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真人西游記》的文學價值初評

摘要：《長春真人西游記》是一本有關道教全真道掌教丘處機生平的游記，并記錄了其西行途中所見所聞的山川道里以及風土人俗，是研究13世紀漠北史地情況以及人文風俗的重要史料。但除史學價值之外，《長春真人西游記》其獨特的文學敘述視角、及對人物形象和風土人情的描寫還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

關鍵詞：《長春真人西游記》;丘處機;文學價值

游記是一種重要的散文體裁，它發(fā)端于魏晉時期，唐宋時期走向成熟，至元明已經(jīng)發(fā)展為一種普遍性的文學體裁。李志常的《長春真人西游記》作為一本游記，其歷史價值是毋庸置疑的，例如南宋金元時期的道教游記中不乏有提到這部作品，皆認為其可以和法顯的《佛國記》以及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相提并論。著名歷史學者陳得芝先生曾這樣評價這部作品：“李常志的<長春真人西游記>是記載十三世紀蒙古高原和中亞歷史地理的一部重要著作。在漢文載籍中，它是第一部橫貫蒙古高原的親身游歷記錄，同時也是唐代以后第一部根據(jù)實地見聞記敘從天山東部到河中廣闊地域的書，其價值可以和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相比?！钡鋵崱堕L春真人西游記》除了有極高的史料價值以外，其作為一篇很有特色的道教游記散文作品，還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值得探討，因此筆者將著重從文學方面嘗試賞析其價值。

一、獨特的文學敘述視角

《長春真人西游記》記錄了丘處機接受成吉思汗的邀請，于1219年，以道教全真派宗師的身份帶領十八名弟子，由山東萊州昊天觀出發(fā)，一直西行達到今阿富汗東北巴達克山西南的成吉思汗行宮，最終返回內(nèi)地的整個歷程。西行路程遙遠，歷時長達三年之久。雖然此游記主要的人物是丘處機，但是執(zhí)筆記錄者是其弟子李志常。因此，這就和一般的游記有很大不同，游記中不僅僅記錄下了丘處機的言行舉止和旅途感受，同時為了使游記更加完整豐滿，執(zhí)筆者李志常也時常以自己的視角來記敘自己所目睹的一些沿途的風土人情和山川地理。這樣整篇游記就是以丘處機和李志常兩個人的視角來記敘，兩者相互補充，使得游記內(nèi)容別具一格。

如書中記錄在過明昌界后，李志常如此記載：“其蹟有矮榆， 大者合抱。東北行千里外， 無沙處絕無樹木。三月朔出沙陁至魚兒濼，始有人煙。聚落多以耕釣為業(yè)， 時已清明， 春色渺然， 凝冰未泮?！倍鹛帣C則在此后用詩歌表達了自己的感受：“北陸祁寒自古稱， 沙陁三月尚凝冰。更尋若士為黃鵠， 要識修鯤化大鵬。蘇武北遷愁欲死， 李陵南望去無憑。我今返學盧敖志， 六合窮觀最上乘?！崩钪境Ｓ洈⒌氖亲匀伙L景，僅單純地客觀記錄下當?shù)嘏c中原地區(qū)的地理差異。而丘處機在目睹這一異域風光后，觸景生情心中勾起了無限感慨。因他在旅途中聽說成吉思汗的行宮又向西扎營，就曾以年事已高為由提出可否等成吉思汗回軍后再去進謁，但遭到了拒絕。同時他心中也十分擔心與大汗的會晤能否愉快的進行，對此也是忐忑不安。在這種心境的支配下，又目睹了異域如此荒涼的景色，丘處機就借用了蘇武和李陵的典故來抒發(fā)自己對于西行無奈又不安的心情。其心境借助李志常所細致描繪的情景生動地表現(xiàn)了出來，做到了情景交融。像這種記錄方式，即李志常在對客觀景物做細致描寫之后，丘處機在其后附加詩詞，或抒發(fā)懷抱，或是作一總結的情況在游記中還有很多處，此處不一一例舉。這種獨特的、與一般游記大不同的寫作方法，給人以耳目一新的體驗，是值得研究和借鑒的。

二、人物形象的塑造

《長春真人西游記》中最重要的角色莫過于丘處機，而全書對其人物形象的塑造方法也相當新穎。首先就是在吟詩作詞中塑造出了丘處機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丘處機在西行的過程中，正如前文所說，新到一處觸景生情就會創(chuàng)作大量的詩詞作品來排遣心中的憂懷。同時也有教育弟子以及與官員拉近感情的目的。由于《長春真人西游記》詳細地記錄下了丘處機作詩詞的契機環(huán)境，同時也如實地記下了詩詞的內(nèi)容，使得丘處機這些作品得以完整地流傳和保存下來。游記中丘處機所作詩詞隨處可見，譬如在河中府城外觀光時，丘處機當即賦詩一首曰“二月經(jīng)行十月終，西臨回紇大城墉...”;在燕京宣撫使送丘處機一首詩后，丘處機當場回詩一首“旌旗獵獵馬蕭蕭，北望燕山渡石橋...”?！堕L春真人西游記》如此通過大量的現(xiàn)實場景作為詩詞作賦的契機，突出了丘處機的文學修養(yǎng)，進一步豐滿了丘處機智慧風雅的個人形象 。同時這些留下的詩詞也為后人稽考丘處機的相關作品提供了可靠的門徑。

其次游記中還通過大量的細節(jié)描寫，塑造出了一個貼近世俗生活，頗具人情色彩的形象，讓人看到了道家被冠以神仙之名的丘處機，有著不同于旁人一般理解上的另一面。

表現(xiàn)丘處機這種貼近生活的細節(jié)描寫在游記中隨處可見，譬如丘處機一行人達到河中府時，太師耶律阿海作齋，“獻金段十。師辭不受。遂月奉米面、鹽油、果蔬等物，日益尊敬。公見師飲少，請以蒲萄酒百斤作新釀。師曰：‘何必酒耶？ 但如其數(shù)得之待賓客足矣”，并欣然賦詩云，“二月經(jīng)行十月終，西臨回紇大城墉。...嘉蔬麥飯蒲萄酒，飽食安眠養(yǎng)素慵”;當“仲夏炎熱，就北軒風臥，夜則寢屋顛之臺。六月極暑，浴池中?！痹谌ネ杉己剐袑m的路上，看到山中產(chǎn)鹽，他親自和弟子們 “因收二斗，隨行日用”。此處的丘處機所展現(xiàn)的完全像是一位性格既恬淡釋然的隱士，又像是一位食煙火于人間的尋常百姓，而非似道教中那些飄塵出逸的仙人。通過這些日?；募毠?jié)描寫，表現(xiàn)出了丘處機在貼近生活不離人間的同時也同樣能看淡名利物質(zhì)的個性特征，呼應了他以“說養(yǎng)生之道”勸誡成吉思汗的行事法，還了其一個人間學道者的本色。同時，這也進一步體現(xiàn)出全真派 “性命雙修、功業(yè)并重”的修煉特色———對于生命、生活既無矯情的怠慢，亦無做作的講究，一切就在自然而然中被恰當?shù)刈鹬仄饋恚@也正是當時全真派和它的領導者能夠吸引眾多信徒的魅力之一。

早期蒙元時期的西行游記往往只重視描寫行路人地理位置的移動，缺少了對人物形象和性格的刻畫，而《長春真人西游記》一改以往的做法，以丘處機為主要著落點，重點通過其言、行、詩作為敘述的核心，塑造出了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彌補了同類作品的不足之處，在這點上就具有相當?shù)奈膶W價值。

三、異域風景的描繪

《長春真人西游記》詞藻優(yōu)美，文筆斐然，陳良先生在《絲路史話》中稱其為“極優(yōu)美的散文，其寫景有如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睍写罅繉︼L土人情進行描繪，尤其是對異域風景的描寫格外出彩。

首先是對蒙古草原的描繪。丘處機剛進草原時正是嚴冬。游記中就描繪了很多蒼涼的荒漠景色，例如“東北行千里外無沙處，絕無樹木?！?，“坡陀折益路彎環(huán)，到處鹽場死水灘，盡日不逢人過往，經(jīng)年唯有馬回還?！钡?，描寫出了一派寂寞蕭條的風景。而等到四月清明時節(jié)，到漁兒濼和陸局河東，已經(jīng)是“春色渺然，凝冰未泮”，再至斡辰大王的駐地，又是“黃云白草、黑車白帳、草多花黃、岸多高柳”的景致。另外，書中還描寫過成吉思汗的故都窩里朵，其言是“車帳千百，其車輿亭帳，望之儼然。古之大單于，未有若是如此景像”的壯觀盛景，別有一番帝王氣象。

其次是對新疆風光的描繪，新疆風光又不同于蒙古。作品中描繪了大量陰山的雪景，“高如云氣白如沙”、“山頭堆玉屑”、“遠觀日腳射云霞”等寫出了雪景的壯麗。除此之外還有描寫沙漠的如“其沙細，遇風則流，狀如驚濤，乍聚乍散。寸草不萌，車陷馬滯，一晝夜方出”，描寫高山湖泊的如“渡沙嶺百余，若舟行巨浪然”，還有一些描寫出了神奇景象，如“方圓二百里，雪峰環(huán)之，倒影池中?！?、“百里鏡空含萬象”、“一鳥不鳴空寂寂”等獨特的、遼闊空靈的自然景象。當然描寫新疆還少不了當?shù)氐奶厣朗称咸选⒚谰?、西瓜，以及特色雜技舞蹈“侏儒伎樂”、“緣竿舞刀之戲”等，其中還有一個有趣的地方是對當時新疆的襯衫套衣也有介紹：“縫如注袋，窄上寬下，綴以袖，謂之襯衣，男女通用?！?/p>

最后是對中亞各國，譬如對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地區(qū)的風土風貌有相當細致的描繪。對邪米斯干更有詳細的介紹。丘處機一行在那里看到了大象、孔雀等稀有動物以及當?shù)厝藗兤娈惖陌l(fā)飾服飾，也注意到了很多不同尋常的自然現(xiàn)象，如繁榮的邪米斯干大城中“花木鮮明，隨處有臺池樓閣”，卻看不到飛禽;阿姆河邊生長著經(jīng)冬不凋，大可作杖，車輪碾過也不斷的蘆葦;結實到可以拿來做武器的實心竹;以及達三尺長全身青黑的蜥蜴等等。各種奇聞異事，讓游記內(nèi)容妙趣橫生。

總之，游記中不管是對蒙古、新疆還是中亞等地區(qū)的描寫，精辟地點出了當?shù)氐奶厥怙L土人情和自然景觀，文筆流暢優(yōu)美，讓人讀之津津有味，可見作者文學功底之深厚。

綜上所述，《長春真人西游記》這部巨作除了在史學、地理學領域中有著極高的價值之外，其文學價值也應當引起重視。一直以來元代被認為是散文沒落的時代，而這樣一篇游記散文巨著卻恰恰出現(xiàn)在元代，這或許可以為我們開始重視其他元代的散文作品做一個引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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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長春真人真人西游記>評述》.鐘嬰.杭州師范學院學報.1995年第1期

作者簡介：

付子陽（1996.9.12—），男，漢族，籍貫：浙江省金華市，碩士研究生，單位：西北大學絲綢之路研究院，研究方向：中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