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成都 610225)
蒲松齡“志異”,多志鬼神狐妖之異,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稱:“《聊齋志異》雖亦如當時同類之書,不外記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寫委曲,敘次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又或易調(diào)改弦,別敘畸人異形,出于幻域,頓入人間;偶述瑣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保?]147異世之物與現(xiàn)世之人從來都是有分別的,盡管“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2]147,有的故事到最后仍舊是“不知麗人何許耳”[1]190(《鳳陽士人》),但絕大多數(shù)故事文本的最后總有人類知曉對方為異類的那一刻。也許是同小翠一般,“五年夙分”方了之時,才“實與君言”;或是如馬生“偶見鶻突”,見陶姓少年“即地化為菊,高如人”,才始悟姐弟二人俱是菊精;還有如楊生一輩,連瑣之類甫一出場,便知其非人,但在故事發(fā)展的過程中,就算主人公已經(jīng)有了其非己類的預知,也仍會對其身份進行必要的詰問。
做一個簡單的統(tǒng)計,張友鶴輯上古會校會注會評本《聊齋志異》(以下簡稱《聊齋》)共收錄文章498篇,不算對異類身份的間接彰顯如“生意其為鬼”“心知其狐”等這一類非互動性、確實性的猜測,文本中直接出現(xiàn)異類自我剖白語句的故事——例如“我實為鬼”“余非人類”等出自異類口中的告白——約有100篇,占全書篇目的五分之一左右,而這其中又以基于男女之情而進行的剖白為最多。在《聊齋》的文本中,鬼狐異類是否有意愿使交往的對方得知自己的異類身份而主動進行告白,這應當是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部分,同時也對文本的結(jié)構(gòu)走向和內(nèi)容情節(jié)的發(fā)展有一定程度的引導?;谏矸莓愅慕煌梢员徽J為是一種雙向的互動,提供了非常充裕的選擇——面對人類的詰問,異類可以選擇“今以實告”,也可以“但笑不言”隱藏身份;而面對異類的坦白,人類或回報以一顆赤誠之心,或愈發(fā)惶駭疑懼。若嘗試以此為出發(fā)點對不同的選擇及其牽引出的不同走向進行梳理,或許也得以探尋蒲翁內(nèi)心對“至情”的尊重與堅持。
在《聊齋》里涉及“問答”模式的篇目多有非常明顯的行文設(shè)置,人類一方會詢問異類的姓氏、由來、家庭等能夠確定其身份的信息,并期待對方的回答。
表1 《聊齋志異》中涉及問答的相關(guān)篇目及內(nèi)容
袁宏道《橫塘渡》詩道:
妾非倡家人,紅樓大姓婦。吹花誤唾郎,感郎千金顧。妾家住虹橋,朱門十字路。認取辛夷花,莫過楊柳樹。[3]90
詩中這位少女非常直白地將自己的身份和住處告知男子,是因為她對誤唾之人有一份小女兒的情意,以及想讓他了解自己的渴望,對自我身份的表露儼然成了戀人關(guān)系中期盼互動的表達,這對女性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寄托。史書傳記中多在首處記錄姓名、字號,生活中互動交往時也從自我介紹開始,這個程式意味著雙方達成了溝通上的平衡?!读凝S》中鬼狐雖然與人不同,身份的表露還依附著對自我物類的鮮明歸屬和表達,但這一舉動的意圖是相當明確的,當主動詰問存在建立情感聯(lián)系的意愿時(因此《石清虛》中的老翁便不在此列),被動的一方若以實相告,便是默認了這種超越物類的親密聯(lián)結(jié);而若遮遮掩掩,也必是以此作為借口,正如《小謝》中所言“作嫁娶耶”,問門第正是徐繼長婚姻意愿的表現(xiàn)。但當詰問來源于不信任時,異類無一例外“即從此辭”,可見,在蒲翁筆下,它們對于情感的態(tài)度,相較人類更加決絕,也更加純粹和自然。通過此類筆法從側(cè)面塑造出至情至性的異類形象,其實也正與缺陷的人類社會相對照。在承載了對話的語言使用上蒲翁也巧妙處理,將方言與俗語活用于其間,產(chǎn)生了強烈的審美感受[8],更凸顯了異類至真的品性。
夢枕貘在《陰陽師》[4]中提到,名也可以看作一種咒,也就是所謂的束縛,“假設(shè)世上有無法命名的東西,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不妨說是不存在吧”[4]14,在這里不應將“名”局限于“名字”,其邊緣更應泛化到“身份”,這就為“名”做出了另一種解釋。《聊齋》中人類與異類之間的一問一答看似稀松平常,但對于非人的鬼狐來說,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進行表露,就是放棄了“名”所給予的保護而使它成為了對方能夠掌控自己的“咒”,也意為將自己的弱點和性命完全交給了對方。有時這種行為透露出的是極強的自信,如《狐諧》中“實狐,但不為君祟耳”[1]500,如此落落大方的態(tài)度,在《聊齋》中是非常少見的;而那些先前隱藏身份而之后說明的,并不是沒有“情”,大部分甚或是情意更濃,只是因它們越是投注感情,越是近鄉(xiāng)情怯,越會害怕對方因自己“非類”而“見憎”,害怕一腔情意卻換來恐懼和驚怪,因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甘愿舍棄對身份的證明從而避免被嫌忌的可能,直到分別之時才愿相告。
異類“以實相告”出現(xiàn)于文本中的位置也是值得推敲的,取其中幾篇作窺。
在絕大部分描寫人類與非人之間友情與愛情交往的篇章中,異類的自我剖白常常存在于故事文本發(fā)展的轉(zhuǎn)折點,或者也可以反過來說,是它們的剖白對劇情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也許為人類帶來了財富與名利,也許是恩已報完即將離開,也許是緣分已盡不得不走,又或許是因猜忌而選擇訣別,總之是某種變故。情節(jié)的起伏即在于跌宕的節(jié)點,而異類的剖白能夠完美地銜接而不顯突兀,因其有著異世之身,較現(xiàn)實來說自然多了一分奇幻,蒲翁恰到好處地利用了狐鬼本身來“志異”,說實現(xiàn)了主題和情節(jié)上的雙重奏。
表2 《聊齋志異》中異類身份表露內(nèi)容及文本位置
異類身份的差異所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也是不同的,蒲翁筆下的異類,鬼狐居多,妖次之,神又次之。男性神暫且不論,著大筆墨描寫的女性神從全書篇目來看有三位:《絳妃》中的花神,《云蘿公主》中的公主,《神女》中的神女。有其他定位非常模糊的角色,如《瞳人語》中謂為“芙蓉城七郎子新婦”的女性看似為神女,但實際不知身份;《西湖主》中女子雖謂為公主,但不知是仙是妖,這些都不能算作神類。嫦娥與績女一個被貶謫,一個墮情障,齊梁陶弘景《真誥》中稱:“上則仙,中則人,下則鬼。人善者,得為仙,仙謫之者更為人,人惡者更為鬼,鬼福者更為人。仙之謫者更為人,人惡者更為鬼,鬼福者復為人,鬼法人,人法仙?!保?]284按照傳統(tǒng)觀念,此二人身份從高階層的“仙”暫時跌落到低階層的“人”,因此也暫且不算在內(nèi)。
雖同為異類,但神的地位歷來較妖鬼狐和人更高,因此在與人類的交往中會出現(xiàn)因身份而被拉開的距離,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三者在文本中均有出場的代言人。
表3 《聊齋志異》中設(shè)置出場代言人的篇目及內(nèi)容
與大多數(shù)狐女和鬼女的獨行或隨行一二小婢不同,三者的出場均是由身邊的婢女(女郎、美婢、青衣)以出場代言人的身份進行通報,并且由此引發(fā)與人類的對話,拋棄了狐鬼幽幽而現(xiàn)的出場方式?!督{妃》以第一人稱書寫,其對于人物及環(huán)境的描寫全然不似他篇,詞采飛揚,華麗端莊,對絳妃進行描寫時也應用了“環(huán)佩鏘然,狀若貴嬪”這樣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狐鬼身上的語句。有學者論文中提到蒲翁的“仙妖混淆”,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對鬼狐刻意仙化的描寫,如“秋波頻頻,眉目含情,儀度嫻婉,實神仙也”[1]600(《鴉頭》)。其實,對比之下就可以看出,上述三個文本對于女性神的描寫都非常莊重而矜穩(wěn),“服色容光,映照四堵”[1]1264(《云蘿公主》)、“絕代佳人也”[1]1314(《神女》),文辭之間強調(diào)的是迎面而來的整體感知;而對妖鬼狐的描寫則更偏重于突出女性個體情狀聲色的美艷絕倫,“弱態(tài)生嬌,秋波流慧”[1]114(《青鳳》)、“亸袖垂髫,風流秀曼,行步之間,若往若還”[1]221(《蓮香》),較前者多了一份綺靡。
而細讀之后也能夠發(fā)現(xiàn),雖同為神仙,三者的身份剖白又不盡相同。
表4 《聊齋志異》中神女角色的身份剖白內(nèi)容
絳妃作為花神屢屢被封家婢子(風神)摧殘,因此“煩君屬檄草耳”,既然是有求于人,因此本應當自報家門;神女的父親“偶失禮于地官,將達帝聽”,因此請米生為其求“本地都人官印信”,也是有求于人,自然也需自報家門;而云蘿公主是奉命下凡,故事一開始就由婢子將其身份地位以及前來的原因全盤托出,剖白不是由自己完成,而是托婢子代為完成。再看其第一次出場,入塌、對弈、惰怠將出、贈金修宅,全程沒有與安生進行過一次語言上的交流,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小鬟與婢子代辦,以下嫁的緣由出現(xiàn),又以惰怠的緣由離開,動作的描寫和語言的處理絲毫沒有超越出“云蘿公主”這樣一個神仙角色的框架,從各方面都與作為人類的安生拉開了距離。如果二人為同類,富家小姐確實可能有事事交由下人代辦的作態(tài);但二者為異類,階級差距就變成了物類差距而被放大。
關(guān)于“奉命下凡”的故事,早在《搜神記》董永故事的中就有記載:
董永父亡,無以葬,乃自賣為奴。主知其賢,與錢千萬遣之。永行三年喪畢,欲還詣主,供其奴職。道逢一婦人曰:“愿為子妻。”遂與之俱。主謂永曰:“以錢丐君矣?!庇涝唬骸懊删?,父喪收藏。永雖小人,必欲服勤致力,以報厚德。”主曰:“婦人何能?”永曰:“能織?!敝髟唬骸氨貭栒?,但令君婦為我織縑百匹。”于是永妻為主人家織,十日而百匹具焉。主驚,遂放夫婦二人而去。行至本相逢處,乃謂永曰:“我是天之織女,感君至孝,天使我償之。今君事了,不得久停?!闭Z訖,云霧四垂,忽飛而去。[6]136
這應該是現(xiàn)存較早、流傳最廣的人類與下凡神仙相戀的文本,此時尚還停留在以孝報為主的階段。從六朝志怪到唐再到宋明清這樣一個過程當中,人神之間的情感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士人心態(tài)的變化,從說教意味變得世俗化,明清時期尤其向艷情化靠攏。而在《云蘿公主》的寫作上蒲翁使用了較為傳統(tǒng)的模式,本質(zhì)上仍舊是一個具有明顯階級和身份差異的故事。董永故事的源文本其實是一個非常呆板的遇仙故事,織女與董永之間沒有可歌可泣的悲歡離合,只有簡單的奉命下嫁、“助君償債”,重點其實在于對董永人格中“孝”的塑造和宣揚,因此結(jié)局也只有“凌空而去,不知所在”。據(jù)此以觀《云蘿公主》,除了情節(jié)的鋪展以及更加精致的人物書寫外,與董永故事并沒有實質(zhì)上的區(qū)別,“后又歸寧,竟不復返”,也是這樣離開而不知所終。但是與董永的完全被動不同,云蘿公主曾讓安生進行過選擇,只不過安生“不免俗道”,只求“六年床笫之歡”,可是從文本的設(shè)置來看,就算他選擇了“三十年棋酒之交”,結(jié)局可能依然如此,“下嫁”從最開始就束縛了文本的走向,從云蘿公主較獨行的織女多出來的代言、代辦、代生產(chǎn)的諸多婢子來看,盡管能夠感受到世俗奢華對神世描寫的滲透,但她們也像一堵墻一樣橫在安生與云蘿公主二人的情感中間,越發(fā)地顯示出“人仙”兩界的差距。
如《云蘿公主》這樣代人剖白的篇章在《聊齋》中確屬罕見,既然自我剖白其實有著更深層次的意味,那么,是否可以認為剖白出自誰口其實也是有著其特殊的含義,婢子代云蘿公主表明身份,代其完成有著儀式性意味的陳述,她(她們)作為溝通的介質(zhì)橫亙于人類與非人、異世與現(xiàn)世、高位與低位之間,憑借其可觸可感之身將原本就客觀存在于非類之間但又容易被至情抹去的差距放大,使人第一次直觀地察覺到物類、身份、地位的不同。這種介質(zhì)表達也許是蒲翁無意之筆,又或者有意為之,但是從文本感受角度來說,云蘿公主與安生之間的情明顯與其他文本中的情有所不同,甚至與另兩位神女之間也是有分別的,雖然都有代言人,但從云蘿公主使“他者代為剖白身份”這一個節(jié)點開始,疏離感增強,神與人之間的相異性便昭昭相示,到后面云蘿公主請安生“擇兩道”、不屑作“掌上舞”、不著塵衣、腹中“俗種”之稱、不任生產(chǎn)、批評安生“入俗幛又深一層”等,安生的每一個選擇無一不在拓寬著俗世與神世之間的鴻溝,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至情之情”的存在意義。云蘿公主與安生之間有真情嗎?恐怕是有的,但卻更像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恩賜,二者注定不會有更多情感上的溝通,也并非蒲翁想展現(xiàn)給我們的“至情”,這恐怕也有借人神之間的差距來映射現(xiàn)實社會之意。
蒲翁志異,尤長于志情,知己之情,愛慕之意,使人動容。鬼狐在與人類交往中常常帶著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期待情意共鳴,也害怕因為異類的身份而被猜疑,因此,如果只是單純地表明身份,往往在后面要加上一句“勿以非類見疑”,微妙地將自己置于被動的地位;而若是因被猜忌而亮明身份,也必然“請從此決”。從古至今對于愛情最美好的向往便是兩情相悅,《聊齋》中也不乏此類故事,但是,既然有至情之情,也就必然有背叛和辜負,《丑狐》中穆生得狐女饋遺卻背德負心,因此受到了狐女的報復;《武孝廉》中狐婦救石某于危難之時,石某卻生出疑心,“欲殺之”,最終也沒逃過“半歲而卒”的命運。湯顯祖《牡丹亭》題詞有“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7]1之句,“至情”并不能用有形的框架來約束和定義,但若對鬼狐異類誠摯的剖白生疑生懼,對生死陰陽之間的阻隔太過于顧慮,則必然不是“至情”,“禮緣情制,情之所在,異族何殊焉”[1]1352(《素秋》)。蒲翁在《聊齋》中處處歌頌至情,用情至深的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用情而非至情,最終不過人鬼殊途。
與堅定的情感相對,對異類的告白表現(xiàn)出抗拒和疏離的篇章也有不少,多以悲劇結(jié)尾,其中較為奇特的當屬《公孫九娘》一篇。學界大多將其悲劇結(jié)局及必然性歸為于七案,且在“異史氏曰”中蒲翁也明確表達了他的態(tài)度:“香草沉羅,血滿胸臆;東山佩玦,淚漬泥沙……脾鬲間物,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1]483九娘冤屈而死,既然蒲翁有意識地在其中投射進了政治的意味,那么她必不可能復生,因此,語言和情節(jié)的構(gòu)造一定要導向九娘與萊陽生的悲劇,體現(xiàn)在文本書寫上,便是萊陽生對鬼物剖白的反應。
表5 《公孫九娘》中萊陽生對異類剖白的反應
已成鬼物的朱生懷著“文字之交”“故人之念”這樣的真情前來,萊陽生卻“大駭卻走”,對非人之物非??咕?,就算他遇見了九娘,“殊愛好之”卻還是顧忌“人鬼難匹”,始終將人鬼之間的界限劃分得很清楚,對異族懷著推拒、猶疑和顧慮的態(tài)度。萊陽生與《聊齋》中的其他書生有著明顯的不同,寧采臣對小倩的囑托能夠“毅然諾之”,萊陽生卻在與九娘有實質(zhì)性愛情的基礎(chǔ)上,面對九娘的如實相告,卻只顧慮人鬼非為一類,其性格中隱藏著對異類的極端排斥,這對故事最后的悲劇結(jié)局必然存在引導作用。萊陽生與九娘之間是有真情的,只是永遠無法達到至情,以至于“忘問志表”?!读凝S》中,人鬼之戀常常涉及一個細節(jié),就是“朽骨歸葬”,寧采臣會主動詢問小倩所葬之處,萊陽生卻因為九娘與甥女多次強調(diào)“人鬼路殊”“此非人世”而“含涕而別”“竟迷村路”。如果用情之至,怎么會忘記問志表呢?萊陽生對九娘始終存有疑慮之心,情不至,死便不可復生。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數(shù)狐鬼都是主動來到人世,而萊陽生則是前往異世的鬼村萊霞里,蒲翁是為了呼應故事開頭的于七案,但這也成為了萊陽生必須回到人世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客觀因素,二者終將分別,故事一開頭便已將結(jié)局收束于其中,令人嘆息,但卻也來源于萊陽生的“不信任”。
正如前文所論,在基于異類之語的雙向互動中,不同的選擇會牽引出不同的結(jié)局,袁世碩先生評《公孫九娘》:“正是這種出人意外的結(jié)尾,才造成了令讀者讀后還不能立即忘懷這個飽含著現(xiàn)實的血淚內(nèi)容的故事,忘懷故事中的那幾個冤魂,也就是忘懷了造成這些冤魂的那個事件的慘無人道。這不僅僅是文學藝術(shù)崇尚的結(jié)而不盡的馀味、馀韻,更為重要的還使故事的思想內(nèi)涵和悲愴情結(jié)變得更加沉重?!保?]95《聊齋》中著實用情卻死而不能復生的篇目極少,《公孫九娘》一文寄托著蒲翁的諷世之筆,異類剖白的情感意義與沉重的社會現(xiàn)實意義相結(jié)合,最后只能留下“著風寸斷、湮然滅矣”的結(jié)局。
狐鬼多為女性角色,蒲翁在書寫時卻能夠?qū)⑵湔宫F(xiàn)得淋漓盡致,而較少有傳統(tǒng)性別差異視角所造成的對立[10]。后世對蒲翁及《聊齋》進行評價時,除了稱贊惟妙惟肖的人物性格描寫,總不忘感嘆其故事對社會的映照,狐鬼所代表的異類正也是現(xiàn)實的另一種表現(xiàn),借用其異類之身便更顯怪奇。出于對情節(jié)和情感的設(shè)置而展現(xiàn)的“問答”模式也正適用于“志情志怪”,通過異類選擇是否進行自我剖白和人類不同的反應而預設(shè)出不同的故事走向,突出了“情”與“非情”的差別,使讀者透過故事中的異類之身看到現(xiàn)實人類的影子,這也是蒲翁的高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