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謨輯本《琴操》補正

文◎劉 晶

今見《琴操》有兩種書：卷本和清王謨《漢魏遺書鈔》輯本（以下簡稱“王謨本”）。筆者認為卷本為偽書，①劉晶《今存卷本〈琴操〉偽書考》，《音樂研究》2019 年第6 期。則《琴操》只剩王謨本。遺憾的是，學(xué)界對《琴操》的研究歷來集中在卷本上，因為卷本被誤認為是《琴操》傳世本，②［清］馬瑞辰《〈琴操〉校本序》載：“《唐志》載《琴操》一卷，視隋已亡二卷。《中興書目》言琴調(diào)周詩五篇、古操引共五十篇，視《崇文總目》總五十九章，又亡其四。若《宋藝文志》載孔衍《琴操引》三卷，蓋僅據(jù)《隋志》存其目，非真有全書也。陳氏書錄所載周詩五篇、操引二十一篇，與今本合，是今本所傳即直齋所見之本?！陛d［清］孫星衍《〈琴操〉校本》，平津館叢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版，第145 頁。后又經(jīng)孫星衍校過，比較完善，③劉師培《〈琴操〉補釋序》載：“漢蔡邕《琴操》二卷，古鮮刊本，以孫氏平津館校本為善?！陛d《劉師培全集》第2 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7 年版，第560 頁。持此觀點還有逯欽立《先秦兩漢魏晉南北朝詩·漢詩·琴操》，中華書局1983 年版；李祥霆《〈琴操〉撰者辨證》，《中央音樂學(xué)院學(xué)報》1983 年第3 期。廣為《琴操》研究者采用。而王謨本因為是輯本，鮮有人關(guān)注，只有王小盾、余作勝《從〈琴操〉版本論音樂古籍輯佚學(xué)》④王小盾、余作勝《從〈琴操〉版本論音樂古籍輯佚學(xué)》，《音樂研究》2011 年第3 期。對其有所評價，認為同卷本相比，王謨本“顯然代表了迄今為止《琴操》輯佚的最高水平”。⑤筆者按：該論文認為卷本也是輯佚本。

為了使《琴操》研究能夠有一個好的底本，避免因底本的不當造成研究偏誤，筆者對王謨本進行了補正。⑥所據(jù)為《漢魏遺書鈔》張敦仁序本（續(xù)修四庫全書影印版）。所錄輯文，均用楷體；正文與旁注、夾注（不包括正文和旁注內(nèi)本身的夾注）、案語分行，其中夾注、案語加括號。為避免煩瑣和先入為主，輯文所有文字和筆者為論證而引用各種文獻的文字，一律不用書名號。輯文和文獻內(nèi)原有的異體字、俗體字，凡是國發(fā)［2013］23 號公布的《通用規(guī)范漢字表》附件2《規(guī)范字與繁體字、異體字對照表》所有的，徑改為規(guī)范字，不示校，但異體字作地名的不改；如果沒有的，則一仍其舊，以盡量保持文獻原貌。避清帝名諱字也徑改，不出校。輯文內(nèi)原空字，每字用一“□”代替。筆者所謂“今本”，指首次在腳注所詳示的版本，如果所引是異本，行文時特別說明；筆者使用引錄《琴操》的文獻時涉及的《琴操》書名，也不用書名號，用引號；該引號內(nèi)的書名文字為文獻原文。另，為方便起見，各條輯文以文內(nèi)的琴曲名或關(guān)鍵詞為簡稱。在補正前，做一些必要交代：

（1）“琴操”一詞在古文獻中有四種含義，因此需正確判斷古文獻中“琴操”是否為《琴操》?！稘h語大詞典》釋義“琴操”有“《琴操》”“詩體名”兩種含義。⑦羅竹風(fēng)《漢語大詞典》第4 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 年版，第588 頁。經(jīng)筆者研究，“琴操”還有另外兩種含義。其一，泛指琴書著錄，如《鐵崖古樂府·卷一》曰：“琴操有雉朝飛，多指牧犢子作。據(jù)揚雄所記，則曰：‘雉朝飛者，衛(wèi)女傅母之所作也?！雹啵墼輻罹S楨《鐵崖古樂府》卷1“雉朝飛·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認為琴曲《雉朝飛操》的作者是牧犢子，且與揚雄《琴清英》記載不同的，有《琴操》《古今注》《樂府解題》等書，故此處曰“多指”?？梢姡扒俨佟痹谶@里是泛指載記《雉朝飛操》解題的書（還包括《琴清英》本身），并非專指《琴操》。其二，指琴曲，如《北堂書鈔》“聶政內(nèi)琴”注引《琴操》曰：“聶政……乃入太山，遇仙人，學(xué)琴操?！雹幔鬯澹萦菔滥稀侗碧脮n》卷123“武功部·刀”，學(xué)苑出版社1998 年版，第284 頁?！缎聜骼硇栽拧酚小扒俨倌夸洝保猓勖鳎輳埻⒂瘛缎聜骼硇栽拧贰扒俨倌夸洝?，載《琴曲集成》第8 冊，中華書局2010 年版，第185 頁。目錄下列都是琴曲減字譜。因此，文獻中的“琴操”二字是否就是指《琴操》一書，必須要結(jié)合其他情況甄別。

（2）《樂府詩集》實際體例?！稑犯娂吩诹性姇r，所有詩都只標作者但不標文獻出處，同時列各文獻對此詩詩體的解題。在具體行文時，解題往往列在第一首詩的題目之后。但解題的文獻出處不是詩的文獻出處。如《樂府詩集·岐山操》曰：“《岐山操》，韓愈?！肚俨佟吩唬骸夺讲佟?，周公為大王作也?！壹矣卺?，自我先公；伊我承緒，敢有不同；今狄之人，將土我疆；民為我戰(zhàn)，誰使死傷；彼岐有岨，我往獨處；人莫余追，無思我悲。’”?［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57“琴曲歌辭”，中華書局1979 年版，第832 頁。解題來自《琴操》，而詩來自韓愈《琴操十首》，兩種內(nèi)容的文獻出處并不一樣。

（3）筆者補正所依據(jù)的資料有《古今注》、《水經(jīng)注》、《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xué)記》、《文選》李善注、《史記》正義、《太平御覽》、《白孔六帖》、《通典》、《樂府詩集》、《〈楚辭〉補注》、《太古遺音》、《玉?！贰ⅰ队涀霚Y?！?、《琴書大全》、《古詩紀》、《繹史》、馬瑞辰《琴操校本》序等。因王謨輯文來源全部未交代版本，并且《白帖》《類聚》兩種文獻也未交代全稱，因此造成查對困難。本文主要根據(jù)王謨輯文來源確定上述補正所用材料，具體版本隨文給出。

一、關(guān)于“序論”部分的輯文

昔伏羲氏之作琴，所以御邪僻，防心淫，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也。琴長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六日；廣六寸，象六合。文上曰池；池者水也，言其平。下曰濱；濱者服也。前廣后狹，象尊卑也；上員下方，法天地也。五弦，象五行也。（御覽引琴操云：“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保┐笙覟榫∠覟槌?。（田完世家注引琴操云：“大弦者君也，寬和而溫；小弦者臣也，清廉而不亂?！保┪耐?、武王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初學(xué)記）

輯文有錯漏，如下。

（1）《白孔六帖·白氏文》曰：“琴者，樂之統(tǒng)也?！弊⒃唬骸耙娗俨?。”?［唐］白居易、［宋］孔傳《白孔六帖》卷62“琴”，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此句漏輯。

（2）正文“文上曰池”，《初學(xué)記》原文；其他文獻引“琴操”也多同。然“文”字無解?；蜃鳌坝帧?，如《通典·絲五》引“琴操”。?［唐］杜佑《通典》卷144“樂典·絲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或無字，如《太古遺音·群書要語》引“琴操”。?［宋］田芝翁《太古遺音》卷之上“群書要語”，載《琴曲集成》第1 冊，第26 頁。均不可解。這句“上曰”云云“下曰”云云，是指琴底的兩個孔?！肚贂笕で凹ば蚯佟芬鳌把ā保?［明］蔣克謙《琴書大全》前集卷1“序琴”，載《琴曲集成》第5 冊，第20 頁。是。蓋“穴”因形近而訛作“文”，“文”再因形近而訛作“又”。此處失校。

（3）正文“池者水也，言其平”和“濱者服也”，《初學(xué)記》原文。兩句相較，“濱者服也”顯然不完整?！稑犯娂吩唬骸扒俨僭唬骸纳显怀?；池，水也，言其平。下曰濱；濱，賓也，言其服也。’”?《樂府詩集》卷57“琴曲歌辭”，第821 頁。此處漏輯。

（4）正文“五弦象五行”，《初學(xué)記》原文?！短接[·歌》引“琴操”，“五弦”后有“官也”二字。?［宋］李昉《太平御覽》卷577“樂部·歌”，中華書局1960 年版，第2605 頁。此處漏輯。

二、關(guān)于“十二操”部分的輯文

（一）“將歸操”輯文

一曰將歸操，孔子所作。孔子之趙，聞殺竇鳴犢而作此曲。

（郭茂倩樂府云：“將歸操，一曰郰操?！笨讌沧釉唬骸摆w使聘夫子，夫子將適晉，及河，聞鳴犢竇犨之見殺也，遂還息于陬鄉(xiāng)，作陬操以哀之，曰：‘周道衰微，禮樂陵遲；文武既墜，吾將焉歸；周游天下，靡邦可依；鳳鳥不識，珍寶梟鴟；眷然顧之，慘然心悲。巾車命駕，將適晉都；黃河洋洋，攸攸之魚；臨津不濟，還轅息陬。傷予道窮，哀彼無辜；翱翔于衛(wèi)，復(fù)我舊廬；從吾所好，其樂只且?！奔词肥兰宜凄Y操也，王肅曰：“郰操，琴曲名。”家語作“盤操”。而古詩紀又載有盤操云：“干澤而漁，蛟龍不游；覆巢毀卵，鳳不翔留；慘予心悲，還原息陬。”云出琴操，未知所據(jù)。）

夾注說《古詩紀》認為所載《盤操》歌辭出自《琴操》。案，《古詩紀·琴操》有“將歸操”，引詩“翱翔于衛(wèi)，復(fù)我舊居；從吾所好，其樂只且”，注曰：“琴操：‘孔子將西見趙簡子，至河而返，作將歸操?！?［明］馮惟訥《古詩紀》卷4“古逸·琴操”，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又有“盤操”，引詩“干澤而漁，蛟龍不游；覆巢毀卵，鳳不翔留；慘予心悲，還原息陬”，注曰：“事與前同。又名息陬操?！?《古詩紀》卷4“古逸·琴操”?？梢?，《古詩紀》只是說“事與前同”，也就是關(guān)于詩的解題本事相同，并不是說詩也出自《琴操》。王謨謂“未知所據(jù)”，應(yīng)該是誤讀文獻。

（二）“越裳操”輯文

四曰越裳操，周公所作也。

繹史引琴操曰：“周公輔成王，越裳重九譯而來獻白雉，周公乃援琴而歌之曰：‘于戲嗟嗟，非旦之力也，乃文王之德也。遂受之，獻于文王之廟?！?/p>

旁注“繹史”文，見《繹史·成康繼治》注。?［清］馬骕《繹史》卷25“成康繼治”，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但《繹史》“琴操”佚文不一定是《琴操》真正佚文。因為馬骕撰《繹史》時《琴操》已佚，《繹史·徵言》“若乃全書闕軼其名僅見”所列的就有《琴操》。?《繹史》卷1“原書徵言”。因此，《繹史》要引用《琴操》文字，只能轉(zhuǎn)引他書。但是，《繹史》多處（有23 則）以“琴操”二字提示下文的地方，都沒有給出原始出處。與元之前文獻所引《琴操》佚文比對，發(fā)現(xiàn)《繹史》所引“琴操”，并非都是《琴操》真正佚文，有不少屬于后世樂書、琴書。此文亦不見其他文獻引《琴操》。因此此文是否《琴操》佚文，應(yīng)存疑。

（三）“岐山操”輯文

六曰岐山操，周人為太王所作也。

白帖引琴操曰：“大王去邠而邑于歧山，自傷為夷狄所侵，喟然嘆息，援琴而鼓之，作操曰：‘狄戎侵兮土地，遷移邦邑適于歧山；烝民不憂兮誰者知，嗟嗟奈何兮予命遭斯?！?/p>

正文“周人為太王”，今本《初學(xué)記》作“周人為文王”。又，《樂府詩集·岐山操》引“琴操”作“周公為大王”。此處失校。

（四）“履霜操”輯文

七曰履霜操，尹吉甫子伯奇無罪見逐，自傷而作此曲。

樂府引琴操曰：“伯奇無罪，為后母讒而見逐，乃集芰荷（一作‘木荷’）以為衣，采楟花（一作‘蘋花’）以為食。清朝履霜，自傷見放，于是援琴鼓之而作操曰：‘履朝霜兮采晨寒，考不明其心兮聽讒言；孤恩別離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痛沒不同兮恩有偏，誰說（一作‘誰能流’）顧兮知我冤?！K，投河而死?！?/p>

旁注“樂府”文，見《樂府詩集·履霜操》解題引“琴操”和題作尹伯奇撰的歌辭。此條文的順序與《樂府詩集》原文不同，應(yīng)是王謨進行了整飭。

《樂府詩集·履霜操》原文曰：“《履霜操》，尹伯奇?！肚俨佟吩唬骸乃?，尹吉甫之子伯奇所作也。伯奇無罪，為后母讒而見逐，乃集芰荷以為衣，采楟花以為食。晨朝履霜，自傷見放，于是援琴鼓之而作此操。曲終投河而死?！某獠沙亢?，考不明其心兮聽讒言；孤恩別離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痛沒不同兮恩有偏，誰說顧兮知我冤。’”?《樂府詩集》卷57“琴曲歌辭·履霜操”，第833 頁。另外，王謨不明《樂府詩集》的實際體例，誤把《履霜操》解題后的歌辭也看作《琴操》佚文。

夾注謂“芰荷”一作“木荷”，今本《樂府詩集》未見。“木荷”當“水荷”之誤，《初學(xué)記》卷二“尹逐伯奇”注引“琴操”作“水荷”，《太平御覽》卷一四引“琴操”亦作“水荷”。此處失校。

（五）“別鶴操”輯文

九曰別鶴操，商陵牧子所作也。牧子娶妻五年無子，父母欲為改娶。其妻子聞之，中夜悲嘯（一作“中夜驚起，倚戶悲嘯”）。牧子感之而作此曲。

樂府引操辭曰：“將乖比翼隔天端，山川悠遠兮路漫漫，攬衾不寐兮食忘餐。”

正文“父母”，《藝文類聚·鶴》引“琴操”，?［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90“鳥部·鶴”，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年版，第1561 頁?！段倪x·嵇康〈琴賦〉》“千里別鶴”李善《注》引“蔡邕琴操”，?［南朝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卷18“嵇康《琴賦》”，中華書局1977 年版，第258 頁?！短接[·別離》引“琴操”，?《太平御覽》卷489“人事部·別離”，第2239 頁。均作“父兄”。此處失校。

旁注“樂府”文，見《樂府詩集·別鶴操》?《樂府詩集》卷58“琴曲歌辭·別鶴操”，第844 頁。?！稑犯娂蜂洿烁柁o，既沒有說作者是誰，也沒有在解題中提到《琴操》，不應(yīng)認定為《琴操》佚文。此歌辭實出《古今注·音樂》?［晉］崔豹《古今注》卷中“音樂第三”，新世紀萬有文庫本，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年版，第7 頁。，此處誤輯。

三、關(guān)于“九引”的輯文

（一）“伯妃引”輯文

二曰伯妃引，魯伯妃所作也。

正文兩處“伯妃”，《太平御覽·琴》引《琴操》均作“伯姬”。?《太平御覽》卷578“樂部·琴”，第2608 頁。“魯伯姬”“魯伯妃”，指同一人，即春秋時魯宣公之女、宋恭公之夫人?！读信畟鳌に喂РА吩唬骸安д?，魯宣公之女，成公之妹也。其母曰繆姜。嫁伯姬于宋恭公?！?［漢］劉向《古列女傳》“貞順傳·宋恭伯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以其為魯宣公之嫡長女，故稱為“伯姬”；以其為宋恭公之夫人，故稱為“伯妃”。其他各書引“琴操”，作“伯妃”和“伯姬”者都有。此處異文未示。

（二）“貞女引”輯文

三曰貞女引，魯次室（一作“漆室”）女所作也。

繹史引琴操曰：“魯漆室女倚柱悲吟。鄰人進而問之曰：‘有淫心，欲嫁邪，何吟之悲也？’漆室女曰：‘嗟乎，吾憂國傷人，心豈欲嫁哉?！詡麘褲嵍鵀槿怂?，于是褰裳入山林之中，見女貞之木，喟然嘆息，援琴而歌女貞之辭，曰：‘菁菁茂木隱獨榮兮，變化垂枝含蕤英兮；修身養(yǎng)志建令名兮，厥道不同善惡并兮；屈躬就濁世疑清兮，懷忠見疑何貪生兮。遂自經(jīng)而死。’”（按：樂府引琴操作處女吟，又引古今樂錄云：“魯處女見四貞木而作歌，亦謂之女貞木歌?！备柁o并同，其即此引無疑，今故刪彼存此。”）

正文“貞女”，南宋《玉?！す徘傥迩倬乓芬扒俨佟弊鳌罢?，?［宋］王應(yīng)麟《玉?！肪?10“音樂·樂器”（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宋］祝穆《古今事文類聚續(xù)集》卷22“樂器部·琴”（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亦引作“正女”。此宋人避宋仁宗趙禎嫌名。?王彥坤《歷代避諱字匯典》，中華書局2009 年版，第390 頁。

旁注“繹史”文，見《繹史·魯穆公用賢》注。?《繹史》卷104。但《繹史》“琴操”佚文不一定是《琴操》真正佚文?！逗鬂h書·盧植傳》“漆室有倚楹之戚”，李賢《注》曰：“琴操曰：‘魯漆室女，倚柱悲吟而嘯。鄰人見其心之不樂也，進而問之曰：有淫心，欲嫁之念耶？何吟之悲？漆室女曰：嗟乎，嗟乎！子無志，不知人之甚也。昔者楚人得罪于其君，走逃吾東家，馬逸，蹈吾園葵，使吾終年不懨菜。吾西鄰人失羊不還，請吾兄追之，霧濁水出，使吾兄溺死，終身無兄。政之所致也。吾憂國傷人，心悲而嘯，豈欲嫁哉？自傷懷結(jié)而為人所疑，于是褰裳入山林之中。見女貞之木，喟然嘆息，援琴而弦歌以女貞之辭。自經(jīng)而死。’”?［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注《后漢書》卷64“盧植傳”，中華書局1965 年版，第2114 頁。相比《繹史》，文字豐富，出處原始，且并無歌辭文字。此處失察。

案語所謂“樂府”引，見《樂府詩集·處女吟》?《樂府詩集》卷58“琴曲歌辭·處女吟”，第843 頁。。《處女吟》和《貞女引》在《琴操》中是兩首不同的琴曲，前者屬《河間雜歌》二十一章?！稑犯娂访鬏d此歌辭名曰“處女吟”或“女貞木歌”，與《貞女引》無關(guān)；并且按照其實際體例，亦非《琴操》歌辭?！独[史》以為《貞女引》歌辭已誤，王謨本延續(xù)此誤。

（三）“箜篌引”輯文

七曰箜篌引，樗里子高所作也，即公無渡河曲。

類聚引琴操曰：“朝鮮津卒霍里子高晨刺船而濯，有一狂夫，被發(fā)提壺而渡。其妻追止之不及，墮河而死。乃號天歔欷，鼓箜篌而歌云：‘公無渡河公竟渡死，墮河而死當奈之何。曲終投河而死。子高援琴作其歌聲，故曰箜篌引。’”

正文“樗里子高”，《初學(xué)記》原文如此，但顯然有誤。《初學(xué)記·琴》引“琴操”作“霍里子高”；?［唐］徐堅《初學(xué)記》卷16“箜篌·敘事”，中華書局2004 年版，第393 頁。《初學(xué)記·琴》“霍歌”注引“琴操”亦作“霍里子高”，?《初學(xué)記》卷16“箜篌·事對”，第394 頁。且于“霍歌”目下。各書如：《北堂書鈔·箜篌》“箜篌引”小字注引“琴操”；?《北堂書鈔》卷110“樂部·箜篌”，第197 頁?！栋卓琢ん眢蟆贰肮珶o渡河之曲”注引“琴操”；?《白孔六帖》卷62“箜篌·白”，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短接[》引“琴操”；?《太平御覽》卷578“樂部·琴”，第2608 頁?！队涀霚Y?！ん眢蟆蜂洝扒俨佟?；?［宋］潘自牧《記纂淵海》卷78“樂部·箜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也均作“霍里子高”。并且旁注所輯亦作“霍”。此處失校。

（四）“琴引”輯文

八曰琴引，秦時屠高門（文選注作“倡屠門高”）所作也。

（琴苑要錄曰：“琴引者，秦時倡屠門高之所作也。秦為無道，奢淫不制，征天下美女以充后宮。乃縱酒離宮作戲，倡優(yōu)、宮女、侍者千余人。屠門高見宮女幼妙寵麗，于是援琴而歌之，作為離囗之操。曲未及終，琴折柱槯，弦音不鳴，舍琴而更援他琴以續(xù)之。其辭曰：‘酒坐俱無往，聽吾琴之所言：舒長褏似舞兮，乃褕袂何曼，奏章而卻逢兮，愿瞻心之所驩，借連娟之寒態(tài)兮，假巵酒酌五般，泣喻而妖兮，納其聲聲麗顏，歌長兮嘆曰騎，美人旖旎紛嬆枻，霜羅衣兮羽旄，夜褎圭玉琢參差，妙麗兮被云髻，登高臺兮望青埃，常羊啖還何厭兮歸來?！保?/p>

正文“屠高門”，《初學(xué)記》原文如此，但顯然有誤?！短接[·琴》引“琴操”?《太平御覽》卷578“樂部·琴”，第2608 頁。和《玉?！す徘傥迩倬乓芬扒俨佟?《玉海》卷110“音樂·樂器”，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亦均作“屠門高”?！巴篱T”，姓，《漢書·王莽傳》“杜陵屠門少之屬”顏師古《注》曰：“姓‘屠門’?！?［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9 下“王莽傳”，中華書局1962 年版，第4189 頁。夾注所輯亦同。此處失校。

四、其他輯文

（一）“許由洗耳”輯文

許由，夏則巢居，冬則穴處；饑則仍山而食，渴則仍河而飲。堯大其志，禪為天子。由曰：“散髪優(yōu)游，所以安巳不懼，非以貪天下也?！保ㄎ倪x應(yīng)璩與從弟君苗君胄書注）由以其言不善，乃臨河而洗其耳。（郭璞游仙詩注）云：“吾志在青云，何乃劣劣為九州佐長乎？”（反招隱詩注）

（御覽引琴操云：“許由無有杯器，常手掬水。人見由無器，以一瓠遺之。由操飲訖，掛于樹枝。風(fēng)吹樹，瓢動，歷歷有聲，由以為煩擾，遂取捐之?！保ò福何倪x注及御覽引琴操文俱不全；全文詳見古今樂錄。）

正文“文選應(yīng)璩與從弟君苗君胄書注”，見《文選·應(yīng)璩〈與從弟君苗君胄書〉》“山父不貪天地之樂”李善《注》引“琴操”。?《文選》卷42“應(yīng)璩《與從弟君苗君胄書》”，第599 頁?！八取?，當作“己”，今本正作“己”。此處失校。

（二）“文王受命”輯文

受命者，謂文王受天命而王。文王以紂時為歧侯，躬修道德，執(zhí)行仁義，百姓親附。是時紂為無道，刳胎斮渉，廢壞仁人。天統(tǒng)易運，諸侯瓦解，皆歸文王。其后有鳳凰銜書于文王之郊。文王曰：“殷帝無道，虐亂天下，皇命巳移，不得復(fù)久?！蹦俗鼬P凰之歌。其章曰：“翼翼翔翔，彼鸞凰兮；銜書來游，以命昌兮；瞻天案圖，殷將亡兮；蒼蒼昊天，始有萌兮；神連精合，謀于房兮?！保惥郏?/p>

（郭茂倩樂府引琴操，此辭下有“興我之業(yè)，望羊來兮”二句。）

正文“類聚”文，見《藝文類聚·周文王》引“琴操”。?《藝文類聚》卷12“帝王部·周文王”，第223 頁。正文“神連精合謀于房兮”，《太平御覽·周文王》錄“琴操”作“五神連精合謀于房”。?《太平御覽》卷84“皇部·周文王”，第397 頁。此處失校。?“五神”，指五星；“房”，指房宿。此句當斷作“五神連精，合謀于房兮”，指五星連在一起聚集于房宿。在漢人數(shù)術(shù)里，這是興周滅商之象。《宋書·符瑞志》曰：“文王……孟春六旬，五緯聚房。后有鳳凰銜書游文王之都，書又曰：‘殷帝無道，虐亂天下；皇命已移，不得復(fù)久；靈祗逺離，百神吹去；五星聚房，昭理四海。’文王既沒，太子發(fā)代立，是為武王；武王駢齒望羊?！贝嘶颉肚俨佟匪尽?/p>

夾注“樂府”文“興我之業(yè)望羊來兮”?“望羊”，在漢朝數(shù)術(shù)里是帝王得天下之相，這里指周武王，《論衡·語增》曰：“武王之相，望羊而已?！薄犊鬃蛹艺Z·辯樂》曰：“曠如望羊，奄有四方。”王肅《注》曰：“望羊，遠視也?！薄把儆兴姆健笔堑锰煜碌囊馑肌！肚俨佟反司涫侵钢芪耐跸Ｍ芪渫醭欣^其事業(yè)，滅商興周。，見《樂府詩集·文王操》?《樂府詩集》卷57“琴曲歌辭·文王操”，第830 頁。。但依《樂府詩集》實際體例，并未指示引自《琴操》?！肚贂笕P凰歌》引“琴操”，?《琴書大全》卷11“曲調(diào)上·鳳凰歌”，載《琴曲集成》第5 冊，第230 頁。有此句，此處失察。

（三）“重耳將自殺”輯文

重耳將自殺，子曰：“申生虛死，子復(fù)隨之。”（文選注）

（案：此歌辭無考，文亦有脫誤。）

正文“文選注”文，見《文選·李陵〈答蘇武書〉》“滅名不如報德也”李善《注》引“琴操”。[51]《文選》卷41“李陵《答蘇武書》”，第574 頁?！白釉弧保端膸烊珪繁尽丁戳甲ⅰ滴倪x》作“子犯曰”。[52]［南朝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呂延濟等注《六臣注文選》卷41“李陵《答蘇武書》”，商務(wù)印書館（臺灣）1986 年版，第100 頁。子犯，即狐偃咎犯，重耳之舅，隨重耳流亡，經(jīng)史甚明。此處失校。

（四）“卞和退怨歌”輯文

卞和者，楚之野民。常居山耕種，因得玉璞，以獻懷王。懷王使樂正子占（一作“治”）之，言石。王以為欺，斬（一作“刖”）其一（一作“右”）足。懷王死，子平王立，和復(fù)抱其璞而獻之。平王又以為欺，斬其一（一作“左”）足。平王死，子立為荊王，和復(fù)欲獻之，恐復(fù)見害，乃抱其璞而哭于荊山之中，晝夜不止，涕盡，繼之以血（樂府引此，下有“荊山為之崩”句）。王遣問之，于是和隨使獻王。王使剖之，中果有玉。乃封和為陵陽侯。卞和辭不就而去，作退怨之歌，曰：“悠悠沂水經(jīng)荊山，精氣郁浹谷巖中；中有神寶灼明明，穴玉采山難為功；于乎獻之楚先王，遇王闇昧信讒言；斷續(xù)兩足離余身，俯仰嗟嘆心摧傷；紫之亂朱粉墨同，空山歔欷涕龍鐘；天鑒孔明竟以彰，沂水滂沛流于汶；進寶得刑體離分（后漢書注引此辭，下有去封立信守休蕓兮句），斷者不續(xù)豈不冤。”（類聚）

正文“類聚”文，見《藝文類聚·玉》引“琴操”。[53]《藝文類聚》卷83“寶玉部·玉”，第1428 頁。“穴玉采山”，今本作“穴山采玉”，《文選·劉琨〈重贈盧諶一首〉》“握中有懸璧，本自荊山璆”李善《注》引“琴操”亦作“穴山采玉”。[54]《文選》卷25“劉琨《重贈盧諶一首》”，第357 頁?！皵嗬m(xù)”，今本作“斷截”。這兩處輯文有誤，王謨本失校。

（五）“杞梁妻嘆”輯文

杞梁妻嘆者，齊邑杞（一作“芑”）梁殖之妻所作也。殖死，妻嘆曰：“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將何以立吾節(jié)？亦死而已。”援琴而鼓之，曲終，遂自投淄水而死。（文選注）殖死，妻援琴作歌曰：“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哀感皇天城為之墜。”（水經(jīng)注）

（白帖引琴操云：“杞梁死，其妻無子，乃求夫尸于城下，哭之。道路聞之者，皆揮淚。十日而城崩?！保?/p>

正文“水經(jīng)注”文，見《水經(jīng)注·沭水》引“琴操”。[55]［北魏］酈道元著、陳橋驛校證《水經(jīng)注校證》卷26“沭水”，中華書局2007 年版，第615 頁。其中，“墜”，今本作“墮”；《四庫全書》本案曰：“‘墮’，近刻訛作‘墜’?！盵56]［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卷26“沭水”，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此處失校。

（六）“孔子泣麟”輯文

魯哀公十四年，西狩。薪者獲麟，擊之，傷其左足。將以示孔子?？鬃拥琅c相逢見，俛而泣，抱麟曰：“汝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仰視其人，龍顏日角。夫子奉麟之口，須臾吐三卷圖：一為赤伏劉季興為王；二為周滅夫子將終；三為漢制造作改經(jīng)。夫子還，謂子夏曰：“新主將興，其人如得麟者?！保惥郏?/p>

（案：樂府引獲麟歌曰：“唐虞世兮麟鳳游，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悲。”本孔叢子，不云出琴操也?！保?/p>

正文“類聚”文，見《藝文類聚·符命》引“琴操”。[57]《藝文類聚》卷10“符命部·符命”，第185 頁?！案摹?，今本作“孝”，而《四庫全書》本作“考”。[58]《藝文類聚》卷10“符命部·符命”。當以“孝”為是。疑“孝”“考”形近，“孝”訛作“考”，“考”異體“攷”，“攷”“改”形近，“考”又訛作“改”。此處失校。

案語“樂府”文，見《樂府詩集·獲麟歌》。[59]《樂府詩集》卷83“雜歌謠辭·獲麟歌”，第1168頁。案：“悲”，今本作“憂”；“憂”合韻，是。案語認為《樂府詩集》以這一歌辭出于《琴操》，其實《樂府詩集》并無此意，是王謨不明白《樂府詩集》體例，誤解文獻。

（七）“孔子厄匡”輯文

孔子到匡郭外，顏淵舉策指匡穿垣曰：“徃與陽貨正從此入。”匡人聞其言，告君曰：“徃者陽貨今復(fù)來。”乃率眾圍孔子數(shù)日。乃和琴而歌，音曲甚哀。有暴風(fēng)擊軍士僵仆，于是匡人乃知孔子圣人，自解也。（史記正義）

（御覽引琴操云：“孔子使顏淵執(zhí)轡到匡郭外，顏淵舉策指匡穿垣曰：徃與陽虎正從此入?？锶寺勂溲裕鬃蛹人脐柣?，告匡君曰：‘徃者陽虎今復(fù)來。’至，乃令桓魋圍孔子。數(shù)日不解，弟子皆有饑色。于是孔子仰天而嘆曰：‘君子固窮乎?！勇仿効鬃又?，悲感，悖然大怒，張目奮劍，聲如鐘鼓?？鬃釉唬骸?，來，今汝欲斗名，為戮我于天下，為汝悲歌而感之，汝皆和我。’由等唯唯。孔子乃引琴而歌，音曲甚哀。有暴風(fēng)擊拒軍士僵仆。于是匡人乃知孔子圣人，瓦解而去?！卑福憾⒁俨伲斅圆煌?。御覽至以匡人、桓魋合為一事，尤為繆誤。今錄此文，故以正義為主，御覽附焉。）

夾注“聲如鐘鼓”后，《太平御覽·窮》引“琴操”還有“顧謂二三子曰使吾有此厄也”十二字。[60]《太平御覽》卷86“人事部·窮”，第2225 頁。此處漏輯。

案語因《太平御覽》引《琴操》以匡人、桓魋合為一事，與史不合，故以《〈史記〉正義》為正文。其實不然：（1）《〈史記〉正義》所引顯然是《太平御覽·窮》所引的節(jié)文；（2）《琴操》之類的琴書、樂書，其一大特點就是解題所述與儒經(jīng)、正史不合，《樂府詩集》引《樂府解題》曰：“琴操紀事，好與本傳相違。”[61]《樂府詩集》卷57“琴曲歌辭”，第822 頁。《琴史·衛(wèi)女》曰：“操與經(jīng)傳不合者多矣。”[62]［宋］朱長文《琴史》卷2“衛(wèi)女”，心一堂有限公司2010 年版，第20 頁?！锻ㄖ径浴仿缘谝弧吩唬骸扒俨偎哉吆螄L有是事？”[63]［宋］鄭樵《通志》“二十略·樂略·琴操五十七曲”，中華書局1995 年版，第910 頁。以上三句的“操”“琴操”，是泛指包括《琴操》在內(nèi)的琴書，并非專門指《琴操》。因此，以是否與正史相同來決定《琴操》佚文的價值是不對的?！妒酚洝た鬃邮兰摇吩唬骸翱鬃印瓕⑦m陳，過匡，顏刻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倍丁词酚洝嫡x》所引《琴操》卻說是顏淵。若以正史論，《〈史記〉正義》同樣也是謬誤的。

（八）“曾子歸耕歌”輯文

歸耕者，曾子之所作也。曾子事孔子十有余年，晨覺，眷然念二親年衰，養(yǎng)之不備，于是援琴鼓之曰：“歔欷歸耕來兮，安所耕歷山盤兮?！保ㄎ倪x注）

正文“文選注”文，見《文選·張衡〈思玄賦〉》“嘉曾氏之歸耕兮”李善《注》引“琴操”。[64]《文選》卷15“張衡《思玄賦》”，第222 頁。但有更全的佚文，王謨本未用?！逗鬂h書·張衡傳》“嘉曾氏之歸耕兮”李賢《注》引“琴操”曰：“歸耕者，曾子之所作也。曾子事孔子十余年，晨覺，眷然念二親年衰，養(yǎng)之不備，于是援琴鼓之曰：‘往而不反者年也，不可得而再事者親也。歔欷歸耕來日，安所耕歷山盤乎?！盵65]《后漢書》卷59“張衡傳”，第1938 頁。

（九）所謂“崔子渡河操”輯文

崔子渡河操者，閔子騫之所作也。崔子蚤失母，后母嘗以其死母名呼之，不應(yīng)輒笞之。崔子惡其與母同名，欲自殺，恐傷父惡，則以能游渡河為辭，系石于腰，自沉而死。是以父惡不揚。閔子騫大其能為父隱，傷痛之，故援琴而鼓之，以美其意。故曰“崔子渡河”。（御覽）

《太平御覽》引“琴操”并無此文。內(nèi)容可見《太平御覽·琴》引《大周正樂》，[66]《太平御覽》卷578“樂部·琴”，第2611 頁。只是文字有些差異。疑王謨本誤輯。

（十）“聶政刺韓王”輯文

聶政刺韓王者，聶政之所作也。政父為韓王治劍，過期不成，王殺之。時政未生。及壯，問母：“父何在？”母告之。政欲殺王，乃學(xué)涂，入王宮拔劍刺王，不得，逾城出。去，入泰山，遇仙人，學(xué)鼓琴。漆身為癘，吞炭變其音。七年而琴成，欲入韓國，道逢其妻。妻對之泣。政曰：“夫人何故泣？”妻曰：“聶政出游七年不歸，吾嘗夢想。見君對妾笑，齒似政，故悲而泣?！闭唬骸疤煜氯她X盡政若耳，曷為泣乎？”即復(fù)入山中，仰天嘆曰：“嗟乎，變?nèi)菀茁?，欲報仇，而為妻所知。父仇當何時復(fù)？”援石擊落其齒。留山中三年，復(fù)入韓國，人莫知政。政鼓琴闕下，觀者成行。王乃召政，政內(nèi)刀琴中而見王，王使之彈琴。政援琴而歌，于是左手持衣，右手持刀，以刺王，殺之。知當及母，即自犁剝面皮，斷其形體，人莫能識。乃梟裂政于市，懸金其側(cè)，有知此人者賜金千斤。一婦人徃哭曰：“嗟乎，為父報仇耶?！鳖欀^市人曰：“此聶政也。為父報仇，知當及母，乃自犁面。何愛一女子身而不揚吾子名哉。”乃抱政而哭，絕行脈而死。（御覽）

（案：御覽劍部引琴操聶政事甚略。此段全文在琴部，本引大周正樂。繹史亦以為出琴操。）

正文“御覽”文，見《太平御覽·琴》引《大周正樂》。[67]《太平御覽》卷578“樂部·琴”，第2610 頁。案語所謂“繹史”，見《繹史·三卿分晉》注。[68]《繹史》卷101“三卿分晉”。王謨明知此文出于《大周正樂》，仍然以“繹史亦以為出琴操”認定這是《琴操》佚文，誤信《繹史》導(dǎo)致誤輯。

《琴操》“聶政刺韓王”佚文，各文獻多有引用，最詳細的，見《北堂書鈔·刀》“聶政內(nèi)琴”注引“琴操”曰：“聶政父為韓王治劍，過期不成，王殺之。時政未生，及壯，問母，知之。乃入太山，遇仙人，學(xué)琴操。漆身為癩，吞炭變音。七年而琴成。入韓，逢其妻從買櫛，對妻而笑，妻泣曰：‘君齒何似政?！唬骸煜氯她X盡相似耳?！肷?，援石擊落其齒。以刀內(nèi)琴中，刺韓王?！盵69]《北堂書鈔》卷123“武功部·刀”，第284 頁。

（十一）（十二）（十三）所謂“易水曲”“大風(fēng)起”“霍將軍渡河操”三種輯文

易水曲，荊軻所作。歌曰：“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p>

大風(fēng)起，漢高帝所作也。歌曰：“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p>

霍將軍渡河操，去病所作也。歌曰：“四夷既護諸夏康兮，國家安寧樂未央兮，載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來臻鳳凰翔兮，與天相保永無疆兮，親親百年各延長兮?！保ú犯?/p>

三則正文“樂府”文，實際上分別是這樣行文的：《樂府詩集·渡易水》曰：“按，琴操商調(diào)有易水曲，荊軻所作。亦曰《渡易水》是也。”為前引《史記》解題內(nèi)容作按，再列歌辭。[70]《樂府詩集》卷58“琴曲歌辭·渡易水”，第849 頁。《樂府詩集·大風(fēng)起》曰：“按，琴操有大風(fēng)起，漢高帝所作也?！睘榍耙稘h書》解題內(nèi)容作按，再列歌辭。[71]《樂府詩集》卷58“琴曲歌辭·大風(fēng)起”，第850 頁?！稑犯娂で俑琛吩唬骸鞍矗俨儆谢魧④姸珊硬?。去病所作也?！睘榍耙豆沤駱蜂洝方忸}內(nèi)容作按，再列歌辭。[72]《樂府詩集》卷59“琴曲歌辭·琴歌”，第882 頁。這三則是以“琴操有”或“琴操商調(diào)有”來提示的文字，但所提示的都不是《琴操》佚文。因為：其一，《樂府詩集》關(guān)于這三首琴曲的具體解題文字，都沒有引用《琴操》，而是引用了其他書。如果三首琴曲出自《琴操》，《樂府詩集》不可能不引用《琴操》的相關(guān)解題文字。其二，按《樂府詩集》引用《琴操》佚文（共18 則）體例，凡由“琴操曰”提示的文字，都在正文里；而由“琴操有”“琴操商調(diào)有”提示的文字，則在前面加“按”。顯然“琴操曰”與“琴操有”“琴操商調(diào)有”是有區(qū)別的。其三，“琴操商調(diào)有”，此說調(diào)意“商調(diào)”，可見“琴操”就是“琴曲”的意思。其四，以《樂府詩集》的實際體例，解題文字與歌辭文字在文獻出處上并沒有必然聯(lián)系，即使這里的“琴操”指《琴操》，也不能把歌辭看作《琴操》佚文。王謨輯此三則佚文，屬誤讀文獻。

（十四）“昭君怨”輯文

王昭君者，齊國王穣（一作“襄”）女也。顏色皎絜，聞于國中。獻于孝元帝。訖不幸納。（樂府引琴操云：“昭君端正閑麗，未嘗窺門戶。穰以其有異于人，求之者皆不與。年十七，獻之元帝。元帝以地遠不之幸，以備后宮?！保┓e五六年，昭君心有怨曠，偽不飾其形容。元帝每歷后宮，疏略不過其處。后單于遣使者朝賀，元帝陳設(shè)倡樂，乃令后宮籹出。昭君怨恚日久（世說新語注引琴操云：“昭君年十七，形儀絕麗，以節(jié)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保┠吮阈揎棧苹s盛服，光暉而出，俱列坐。元帝謂使者曰：“單于何所愿樂？”對曰：“珍奇怪物皆悉自備，唯婦人丑陋，不如中國。”乃令后宮欲至單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前曰：“妾幸得備在后宮，粗丑卑陋，不合陛下之心，誠愿得行?！钡鄞篌@，悔之，良久，太息曰：“朕已誤矣?！彼煲耘c之。（樂府引琴操云：“昭君至匈奴，單于大悅，以為漢與我厚，縱酒作樂，遣使報漢白璧一只、騵馬十匹、胡地珍寶之物。昭君恨帝始不見遇，乃作怨思之歌?！保┱丫羻斡冢乃疾粯?，乃作怨曠思惟歌，曰：“秋木萋萋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于苞桑；養(yǎng)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云游倚曲房；離宮絕曠身體摧藏，志念抑冗不得頡頏；雖得喂食心有徊徨，我獨伊何改徃變常；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保惥垡俨僦勾?。一本下有“后人名為昭君怨”句）昭君有子曰世達；單于死，世達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達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達曰：“欲為胡耳?！闭丫送趟幾詺?。（世說新語注）

正文“類聚”文，見《藝文類聚·怨》引“琴操”。[73]《藝文類聚》卷30“人部·怨”，第538 頁。與今本相校，有不少異文。其中，“籹”，今本作“妝”，當是“妝”之誤。此處失校。

（十五）“飲馬長城窟”輯文

琴慎相和雅歌云：“飲馬長城窟?！保ㄋ?jīng)注）

正文“水經(jīng)注”文，見《水經(jīng)注·河水》；原文為“余每讀琴操，見琴慎相和雅歌錄云：飲馬長城窟?！盵74]《水經(jīng)注》卷3“河水”，第79 頁。這里說“云”，又說“歌錄”，顯然，“琴慎相和雅歌錄”是琴書名，指“每讀”之書。那么，“琴操”在這里就是泛指琴書。此輯文不屬于《琴操》佚文。王謨所輯，應(yīng)是誤輯。

五、其他漏收的佚文

以筆者所檢，還有三種佚文，王謨本未輯得，屬整條漏輯。

（一）另一種“龜山操”佚文

《北堂書鈔·琴》“龜山操”，注曰：“琴操云：‘孔子傷正道陵遲，鼓琴，塵落，九動其鳴，歌曰龜山操?！盵75]《北堂書鈔》卷109“樂部·琴”，193 頁。

這是除《初學(xué)記》所錄之外關(guān)于“龜山操”的另一種佚文。

（二）“處女吟”佚文

《樂府詩集·處女吟》曰：“琴操曰：‘處女吟，魯處女所作也?！盵76]《樂府詩集》卷58“琴曲歌辭·處女吟”，第843 頁。

這是唯一關(guān)于《河間雜歌》二十一章曲目的《琴操》佚文。

（三）“得天下之意”佚文

《北堂書鈔·齊圣》“得天下之意”注曰：“琴操。”[77]《北堂書鈔》卷7“帝王部·齊圣”，第143 頁。

結(jié)語

總體來看，王謨本輯佚體例清晰精嚴，輯佚態(tài)度實事求是，輯文種類也比較齊全，基本覆蓋了文獻所反映出的《琴操》結(jié)構(gòu)。通過補正所反映出的問題，可以總結(jié)為九個方面。

第一，文獻出處一般只交代到書名為止，具體版本、篇卷、章節(jié)未出示，造成查對麻煩。這在上引王謨本輯文中都可體現(xiàn)。

第二，某些輯文出處單一，缺少應(yīng)有的異文對校，導(dǎo)致輯文不準。如“序論”“岐山操”“履霜操”“別鶴操”“伯妃引”“貞女引”“琴引”“箜篌引”“許由洗耳”“文王受命”“重耳將自殺”“卞和退怨歌”“杞梁妻嘆”“孔子泣麟”“昭君怨”等。

第三，某些輯文校改、整飭過，未交代。如“履霜操”。

第四，某些輯文示異文，但無出處，也未能辨析。如“履霜操”“別鶴操”“貞女引”“卞和退怨歌”“杞梁妻嘆”“孔子狄水歌”“昭君怨”等。

第五，對輯文的來源文獻缺乏辨析，導(dǎo)致所選擇的佚文不可靠，如“越裳操”；或者所選擇的佚文不夠原始、不夠詳細，如“貞女引”“曾子歸耕歌”“聶政刺韓王”。

第六，誤解文獻。如“將歸操”。

第七，誤解文獻體例，主要集中在對《樂府詩集》體例的誤解上。如把不是《琴操》的佚文輯入《琴操》，如“履霜操”“別鶴操”“易水曲”“大風(fēng)起”“霍將軍渡河操”；或者《琴操》有同類佚文，但采用的是《樂府詩集》里未標明出自《琴操》的佚文，如“文王受命”；或者誤認為《樂府詩集》把不屬于《琴操》的內(nèi)容當作《琴操》佚文，如“孔子泣麟”。

第八，對“琴操”一詞的辨析不夠，導(dǎo)致誤輯。如“易水曲”“大風(fēng)起”“霍將軍渡河操”“飲馬長城窟”。

第九，漏輯文句。有整句漏輯，如“序論”“孔子厄匡”；有整條漏輯，如另一種“龜山操”“處女吟”“得天下之意”。

附錄 王謨本補正表

（續(xù)表）

（續(xù)表）

（續(xù)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