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宗室教育與家風建設述論

摘要：清朝作為由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封建王朝，其推行的一系列具有民族特色的制度一直以來備受關注。其中，在對以皇子為代表的宗室子弟的培養(yǎng)方面更是體現(xiàn)了滿漢文化兼具的特殊局面。宗室教育包括遠支宗學教育和近支上書房教育，在加強對這些“天潢貴胄”滿漢文化教育的同時，清代帝王還不忘運用儒家道德倫理對他們進行教化，以期培養(yǎng)出德才兼?zhèn)涞幕饰焕^承人和皇位輔佐大臣。正是歷代帝王的以身作則和諄諄教導，在皇家內(nèi)部形成了其特有的家庭風氣，在這樣的家風熏陶下，一代代“天潢貴胄”不斷修身克己，積極汲取滿漢優(yōu)秀文化，由此締造了有清一代無昏君的歷史現(xiàn)象。從這點來看，清代的宗室教育和家風建設展現(xiàn)出了較為良好的培養(yǎng)效果。

關鍵詞：家風建設;宗室教育;清代

作為我國歷史上極具特殊地位的王朝——清王朝，其不僅是由少數(shù)民族——滿族建立，此外還是我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封建王朝。滿族在幾十年的時間里，實現(xiàn)了奴隸制向封建制的轉(zhuǎn)變，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文字，入主中原后建立了幅員遼闊的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為了鞏固其自身的統(tǒng)治，提升自身文化素質(zhì)，在推行“尊孔崇儒”政策的同時，清王朝歷代統(tǒng)治者都極其重視對宗室子弟及八旗子弟的教育培養(yǎng)，由此建立了一批宗學、八旗官學等教育機構(gòu)。在此基礎上，還著重加強對宗室后裔的訓導以期行成一股良好的家風流傳后世。

一、清代宗室教育概況

清代的宗室教育主要分為兩個部分：宗學教育和上書房教育。早在努爾哈赤時期，便已經(jīng)請師傅教導子侄讀書，皇太極時“令諸貝勒、大臣子弟讀書”[1]順治九年，在“迨天下一統(tǒng)，禮教修明”的形勢下，開始設立宗學，“選滿漢官各一員講論經(jīng)史;貝勒以下亦勤加講閱”，[2]雖然這時的宗學教育還屬草創(chuàng)，但是對宗室子弟的培養(yǎng)已逐漸展開。康熙一朝，鎮(zhèn)三藩、收臺灣、平定噶爾丹叛亂，軍事戰(zhàn)爭耗費大量的財力，無力支撐宗室子弟的教育經(jīng)費，以致康熙十二年“令宗室子弟各就本府讀書”[3]。雖然宗學教育在這時還是未能實現(xiàn)更良好的發(fā)展，但是康熙皇帝始終沒有放松對宗室子弟教育的監(jiān)督。其從自身學習經(jīng)歷出發(fā)，勸諭子弟“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窮理格物，多識前言往行，是唯作圣之功?！盵4]

雍正二年，宗學得以恢復，其背后皇帝的用心良苦，可見一斑：

今朕宗室僅千余人。尚不及十佐領人數(shù)。若如此互相傾陷。何所底止。朕甚惜之。惟望爾等習為善人。爾宗室內(nèi)、不但同心協(xié)力、報效國家之人、為朕所深眷。只安靜守分、不干法紀之人、即在朕眷注之中。若妄行犯法。朕必照例處分。豈可望朕之寬宥乎。爾等為立宗學之故謝恩[5]

由此可見，康熙一朝尤其后期所造成的的宗室“習氣未善”“日流日下”的糟糕狀況，在雍正即位之初便已開始著手整頓。乾隆朝在雍正朝宗學教育體制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此外還一度恢復了早已停止多時的宗室科舉。嘉慶皇帝即位以后，對宗學教育體制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整，此后一直到清末，這一體制再也沒經(jīng)歷過大的變動。

如果說重視宗室子弟的教育是為了培養(yǎng)佐政之才的話，那么清朝歷代統(tǒng)治者對自己皇子的教育意圖就更加明確了?；首咏逃龔呐瑺柟鄷r便已開始，皇太極時設立弘文館，由大學士“勸講御前，侍講皇子，并教諸親王?！盵6]清代諸皇子讀書起初沒有固定的地點，大多設在其居住處，康熙十五年左右設立尚書房，其地設在“南薰殿、西長房、兆祥所、咸福宮等處”，[7]此即諸皇子在紫禁城讀書之處?？滴趸实蹖首拥慕逃龢O為重視，當時曾在清廷供職的法國傳教士白晉就曾對康熙皇帝檢查皇子的學習情況有過如下記載：“皇子的教師都是翰林院中最博學的人……然而，這并不妨礙皇帝還要親自去檢查皇子們的一切活動，了解他們的學習情況，直到審閱他們的文章，并要他們當面解釋功課?！盵8]

雍正元年正月，命朱軾、張廷玉、徐元夢等為諸皇子師傅，“令欽天監(jiān)選擇吉日 ，進書房課讀”。開學次日，雍正又對諸皇子師傅強調(diào)：“皇子課讀，事關重大，當教以立身行己，進德修業(yè)之要”?；首用刻熳x書的時間根據(jù)年齡的不同而有所差異，每年的假期“惟元旦、端陽、中秋、萬壽、自壽，共放五日 ，余日雖除夕亦不輟也”，趙翼在《檐曝雜記》中對皇子學習刻苦的情形這樣描述道：

“本朝家法之嚴，既皇子讀書一事，以炯絕千古。余內(nèi)值時，屆早班之期，率以五鼓入，時部院百官未有至者，惟內(nèi)府蘇喇數(shù)人往來。黑暗中殘睡未醒，時復依柱假寐，然已隱隱望見有白紗燈一點入隆宗門，則皇子進書房也。吾輩窮措大專恃讀書為衣食者，尚不能早起，而天家金玉之體乃日日如是?！盵9]

乾隆皇帝繼承其父對皇子嚴加教育的傳統(tǒng)，乾隆元年正月，命鄂爾泰、張廷玉、朱軾等人為皇子師傅，“著欽天監(jiān)擇日開學”。開學儀式一如雍正元年，以后各朝，皇子年及六歲，都要再現(xiàn)雍正元年上書房開學儀式一幕。乾隆皇帝認為這是“恪守家法 ，令皇子等讀書內(nèi)廷 ，亦惟慎簡師傅之薰陶德性”[10]。上書房皇子教育歷經(jīng)雍、乾、嘉、道、咸五朝，從同治皇帝開始，帝王絕嗣，再加上光宣二帝沖齡入繼，皇子教育逐漸演變?yōu)橛椎劢逃?/p>

二、清代宗室家風的內(nèi)涵與特點

家風“是一個家族代代相傳沿襲下來的體現(xiàn)家族成員精神風貌、道德品質(zhì)、審美格調(diào)和整體氣質(zhì)的家族文化風格”，[11]對推動家族的發(fā)展等方面發(fā)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因此，在注重對皇子、宗室子弟進行課堂教育的同時，清代諸帝還不忘對子弟親自訓導，這些親身教導對皇子、宗室子弟的成人成才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清代帝王對皇子、宗室子弟的訓導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重視國語騎射

清軍以馬上得天下，其入關后一直有意保持自身滿洲特色，防止?jié)h化，為此極為重視對宗室子弟及旗人子弟的“國語騎射”教育?！皣Z”即滿文，皇子的滿文課程由滿洲諳達負責，滿洲諳達從八旗滿洲中兼通滿漢文字的翻譯官員中選拔。騎射方面，康熙時就已提出“講肄騎射不敢少廢，既令皇太子、皇子既課以讀書，兼令嫻習騎射”的規(guī)定。乾隆皇帝繼承其父祖的教育理念，“教訓阿哥勤習騎射?！盵17]除了要求皇子拉弓射箭以外，皇室還定期開展圍場狩獵活動以鍛煉皇子的騎射能力。乾隆時曾“每歲木蘭行圍。多值嚴寒雨雪。阿哥等俱隨從行圍。”[18]到了道光時期，檢閱皇子騎射仍然發(fā)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爸I內(nèi)閣：阿哥等年至十五歲，著學習騎射，每月演習二三次。在京城內(nèi)、則于紫光閣;在圓明園、則于閱武樓。阿哥等演習騎射時，著內(nèi)廷諳達二人 ，輪流隨往?！煤蟀⒏绲燃盎蕦O，皆照此學習。著為令?！盵19]

以往朝代，大多開國之君能征善戰(zhàn)，之后皇帝多養(yǎng)于宮中，便就逐漸喪失了作戰(zhàn)能力。而清朝歷代皇帝，個個弓馬嫻熟，就連完全由上書房培養(yǎng)的嘉、道、咸三帝也是如此，由此可以表明推行“國語騎射”政策的可行性。但是與皇帝文武兼?zhèn)湫纬甚r明對比的是宗室子弟的不斷平庸腐化，從乾隆中期開始，就已經(jīng)有不少宗室對“國語”和“騎射”生疏了，而探究其原因，當時時人分析尤為可?。骸熬又染?，漸染漢習 ，多以驕逸自安 ，罔有學弓馬者?！盵20]作為清王朝統(tǒng)治階層的“天潢貴胄”就這樣在強大漢文化的沖擊下，其自身民族特色一步步地走向了衰落。

（二）勤儉持家，抵制不良風氣

勤儉節(jié)約作為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管是個人、家庭，還是國家、民族，要想獲得持久的發(fā)展就一定離不開勤儉節(jié)約這四個字。清朝作為由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國家政權(quán)，其統(tǒng)治階層在進入中原以后便積極提倡這一優(yōu)秀民族品質(zhì)。

雍正五年，“諭管理旗務諸王、及滿洲文武大臣等。自古人生以節(jié)儉為本。蓋節(jié)儉則不至于困窮。糜費則必至于凍餒?！醮蟪嫉取⒁嘁烁鲝膬€約?！盵21]嘉慶十年，“從前朕隨侍皇考高宗純皇帝臨幸陪都。曾蒙溯述家風。指以示朕。勖令世世子孫。毋忘儉德?！盵22]由此可見，即便是擁有天底下最多財富的帝王家在勤儉持家方面也是認識深刻并始終踐行。但是到了清朝后期，在整個官場貪腐成性的風氣下，縱使皇帝再如何提倡勤儉，道光皇帝用了三千兩銀子補褲子的事例也終究淪為了人們茶余飯后的笑柄。

終清一代雖然十分重視培養(yǎng)皇子的參政能力，還讓其領兵作戰(zhàn)，但是避免康熙晚年九子奪嫡的悲劇再次發(fā)生，雍正即位以后便下令嚴禁皇子結(jié)交黨派和朝中官吏。后乾、嘉時又多次重申。乾隆四十一年（1776），有人匿名揭露皇長孫綿德與禮部漢司員秦雄褒私下“互贈禮物”，后經(jīng)查實，乾隆大為不滿。其不僅革退了綿德郡王的爵位，還將秦發(fā)遣伊犁，連綿德的師傅也受到了處分。正是由于乾隆皇帝的嚴厲訓導，使得皇子皇孫極為注重自身的行為，以防打破禁例。例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山西巡撫喀寧阿在向六阿哥永瑢及綿恩呈遞請安片子時，“送魚數(shù)尾”。綿恩等懼，不敢接受，此外還將此事奏報給皇帝，得到乾隆的褒獎，喀寧阿則受到了傳諭申斥的處分?？梢哉f，這樣的訓誡對于抵制朝中結(jié)黨營私不良風氣的蔓延、培養(yǎng)皇子的道德素養(yǎng)等方面發(fā)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三）孝悌傳家

中國歷史上諸多帝王都曾通過制定家訓來要求宗室成員謹守道德，秉持孝道，清王朝亦是如此。自太祖努爾哈赤時起就曾告誡宗室子弟：“吾后代子孫 ，當世守孝悌之道 ，不可違 …… [23]”。后世子孫一直繼承先世遺風而謹守孝道，其中康熙皇帝的孝順之心更是彪炳千古?？滴趸实郯藲q喪父，十歲喪母，全憑孝莊皇太后對其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而撫養(yǎng)長大。隨著孝莊年紀漸老，康熙極盡孝養(yǎng)之心，每天上朝前或退朝后都要到慈寧宮給太后請安，有時甚至一天三次?？滴醵?，孝莊太后臥病在床，康熙皇帝“親嘗湯藥，晝夜不離左右”，為了讓皇祖母病情好轉(zhuǎn)，康熙還親自到天壇為皇祖母祈禱，一個多月的時間均住在慈寧宮，寸步不離，每聞皇祖母聲息，即趨至榻前，“凡有所需，手奉以進”。孝莊逝世后，每年皇祖母忌日康熙帝都親率皇子前往陵區(qū)祭奠?？滴趸实蹖π⑶f皇太后的尊重孝順、祖孫情深的畫面無不為之動容。雍正皇帝即位后更加重視德治和孝治，其不僅頒布《圣諭廣訓》，以孝悌為首，告誡子弟要孝順父母，尊敬兄長，將孝悌忠君的思想深入到民間基層。同時還御注《孝經(jīng)》，身體力行踐行孝道，以此教化百姓，維護社會安定。

除了對長輩的孝順以外，清代諸帝還對自己兄弟關心備至，力求達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儒家倫理秩序。在弟弟八阿哥去世多年后，乾隆皇帝仍“眷念手足之誼。俱著追封親王?！盵24]對于因年少放縱、行事不謹慎而被雍正皇帝從玉牒除名的三阿哥，雖已故去多年，乾隆皇帝“念兄弟之誼。似應仍收入譜牒之內(nèi)?！盵25]嘉慶皇帝在其弟慶郡王永璘病重之后“親往臨視。面宣溫諭”，為表自身對弟弟的憐愛之情，特“加恩晉封為慶親王。以示優(yōu)眷?！庇拉U病逝后嘉慶帝“著二阿哥、四阿哥、于十四日前往奠醊?！腥刀Y?！盵26]就算生在帝王家，孝順父母、友愛兄弟作為人之常情，仍是維系家庭、家族極為重要的倫理紐帶，正是最高統(tǒng)治階層的以身作則，其對于整個社會良好孝悌風氣的形成起著極為重要的模范帶頭作用。

結(jié)語

清王朝能夠延續(xù)近三百年的統(tǒng)治與清代諸帝重視對子弟文化素養(yǎng)和品德修養(yǎng)的塑造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嚴格系統(tǒng)的素質(zhì)教育以及良好的家風熏陶，使得宗室和八旗內(nèi)部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國家棟梁之才。其中既有擅長國語騎射的人才，也有在文學、書畫、樂律甚至自然科學方面大有建樹的人才，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代宗室子弟教育以及家風熏陶下所取得的成就極為引人注目。接受過系統(tǒng)完整的儒學教育、滿蒙漢語言文化教育以及騎馬射箭軍事教育的宗室子弟以及八旗子弟，對于國家政權(quán)的鞏固，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以及中華文化的融合等方面都發(fā)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但是，宗室教育和家風的建設最終目的依舊是為了維護清王朝的封建統(tǒng)治，其本身亦具有很大的局限性。除去教育內(nèi)容本身所帶有的局限性以外，統(tǒng)治者每年給予宗室子弟優(yōu)渥的待遇使得他們逐漸削弱了對學習的熱情和信心。乾隆以后，為了防止宗室王公干涉皇權(quán)，宗室王公被禁止進入中樞機構(gòu)，實際上切斷了宗室王公獲得權(quán)力的道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少宗室沉迷于詩詞歌賦、聲色犬馬之中，到嘉慶時，“宗室繁衍，入仕途者少，飽食終日，毫無所事，又食指繁多，每患貧窶，好為不法之事，累見奏牘”[27]，宗室子弟的教育培養(yǎng)也隨著清王朝的江河日下而走向了終結(ji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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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鮑鵬山：《家風乃吾國之民風》，《光明日報》2014 年 2 月24 日，第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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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8]《清高宗實錄》卷1100.

[19]《清宣宗實錄》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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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清太祖實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4]《清高宗實錄》卷6.

[25]《清高宗實錄》卷5.

[26]《清仁宗實錄》卷368.

[27]昭梿：《嘯亭雜錄》卷4.

作者簡介：

姓名：劉曉（1997—），性別：男，民族：漢，籍貫：山東省淄博市，職務/職稱：無，學歷：碩士研究生在讀，單位名稱：曲阜師范大學孔子文化研究院，單位所在省市：山東省曲阜市，郵編：273165，研究方向：儒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