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紅
這個周末,我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飄窗前,看云、喝茶、讀書,手機早調至靜音狀態(tài)。
這時,放在一旁的手機,不停地發(fā)出震動聲,我扭過頭瞟了一眼,是陌生號碼,也就沒去管它。當?shù)谌檎饎訒r,我接聽了電話,原來是老同學雪兒打來的。我有些激動,畢竟20多年沒聯(lián)系了。
我讀初中時,我家離鎮(zhèn)上差不多有20華里,必須住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雪兒的家就住在鎮(zhèn)上,自然不用住校,一日三餐都可以回家吃個熱乎乎的飯菜。而我在校只能啃著涼饅頭,就著水蘿卜咸菜絲,喝著大鍋水,只有周末回家才能吃上父母做的香噴噴、熱乎乎的飯菜。
雪兒經常從家給我?guī)э垇?,有時候是她媽包的包子,有時候是她媽包的餃子,有時候是一盒炒菜,用一個鋁皮飯盒盛著。這也是我從未忘記的,也是我時常想起的,總想著若有一天雪兒需要我?guī)兔α?,即使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惜?/p>
初中畢業(yè)后,有的同學讀了中專,有的同學讀了高中,有的同學直接回家種地??傊鞅紪|西,再后來,都為了生活,為了養(yǎng)家糊口,有很多同學從此失去了聯(lián)系,這其中就包括雪兒?;叵脒^往如同做了一場夢,夢醒已是20多年了,不禁感嘆,這個夢說長真長,說短還真短。
那時,我和雪兒好得就像一個人。下課后就黏在一起,包括上廁所也是做伴一起去,衣服也混著穿,今天她穿我的褲子,明天我穿她的褂子,好得像親姐妹。有時遇到雨雪天氣,我便留下她和我一起在宿舍啃饅頭,吃咸菜,喝大鍋水。
我總是開玩笑說,跟著我一起體驗一下憶苦思甜的日子吧!緊接著,她總是給我個白眼兒,頭一扭,嘴巴噘到鼻子上去,說我諷刺她,順手從我的兜子里摸出個大饅頭,打開盛蘿卜絲的瓶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嘴里還不住地說:“你媽做的饅頭好吃,你媽腌的水蘿卜咸菜也好吃?!?/p>
一晃,從青蔥歲月到人至中年,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彼此一眼認出對方。于是,我找出了我們以前的合影。照片泛著微微的黃色,顯然有了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透過歲月的痕跡,我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她十六七歲時俊俏可愛的模樣。
照片是在一棵杏花開滿枝頭的樹下,我們都用手輕輕觸摸著一朵杏花,她上身穿一件粉紅色毛衣,這是她非常喜歡的一件衣服。她告訴我,為了要這件粉色的毛衣,她和母親哭鬧了一天,最終她母親也沒舍得給她買。她姐知道這件事后,連夜給她織了這件毛衣。下身是一條藍色的褲子,白球鞋,簡單樸素,卻不失青春的氣息。那時候,我們都喜歡穿白球鞋,輕便也舒服,比帆布厚一些,有的是純白色的,有的是鞋子兩邊帶兩道紅杠的。
照片里她齊耳的短發(fā)還散發(fā)著油亮的光。那時候我經常調侃她,你家的好東西全讓你偷吃了吧,看頭發(fā)都泛著油光。她總是笑著回我一句,沒辦法,本人就是頭發(fā)好,可不要羨慕我噢!齊耳的短發(fā)下面是一張白凈的臉,一雙丹鳳眼,透著機靈的光,尖下巴,鼻梁不高也不矮,放在她的臉上那可是完美得無可挑剔,她雖說不是多漂亮的女孩子,但絕對是個耐看的女孩子,屬于越瞅越俊的那種。
轉眼周末到了,我提前預訂了我們本縣的一家特色酒店,訂好了一間靠街有落地窗的房間。我喜歡有大玻璃窗的房間,一是這樣的環(huán)境不壓抑,再就是還可以看街上來來往往的過路人,開車的、步行的,男人、女人,年老的、年少的,總帶給你不同的視覺。
我把酒店的位置發(fā)給她,便坐在房間靜靜等她。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了夏天的味道,街上樹木已掛滿了巴掌大的或是銅錢大的葉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微微的淡綠色的光。路旁的薔薇開得正艷,一叢叢、一簇簇,五顏六色,美不勝收。娃娃們也脫去春裝穿上了夏裝,最搶眼的要數(shù)愛美的女人們了,被冬裝束縛了一個冬季的她們,此刻也都換上了漂亮的裙裝,穿行在大街上,像一只只花蝴蝶,給這個北方本就花少樹多的縣城平添了幾分耀眼的姿色。
我看了下腕上的表,差一刻12點,怎么還不到,我在心里嘀咕著,便起身朝她來的方向眺望。一會兒工夫,一輛掛著省城牌子的奧迪越野正朝酒店這邊駛來,我猜可能是她。我下樓去接,果真是她。
但是,此刻的她再也找不到從前的半點兒影子。那修長的身材由于發(fā)福已成了水桶。脖子以下,幾乎都粗細一樣,要說不一樣就是她那凸出的肚子了。一條藏藍色連衣裙裹著她滿身是肉的身體,使得肚子凸出更加明顯。再看她脖子上、手腕上、手指頭上掛滿了金銀珠寶,手里提著香奈兒包包。
那張俊秀的臉已是滿臉橫肉,丹鳳眼再也不是以前的丹鳳眼了,就像一條看不到眼珠的縫隙,鼻子被臉上的肉包裹著,以前那么精致的五官,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協(xié)調,若不是提前約好,我想,我真的不敢相信這就是20多年前的雪兒。
我們坐下來,點了幾個菜。我?guī)状卧囍牒退牧脑趯W校時的那些趣事和丑事,卻都插不上嘴。她從她的前任丈夫聊到現(xiàn)在的丈夫,從她以前有一個公司聊到她現(xiàn)在的多家公司,從她家的房產聊到她家的車子……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被物欲綁架了嗎?我不由得又抬頭看了下她,是真的找不到以前的那個雪兒了,哪怕一絲一毫。我感覺這頓飯吃得很倒胃口,盼著這頓飯趕快結束。等她稍有停頓時,我想說的話,卻再也不想說了,現(xiàn)在的我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如同鳥和魚,鳥的世界魚無法理解,魚的世界鳥又豈能懂得?
她見我沒有什么話可說,稍做停頓,便問我:“你還在上班吧?”我說:“是的,雖然比不上你們做大生意的,但是我喜歡我的工作,它使我每天活得很充實,很快樂!有空還可以坐下來看看書,寫寫文章,記錄下生活,挺好的?!彼龁枺骸皩懳恼履軖甓嗌馘X?”我說:“不掙錢,純屬愛好!”她一聽我說不掙錢,那道細縫似的眼睛瞪了起來,我這才勉強看到了她滾動著的眼珠,她說:“不掙錢,寫這干啥?”我真想回她一句,話到嘴邊,我又咽了回去,不能怪她,我真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時間吧!
送她上車,看著她漸行漸遠地淹沒在縣城里,我不覺深深嘆了口氣,時間改變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容顏。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插圖:趙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