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平
【摘要】蘇軾文學作品中運用了大量審美錯覺手法,他巧妙地通過視覺錯覺、聽覺錯覺和空間錯覺進行藝術構思,描繪其獨特的審美體驗和心靈感受。這種審美錯覺,調動了詩歌接受者的主觀能動性,超越了理性束縛,給讀者以超越錯覺的真實感受。
【關鍵詞】蘇軾作品;審美錯覺;審美真實
中圖分類號:G6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93-2099(2020)30-0173-02
On the Aesthetic Illusion in Su Shi's Works
(Experimental School Affiliated to Educational Science Research Institute, Longhua District, Shenzhen City,Guangdong Province,China) WANG Pingping
【Abstract】In Su Shi's literary works, a lot of aesthetic illusions are used, he cleverly uses visual illusion, auditory illusionand space illusion to carry out artistic conception, depicting his unique aesthetic experience and spiritual feeling. This kind ofaesthetic illusion mobilizes the subjective initiative of the poetry receiver, transcends the constraints of reason, and gives read-ers a true feeling beyond the illusion.
【Keywords】 Su Shi's works; Aesthetic illusion; Aesthetic reality
人們存在固定思維模式和先天判斷,于是“審美中出現(xiàn)不符合事物客觀情狀的錯誤知覺”。這些錯覺被藝術化再現(xiàn)、創(chuàng)造性加工,反映生活風貌的本質形象與情景時就形成審美錯覺。當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造性加工與讀者創(chuàng)造性理解融為一體時,審美錯覺與藝術真實即達到藝術平衡。貢布里希在《藝術與錯覺》導論中提到“當我們研究那些身兼?zhèn)ゴ蟮乃囆g家和偉大的‘錯覺主義者的往昔藝術大家時,藝術研究和錯覺研究不可能處處涇渭分明”,這種審美錯覺在表達上,效果更為真實。審美錯覺有“視錯覺、聽錯覺、空間定位錯覺”三個方面。蘇軾在文學作品中,將剎那間的錯覺感知通過文字藝術化再現(xiàn),創(chuàng)作出很多生動又真實感人的不朽佳作。結合蘇軾文學作品,本文試通過對“月”視覺錯覺、“水”視覺錯覺、聽覺錯覺和空間定位錯覺展開論述。
一、月有陰晴圓缺——月視覺錯覺
“月”在蘇軾筆下是典型意象。十月秋高氣爽,月光如水,同樣貶官黃州的蘇軾與張懷民在承天寺夜游。在《記承天寺夜游》中,他“欣然起行”,雖“念無與為樂者”,但蘇軾已然想到張懷民這一知己。有情、好友兼?zhèn)?,眼前之景必令人振奮。在空明澄澈的月光下,詩人所見藻荇交橫實為竹柏影,視錯覺寫出月光皎潔,與歐陽修《小石潭記》中魚“皆若空游無所依”意境相同。蘇軾筆下的月光,將天地空間錯覺化,天地物物互化,頗有莊子遺韻。在竹柏和藻荇互相映襯中,他樂觀開闊的胸襟怡然而出。月有網(wǎng)缺,蘇軾在《卜算子·缺月掛疏桐》有“缺月掛疏桐”之句。月本是天空中自然物,但此詩中,缺月卻掛在了樹上,蘇軾利用仰視角將月亮錯覺化,將月亮升起軌跡與樹相接狀真切描繪。月不停運動,動態(tài)之月便具有了生命,在《海棠》詩中,蘇軾“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在與時間比肩同行中,月亮位置不斷發(fā)生變化,這變化具有人的生命,看月亮就像在和月亮對話,看月亮就像和月亮捉迷藏。蘇軾在《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寫“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亦是類似寫法,月亮超越了物性,具有了人性。
二、卷起千堆雪——水視覺錯覺
蘇軾喜歡水,在詩作中多有體現(xiàn)?!锻亲頃分校谩熬淼仫L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來寫雨水。詩中下雨情景,上下一白,天和水渾然一體。雨多水大可以和天相比。流水曲折,《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中“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連河岸曲折變化都化作對村落人家的依依柔情,河水在蘇軾筆下也具有了人性,春天生機盎然、田園一派和諧的美景,讓人倍感溫暖。當河水匯聚成江河后,《念奴嬌·赤壁懷古》中便成了“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河水拍打石岸,激起大的浪花,沒有辦法用工具精確測量,只能調動人們的想象空間,蘇軾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浪花與雪的白的特點。但是,怎樣將浪花的具體形態(tài)表現(xiàn)出來,詩人進行了藝術化想象,著一“堆”字形態(tài)全出。一堆不夠,蘇軾以千堆約數(shù),極言波浪之大,盛況之隆。水姿態(tài)萬千,或優(yōu)美,或壯美。當匯入湖泊后,便變成溫婉女子,在《飲湖上初晴后雨》中“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西湖和西施,二者都具有天然之美,婀娜多姿,不需要粉飾,西湖在詩人的眼中,溫婉綽約,如窈窕淑女。
三、此時無聲勝有聲——聽覺錯覺
有和無不僅是哲學范疇,更是詩人聽覺感受。詩人的敏感、新鮮感,萬事萬物都走進寫作視野,每一處律動,都撥開蘇軾的心弦,奏出華美的樂章。在《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棗花》中,蘇軾奏有“蔌蔌衣巾落棗花,村南村北響繅車”。棗花細微,落在人身上的聲音可以忽略,但是人的內心可以感知它,詩人將感覺錯知為人的聽覺?!拜敝晸軇恿艘晃魂P心人民生活的太守“謝雨道上”美妙心弦。聲音雖小,在蘇軾的耳里卻是那么真切,這種聽覺的夸張,恰恰表現(xiàn)了蘇軾對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恢復正常的迫切希望。在詩人耳中,棗花下落和繅車運作具有同樣的音量,大自然體貼民情,老百姓開始民生生產(chǎn),天時地利人和,一派生機勃勃。蘇軾是詩人、是政治家、是美食家,一生雖顛沛流離,但他樂觀豁達,熱愛生活,“他的人生態(tài)度成為后代文人敬仰的范式”,在《汲江煎茶》中,他寫道“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這就是蘇軾的生活,即使貶官蠻荒之地,也能在生活中找到樂趣?!把焙汀叭椤倍际前咨?,二者疊加,在展示茶湯顏色視錯覺的同時也在刺激著我們的味蕾,不覺要為之一嘗,這種情境是真實的、可靠的。在《試院煎茶》中亦有“颼颼欲作松風聲”,這種聽覺感受,詩人置心于廣闊的森林之中,心靜耳聰,而在喝茶時聽水聲與聽松聲互感,剎那間的妙悟讓人如坐春風。
四、只緣身在此山中——空間定位錯覺
如果說視錯覺和聽錯覺是在詩人面前的錯誤感知,是即時的,那么空間錯覺兼具即時、既時和來時,則是審美錯覺的高境界。對空間錯覺的描繪,蘇軾在《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寫“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詩人將時空與過去的經(jīng)驗相結合,穿越過去和未來,回歸選擇的記憶與憧憬。也是寫中秋,也是思念兄弟,月是此處和彼處共同所視的寄托,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情景相同。面對明月,蘇軾把自己置身在浩渺的天官之中,竟然向天空提問。乘風而去,所見瓊樓玉宇,美不勝收,若是常人,定要神游一番。
但蘇軾在此將空間再次轉換——“歸去”,高處不勝寒,影射居位高還不如普通的人間有溫暖。蘇軾的這種寫法,與《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手法一致,“也無風雨也無晴”,將人的生命歷程融入哲理之中,韻味無窮,發(fā)人深省。
對過去空間錯覺的描寫中,《念奴嬌·赤壁懷古》有“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的描寫。蘇軾貶官黃州期間游赤壁,他穿越時空,和歷史人物對話。即使這個地方不是真正赤壁之戰(zhàn)之地,但是蘇軾已管不了這些,“人道是”的理由雖然有些牽強,但是這不妨礙蘇軾心靈的穿越?!敖饺绠?,一時多少豪杰”,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清者自清,歷史會證明一切。面對現(xiàn)實,青春不再,滄桑滿面,身老心不老,夢還是要做。
五、結語
蘇軾筆下的錯覺調動了人們的視覺、聽覺和空間想象,將自己的感受通過富有張力的語言和陌生化的想象引起對審美對象的美感。他看見心境、看見柔情、看見溫暖;他想象無聲、感受有聲、傾聽心聲;他甚至與青天、與歷史人物、與故去人物對話。人的視力、聽力有限,但是人的大腦潛能是無限的。蘇軾輕車就熟,在作品中或比喻、或夸張、或擬人,生活化的語言恰恰激發(fā)了讀者的無限潛能,它跨越距離,穿越今昔,拉近了詩歌與欣賞者之間的距離,有了親近感,其不朽的藝術境界雖經(jīng)歷千古,但讀起來仍讓人如在目前,心馳神往。
參考文獻:
[1]黃強.蘇軾:儒家居喪不賦詩的典范[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01).
(責任編輯 范娛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