xué)家元好問也對“大定通寶”錢贊譽有加并寫詩贊道：

承平舊物霓裳譜

寶氣輝煌映千古

“大定通寶”錢在金世宗時期共鑄行了10 多年，主要的版別有光背和背申、背酉三種（申、酉為干支紀年，金世宗后期所鑄）。因鑄造時間相對較短，鑄量不是太多，歷經(jīng)八百多年滄桑，目前“大定通寶”錢存世已不多見，背“申”“酉”的則更少。

“大定通寶”與唐代“開元通寶”、宋代“大觀通寶”相比，不但其洗練凝重、文字秀美毫不遜色，且在制作精整、規(guī)格嚴謹方面似乎更勝一籌。這既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生生不息，也和金代造錢善于汲取歷代特別是宋錢精華以及金代君王酷愛中華文化密切有關(guān)。在這里，我說一說金世宗之孫完顏璟鐘情于中華文化的傳奇故事。

金世宗去世后，完顏璟以皇太孫身份登基，稱金章宗，為金朝的第六位皇帝。他尊孔讀經(jīng)，設(shè)立文學(xué)院，譯寫經(jīng)書，下令將女真文字直譯成漢字。他喜好漢文化，喜好收藏古籍和名人書畫，尤其擅長書法，能寫一手流暢的宋徽宗“瘦金體”。他能詩歌，知音律，被譽為有金一代“帝王知音律”者第一人。他與祖父金世宗一起，共同開創(chuàng)了金史上著名的“世章盛世”。我們來欣賞一首他的題扇詞《蝶戀花》：

幾股湘江龍骨瘦。巧樣翻騰，疊作湘波皺。

金縷小鈿花草斗。翠條更結(jié)同心扣。

金殿珠簾閑永晝。一握清風(fēng)，暫喜懷中透。

忽聽傳宣須急奏。輕輕褪入香羅袖。

有讀者問了，作為金朝的皇帝，為什么偏偏喜歡有著滅國之恨的敵國文化？為什么偏偏要臨摹有著血海深仇的敵國帝王的書法？這一切，史書上的解釋是，這與金章宗母親的影響有重大關(guān)系。你道他母親是誰？不是冤家不聚頭。據(jù)宋末元初史學(xué)家周密的史料筆記《癸辛雜識》載，完顏璟的母親恰恰是“靖康之亂”后被擄到金國去的宋徽宗的某位公主之女，金史上稱為孝懿皇后徒單氏。孝懿皇后自幼教章宗學(xué)習(xí)漢文章法，學(xué)習(xí)宋徽宗的花鳥墨竹和瘦金體書法。大家看看章宗用瘦金體為西晉顧愷之的名畫《女史箴圖卷》所題的跋，就能知道他的瘦金體與宋徽宗的字相像到了什么程度。

上圖：（組圖）大定通寶背上酉中圖：（組圖）大定通寶背上申下圖：宣和通寶（左）與泰和通寶（右）的比較

上圖：大定通寶、正隆元寶

下圖：金章宗瘦金體跋唐摹本《女史箴圖》

金章宗題《女史箴圖卷》跋：歡不可以瀆，寵不可以專；專實生慢，愛極則遷，致盈必損，理有固然。美者自美，翻以取尤，治容求好，君子所仇，結(jié)恩而絕，實此之由。故曰翼翼矜矜，福所以興；靜恭自思，榮顯所期。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公元1201 年，金章宗改元泰和，他特別用瘦金體親筆題寫了錢文“泰和通寶”?，F(xiàn)在我再將金章宗的“泰和通寶”錢與80 年前宋徽宗書寫的“宣和通寶”錢并排比較。請讀者告訴我：此時，你有什么想法？

看到這里，親愛的讀者，你該明白我為什么要在前文中大聲疾呼“魂兮歸來宋徽宗”了吧！

這魂，正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之魂??！這正是：

玉帛誰見化干戈？

手把青錢往事多。

漫道家仇與國恨，

長江煙水復(fù)煙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