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
小學五年級,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英語課本,也第一次發(fā)覺,自己的舌頭原來如此僵硬。于是我學會了“注白字”的學習方法:在英文上面標注諧音的漢字。雖然這樣的發(fā)音極其古怪,但好歹也能搪塞過去。
一次考試結束,我優(yōu)哉游哉地跟著爸爸去吃飯,恰好遇到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爸爸正愁沒機會教育我,于是指了指那位外國老先生:“你要是能和他對話,我以后就不說你了。”我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了過去。
我的口語雖然錯誤百出,可一點兒都沒有羞赧,還和老先生做了約定:下次見面的時候,他要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而我要會說英文。
這個約定我記下了,當晚回到家,我就擦掉了英語課本上所有的漢字注音。說好要學,就一定要學好!之后我每天都要讀半小時的英語課文,背誦也是從不落下。
后來,那位老先生寫信向我“認輸”了。這次獲勝讓我膨脹到不可一世,總想找機會跟外國人聊天,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媽媽總是難為情地擋住臉,似乎很不想看見“臉皮這么厚”的女兒。
我把頭一抬,理直氣壯地說:“我學英文不就是為了溝通嗎?要是不溝通,我怎么知道別人在想什么呢?我以后還要學其他的語言呢,學完之后要去世界各地看一看!”
有一陣,我對日本動漫很感興趣,興沖沖地加入了日語學習群。起初大家還會每天在群里打卡,分享學習的進度,沒過多久,打卡的人漸漸少了,我也打算放棄了。
這時,我遇到了從大阪來的結城。他說著極不標準的中文,卻執(zhí)拗地想要發(fā)出我名字的準確讀音。
也許是被結城執(zhí)著的精神感動,我無畏地和他做了一個約定:“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我要用日文呼喚你的名字。”
我重新翻出了被冷落的日語書,好像回到了初學英語時的狀態(tài),一遍遍地默寫、背誦。后來,我和結城都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
在夏季的斯德哥爾摩,我遇到了一對老夫妻。老先生和我熱切地聊了起來。他來自德國,知道我來自中國的時候,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感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對中國的了解還很少;現(xiàn)在,像你這樣年輕的中國姑娘,拿著智能手機,說著流利的英文到處旅行。我想,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p>
正當我想安慰老先生時,他忽然精神煥發(fā)地說:“我要努力跟上這個時代,你們的語言難學嗎?我之前在上海參觀過一次文物展,展出的是青銅器,你們這些年輕人似乎正在嘗試讀出青銅器上的文字。文字是文明的載體,只要這個載體能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解讀,那它所承載的文明就永遠不會消亡?!?/p>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之后鬼使神差般地和老先生做了一個約定:“等您學會中文的時候,我一定也能學會德文?!?/p>
于是,現(xiàn)在的我,正在痛苦地練習小舌音。
這并非賭氣,也絕非炫耀。我和其他人一樣,對這個世界有著無窮的好奇心。居住在大洋彼岸的人們,過著怎樣的生活?有著怎樣的故事?在我看來,語言是通向他們靈魂的最好道路。
(熹微摘自《中學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