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君琳
摘 要:司馬遷,中國著名的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思想家,其修撰的鴻篇巨制《史記》作為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開創(chuàng)了修史的基本體例。從新聞傳媒的角度讀《史記》,讀司馬遷的一生,其蘊含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新聞精神和新聞采寫編輯技巧。司馬遷的探訪足跡遍全國,鑒別力過于常人,在著史過程中體現(xiàn)出來的唯物主義思想、人民性立場以及文學(xué)性筆法,與我們今天倡導(dǎo)的腳力、眼力、腦力、筆力高度契合。當(dāng)前,中國正“處于近代以來最好的發(fā)展時期”,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作為歷史的參與者、見證者和記錄者,不妨向司馬遷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如何踐行“四力”,提升自身的素質(zhì)和能力,在這個大變局中講好中國故事,無愧于這個偉大的時代。
關(guān)鍵詞:司馬遷;史記;新聞
司馬遷的腳力——
西至崆峒,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于江淮
所謂“腳力”,就是能跑、肯跑、善跑。新聞界說“腳板底下出新聞”“如果你拍得不夠好,說明你離得不夠近”,這些都是對“腳力”的形象描述。
新聞需要真相,歷史也需要真相,而真相在現(xiàn)場。司馬遷曾奉命出使西南夷設(shè)郡置吏,還從巡漢武帝,目睹各種盛大的典禮場面、閱兵儀式以及游獵活動……這些今天的歷史,當(dāng)時就是“新聞”??!
即使面對遙遠的過去,司馬遷也不是坐在書房里照抄資料。少小立志要和父親一起來完成《史記》這部曠世大典的司馬遷,20歲時就走出家門“下基層”,一方面廣游祖國名山大川,搜奇訪古,網(wǎng)羅天下舊聞;一方面熟悉社會,了解民情。
司馬遷“下基層”的范圍很廣,“西至崆峒,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于江淮”,可以說足跡遍及全國。他上會稽探訪禹穴,到九嶷山考察舜的遺跡;浮游沅水、湘水,尋蹤屈原漫游的路徑;他到魯?shù)貐⒂^孔子廟堂的車服禮器,觀察孔子教化的遺風(fēng)流韻,還到鄒縣、嶧山學(xué)習(xí)了鄉(xiāng)射禮節(jié);他到楚地參觀春申君故城宮室,去北方參觀蒙恬所筑長城、亭障和直道;他過大梁之墟,求問夷門,聽“墟中人曰”;至淮陰,聽“淮陰人為余言”……此類例證,不勝枚舉。
司馬遷曾在考察途中“厄困鄱、薛、彭城”,雖然遭遇了危險,卻終于了解到當(dāng)?shù)卣鎸嵉娘L(fēng)俗。他在《孟嘗君列傳》中說:“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奸人入薛中蓋六萬余家矣。世之傳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虛矣!”即使是與孟嘗君同時代的著史者,也未必到過薛地,與薛地人攀談,了解過薛地的風(fēng)土人情。
司馬遷所處的時代,想隨便逛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不僅交通設(shè)施方面不完善,對離開原籍的人還有各種管制和限制措施,甚至?xí)灰浴坝问幾铩弊テ饋怼,F(xiàn)在出行的便捷度,非司馬遷所處的時代可比了,想去哪兒瞬間可達,這也為寫出好作品提供了絕好的條件。但是,人到了,心也要到,“走基層”更重要的是用心去貼近群眾,只有這樣才能深入群眾生產(chǎn)生活,走進群眾內(nèi)心世界,了解百姓生存狀態(tài),寫出反映群眾冷暖和訴求、緊扣時代脈搏和社會發(fā)展節(jié)奏的佳作。
司馬遷的眼力——
不僅是善于發(fā)現(xiàn),更在于善于鑒別
“涉淺水者見蝦,其頗深者察魚鱉,其尤甚者觀蛟龍”。眼力是腳力的持續(xù),只有跑到才能看到。司馬遷足跡遍及全國的過程,就是一個“既見人之所見,亦見人之所未見”的過程。
司馬遷在“下基層”過程中,搜集到大量被秦始皇在“焚書坑儒”中毀滅了的各諸侯國史料。比如在年表、世家記述各諸侯國史事所用人稱中,常有“我”“今王”等表述,這些只能來自于司馬遷漏改的各諸侯國史料。此外,司馬遷還采集到大量民歌童謠、俚語俗諺,載在《史記》中的共有數(shù)十條之多,標明“諺曰”“語曰”“鄙語曰”等等,用以褒貶人物。如《李將軍列傳》中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魏世家》中的“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相”,《留侯世家》中的“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等,至今都膾炙人口。
當(dāng)然,眼力不僅僅是善于觀察、善于發(fā)現(xiàn),更在于善于判斷、善于鑒別,不能剜到筐里都是菜。司馬遷寫《史記》,對于海量的良莠不齊的材料如何取舍,考驗的正是司馬遷的判斷力和鑒別力。
《五帝本紀》記載的是上古時代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的傳說。因為時代久遠,傳說中充斥著大量的神話。比如《五帝德》述黃帝,有“黃黼黻衣,大帶黼裳,乘龍扆云”的記載;述顓頊,有“乘龍而至四?!钡挠涊d;述帝嚳,有“春夏乘龍,秋冬乘馬,黃黼黻衣”的記載。因為不可信,司馬遷均予以刪除,未予采納。兩千多年前,在那個崇拜神靈、崇尚神話的時代,能做出這樣的取舍,沒有一雙明辨真假的慧眼和敢于挑戰(zhàn)的勇氣,是不可能做到的。
繩短不能汲深井,淺水難以負大舟。善于觀察和發(fā)現(xiàn),決定著新聞的質(zhì)量,善于判斷和鑒別,則決定著新聞的立場。只有具備了較強的眼力,才能客觀地看、全面地看、辯證地看;才能對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各種言論、觀點、思潮、思想進行準確鑒別,不被各種歪理邪說和奇談怪論所迷惑;才能更好地洞察問題的本質(zhì),解決好“為了誰、依靠誰、我是誰”的問題。
司馬遷的腦力——
初步的唯物主義思想和人民性立場
《史記》當(dāng)然是服務(wù)于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但是在貫穿中國幾千年“君權(quán)神授”的歷史大背景下,其中帶有的初步的唯物主義思想和人民性立場,成為中國封建時代史學(xué)著作中的一抹亮色。
《史記》把《項羽本紀》和《高祖本紀》放在一起,有人說這是司馬遷對項羽的特別喜愛,但是更主要的,作者是想通過相互映襯,構(gòu)成強烈的興亡對比,揭示楚亡漢興的根本是人心向背,不是天道。
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子羽暴虐,漢行功德?!泵鞔_指出正是項羽一系列殺人屠城的倒行逆施導(dǎo)致了他的失敗?!俄椨鸨炯o贊》評論道,項羽認為霸王的功業(yè),就是用武力來征服天下,用武力來治理天下,結(jié)果卻是五年就亡掉了自己國家。但是,亡國并沒有使項羽醒悟,他不但不責(zé)備自己,臨死時還說“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對此,司馬遷憤怒地斥責(zé)道:“豈不謬哉!”
在緊隨《項羽本紀》的《高祖本紀》中,劉邦說:“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zhèn)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边@段話,是司馬遷通過劉邦之口,表明了自己的興亡觀:天意不能支配歷史的變遷,一切皆是人謀。
《史記》所載歷史跨度數(shù)千年,其中名人顯貴何止千萬,能留在司馬遷筆下的只是極少數(shù),他卻不吝文字給一些刺客游俠等社會的下層人物立傳載之。司馬遷通過頌商人、游俠等主流社會之外的人物,來表達他對開明政治的向往,對人民求實利和反強暴的肯定,反映了《史記》包含的一定的人民性立場。
司馬遷的唯物主義思想和人民性立場不是憑空而來的,是他足跡遍及全國了解民情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產(chǎn)生的,是腳力、眼力綜合的結(jié)果。做好新時代的新聞傳媒工作,更應(yīng)該到基層去,到群眾中去,通過加強學(xué)習(xí)、善于觀察、勤于思考,不斷增強踐行群眾路線的自覺性和堅定性,不斷深化對宣傳思想工作的規(guī)律性認識,自覺履行好新時代宣傳思想工作的職責(zé)使命,真正做到黨性和人民性相統(tǒng)一。
司馬遷的筆力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筆力是腳力、眼力、腦力的集大成者,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通過筆力來呈現(xiàn)。無論是“腳力”上的奔波,還是“眼力”上的洞察、“腦力”上的思考,如果沒有“筆力”上的表達,一切都是零。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是魯迅先生對《史記》的整體評價,這其中當(dāng)然包含著對司馬遷筆力之美的不吝贊譽。
《史記》的筆力之美體現(xiàn)在一是精,二是活,三是情。
司馬遷寫《史記》的時間,有不同的說法,但可考的時間至少是13年,期間少不了要數(shù)易其稿甚至是數(shù)十次易其稿,才用52萬余言敘出了2400年歷史,做到了字字精煉,要言不煩。
《史記》以實錄著稱于世,是就其所反映的歷史本質(zhì)而言,細節(jié)方面卻不乏文學(xué)手法。如瞽叟和象迫害舜的故事,本是根據(jù)《孟子》和《淮南子》改寫而來,但是描述更生動,使沖突更激烈也更合理。又如《孔子世家》,主要引載《論語》的材料,但是因為作了時間和場景的定位,單一的語錄就變成了連續(xù)的編年史,具有了故事性。
新聞的寫作不能虛構(gòu),但是完全可以在新聞的結(jié)構(gòu)、語言的運用、敘事的風(fēng)格等方面進行精心設(shè)計和構(gòu)思,讓故事更生動更具吸引力。刻板而不忍卒讀的新聞不代表真實,只有生動的故事才能入眼、入腦、入心,更具宣傳效果。
筆力不是單純的文字游戲,不是寫得天花亂墜就是好,而是要有血有肉有真感情?!妒酚洝分阅鼙环Q訟2000多年,成就“一家之言”,就是因為他是司馬遷用真情寫就的。
在《史記》中,司馬遷多次提到“未嘗不廢書而嘆也”,比如“讀《春秋歷譜諜》,至周厲王,未嘗不廢書而嘆也”,哀嘆周朝的滅亡;比如“讀功令,至于廣厲學(xué)官之路,未嘗不廢書而嘆也”,操心讀書人的前程;比如“余讀《孟子書》,至梁惠王問‘何以利吾國,未嘗不廢書而嘆也”,痛心于君王追逐私利是社會動亂的根源。另外,他讀《虞書》,看到古代明君賢相互相鼓勵,情不自禁,“未嘗不流涕也”;他讀孔子書,“想見其為人”;他寫晏子傳,愿為之“執(zhí)鞭”;他讀屈原賦,“悲其志”……司馬遷無一不是被他筆下的人物打動著。
司馬遷是無與倫比的人物傳記作家,是講故事的高手,篇篇傳記都有生動的故事情節(jié)。但是,他又不純粹是講個好聽的故事,而是以這些故事記述歷史的治亂之變,載其惡以誡世,書其善以勸后。
適逢新時代,在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的進程中,面對徐徐展開的波瀾壯闊的歷史圖卷,有太多的故事值得稱頌。但是如何才能講好這些故事,像《史記》一樣經(jīng)得起時間和歷史的檢驗?首先要“精”,不是誰的篇幅長誰就有理,有用的沒幾句、廢話一大堆,是拒讀者于千里之外最好的方式。其次是“活”,一定要善于運用自然活潑的生活語言,即使闡釋的是深刻的思想,也要讓其穿上樸素、簡約、平民的生活化外衣,這樣才能把作品送到群眾的心里。其三是“情”,融入了自己感情的作品是最具感染力的,因為只有先打動自己,才有可能去打動他人,成為“成一家之言”的不朽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