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含“名家特稿”“中山大學學術名家訪談”“紀念辛亥革命110周年”“亞歐文化研究”“新時代高質量發(fā)展的數(shù)字經(jīng)濟”五個專題專欄,刊文凡19篇。
傳統(tǒng)“經(jīng)史子集”的分類,只是大致的劃分,其間錯雜的形態(tài)其實十分豐富,這多少與撰者的多重身份與多重素養(yǎng)有關了。即如《論語》的思想和文字便多在哲學與文學之間各顯風采,令人懷想不已。劉勰說文章是經(jīng)典之枝條,《左傳》的宏大敘事與文學筆墨彼此映襯,互相煥發(fā)著神采,《莊子》其文其思,也有不可形容者在焉。早期文獻的情形是如此,即后世也未有大的變化。元明之際浙東文人的子書創(chuàng)作與文學書寫同樣傳承了這個傳統(tǒng),思想體系的建構、自我形象的融合與文學技巧的嵌入,構成了這一時期子書的整體風貌,當然其中隱含的易代之思也帶有特殊的意義。左東嶺《易代之際子書的文學書寫觀念》一文,從文學書寫的角度看子書創(chuàng)作現(xiàn)象,揭示了兩者之間互生互發(fā)的關系,尤其是當懸想中的政治理想不得不付諸東流的時候,如何尋找文學的意義,事實上成為另外一種追求。
姜伯勤先生是中山大學歷史學系一代學者的儀型。他1955年入讀中山大學,據(jù)其自述:入學之初便去陳寅恪寓所的樓下“仰望”過當時居住在二樓的陳寅恪家的陽臺。后來更是聆聽過陳寅恪、岑仲勉等“大先生”的教誨,直接感受到陳寅恪等先生的思想和風范,故其治學立志甚高,境界宏闊,卓然成家。姜先生的學術領域主要在敦煌學,先后有《唐五代敦煌寺戶制度》《敦煌社會文書導論》《敦煌藝術宗教與禮樂文明》三種大著問世,馳譽中外。尤其是《唐五代敦煌寺戶制度》一書,從1972年開始著手撰寫,到1987年在中華書局經(jīng)過“十審十?!闭匠霭?,沉潛含玩了長達15年的時間,因知一部高水平的學術著作,必聰明與學力兼?zhèn)?,方能臻于學術高境。有言學術境界,有時一個人能夠達到的高度,不是一個團隊能夠達到的,對勘姜先生此書,誠哉斯言。除此之外,姜先生在與敦煌學相關的絲綢之路與中西交通史領域,也多有創(chuàng)獲。蔡鴻生曾指出姜伯勤“圖像證史式”的研究,乃是對陳寅恪詩文證史、岑仲勉金石證史的一種有力推進,具有重要的方法論意義。姜先生的學術文字在充滿邏輯和理性的同時,也時常呈現(xiàn)出詩情,這當然是一個歷史學者特殊氣質的表現(xiàn)。猶記十多年前在康園西區(qū)與姜先生雨夜偶遇,對我談論詩歌的情形,讓我更感覺詩歌也果然是一種有溫度的歷史。這一點,至少在姜先生那里是可以得到印證的。
2021年2月15日,蔡鴻生先生在廣州溘然逝世。在整理蔡先生遺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篇《〈巴黎茶花女遺事〉的中華效應》的未刊稿,承蒙蔡先生夫人蔣曉耘女士雅意,交由本刊發(fā)表。早在2007年,蔡先生即兩度以此為題分別在中山大學與香港城市大學演講,而定稿于2019年。一文之成經(jīng)歷12年之久,即定稿后亦不輕易出手,蔡先生把“敬畏學術”四個字堪稱做到了極致。蔡先生此文以《巴黎茶花女遺事》為例,分析海外文學的譯介在當時所引發(fā)的社會反響,可以說是西學東漸的一個經(jīng)典案例。
今年是辛亥革命110周年,封建帝制的覆滅與新型政體的確立,帶來了現(xiàn)代中國的根本轉變。但在新舊政體更替之際,相關政治體制的沿革還是有著相當復雜的地方。本刊特邀浙江大學桑兵教授主持了專門的紀念專題,立足清末與民國初建這一特殊時期,對奕劻入樞與政務處的職能分合、清末民政部的轉型與共和民國之肇建做了細致的專題分析,而作為深度介入這一政治劇變時期的康有為、梁啟超,他們的參與和謀劃帶有一定的典型意義,本期安東強一文對此做了細致的考察分析。
從本源意義上來說,余嘉錫認為秦漢諸子即后世文集,自有成說的依據(jù)。不遑說后世諸多文體確可追溯至諸子,即兩者在著述形態(tài)上也有較大的相似性。但實際上從漢武帝朝開始,蓬勃的各類文章撰述熱潮,已經(jīng)是子書的原有性質難以周納了??剂恐T子與文集的差異,便成為當時王充等人新的觀念,至隋志將諸子納入文集,則諸子與文集的興替,確實是一個可供深入探討的話題。伏煦一文在平議中見鋒芒,或可參看。
中西哲學的互通性是近代以來中國哲學界一直關注的話題。以前讀《靜安文集》,即有感于王國維在溝通中西方面的強固觀念。其凡論及西哲,往往接“吾國亦然”一語;而凡論中國哲學,則多接“衡諸西學”四字??梢娬軐W的話題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模糊著中西之別。六朝多宅有無吉兇之論,陶潛關乎形影神的說法,亦令人心旌搖蕩。西方海德格爾以筑造與居住為核心,由此考量人與存在的根本關聯(lián);列維納斯則進而考量自我與他人之間不可還原的倫理關聯(lián)。兩人立論的起點相似,而終點則有明顯的差異。對勘中國六朝同樣關于居住的討論,在哲思上似確有近與遠之別。生活哲學、生存哲學與人的哲學,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思想的無限可能。朱剛之文,至少可以喚起我們進一步探索的興味。
中國古典學承載中華文化的精髓,是他者文化的鏡像,也是驅動國際文化交流的核心動力。郭麗娜主持的“亞歐文化研究”專欄自開辟以來,漸受關注。本期刊出法國學者包世譚與中國學者方維規(guī)、葉雋三文,涉及詩歌、經(jīng)籍等多方面的內容。法國是西方文學強國之一,法國文學界對國外文學經(jīng)典的研究,往往帶著與時俱進的特點,或因循法國社會變革之需,或參照審美藝術的變化而行。包世潭對近現(xiàn)代法國對中國詩歌藝術的接受作過相當系統(tǒng)的梳理,以此來說明法國詩歌在演變中如何既涵化中國詩歌又將其進行本土化的努力,學理堪稱圓足。德國對中國古典學的研究,相對于法國而言,是后來者居上。德國學術歷來重考證和詮釋,漢經(jīng)籍的翻譯是德國學者從事中國古典學研究的基礎和保證;此外德國學術以邏輯嚴密、思辨性強見長,有別于法國學者的發(fā)散性藝術思維。方維規(guī)《中國經(jīng)籍“真?zhèn)沃妗钡奈餮笳摻狻泛腿~雋《西海尋路道術裂?——以衛(wèi)禮賢與黑塞、榮格的思想交誼為中心》二文分別從考證和思辨兩個維度討論德國學術界對漢經(jīng)籍的研究情況,從“西體東用”立場思考中國文化輸入的重要性,他們的眼界和裁斷是值得重視的。
新時代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在內涵、方式和速度上都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今日恍然明白者,或稍縱即逝而成過往,明日也許又要面對新的情況與新的問題。但過往之今日之思,也是未來之明日之思的基石,何況過往與未來,也是以“今日”綰合著的。梁琦主持的“新時代高質量發(fā)展的數(shù)字經(jīng)濟”專題,對我們勘察中國和世界經(jīng)濟的昨日、今日與明日,當不無意義。
這一期編竟,2021年就又在指間滑走了。黃景仁說:“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标愐≌f:“人間不會孤游意,歸去含凄自閉門?!苯显~客說:“峨眉山月冷如鉤,金頂云煙籠舊愁。總是無邊無際處,蠻荒邃古在前頭。”學者與編者的心境是不是也與此相似呢?總有一種孤獨需要我們虛靜容涵,總有一種學術需要我們行走在無邊的寂寞中。也許一個學者和編者的成長,都需要經(jīng)受這刻骨銘心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