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瑞廷
摘要:古希臘是西方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古希臘的哲學、政治學和科學思想,對后世形成了巨大的影響。柏拉圖的《理想國》,是理解西方文明及哲學思想的鑰匙。本文致力于分析古希臘著名哲學家柏拉圖在其著作《理想國》中提出的“洞穴隱喻”及其中蘊含的思想,并探討了該隱喻中蘊含的“啟蒙”與“反啟蒙”思想。
關(guān)鍵詞:洞穴隱喻;哲學;啟蒙;反啟蒙
1 何謂洞穴隱喻
在《理想國》中,柏拉圖假設(shè)有一個洞穴,洞穴里面是一群手腳被縛住的人,他們的頭也被固定住,只能向前看向墻壁。他們的身后有一團篝火,當一些人拿著木偶從他們的身后走過時,會形成陰影。囚徒們每天只能看到這些陰影,并認為它們是真實存在的??梢哉f,這些將看到的的幻象當做真實事物的的人,在視覺層面上是受到束縛的。更可怕的是,這種錯誤的判斷不僅僅停留在視覺層面,而且也影響了他們的思維。他們對看到的、聽到的、經(jīng)歷的一切事物都存在著根深蒂固的誤解,并對自身的局限性一無所知。在洞穴中,囚徒們需要遵從一定的法律和規(guī)范,并服從某些權(quán)力。他們當中幾乎沒有人對這些法律和規(guī)范、對洞穴中的權(quán)威持有懷疑態(tài)度,正如他們深信,墻上的影子,就是事物本身[1]。其實,這些囚徒的境況,與我們的生活并無二致。很多人盡管沒有在物理上受到束縛,但是他們的精神世界是不自由的。多數(shù)人并不會對所看到的、聽到的、經(jīng)歷的事物進行獨立的思考,或者去質(zhì)疑其合理性,而是簡單地、順從地接受,并將社會中的律法和規(guī)制視為理所當然。
后來,一個囚徒走出了洞穴,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洞穴里看到的事物,只是一些影子,他意識到,太陽才是一切事物的起因。在看見真實的世界之后,這個走出洞外的“自由囚徒”再次返回到洞穴之中,他告訴那群仍被束縛著的囚徒,他們所看到的世界是不真實的,并鼓勵他們掙脫枷鎖,走出洞穴。然而,并沒有一個囚徒站起身來,跟隨他走出洞穴,走向光明。相反,這個“自由囚徒”遭受到了洞穴內(nèi)的囚徒們的無情譏諷,他們不愿意承認自己是被束縛的,且不能接受這位“自由囚徒”所描述的真實世界。應(yīng)當注意的是:這些洞穴中的囚徒已經(jīng)在思維上是自以為是的,他們在多年的囚徒生活中,已經(jīng)對事物有了根深蒂固的成見。一定程度上,他們的世界是封閉的,一切超出他的經(jīng)驗的概念都會不自主地被消解掉。他們甚至會懲罰這位“異教徒”,指斥他的愚蠢和自大,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一個見過真正的太陽的人對他們身處的世界提出了懷疑[2]。
在這個隱喻中,“洞穴”對應(yīng)著可見世界,“陰影”對應(yīng)著被囚徒們所感知、所理解的幻象;“洞穴外的世界”對應(yīng)著可知世界,而“洞穴中的囚徒”則是尚未開化的人類本身。適應(yīng)太陽光線的過程,對應(yīng)著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對“善”的逐步認識的過程。這位自由的囚徒,大抵指的就是柏拉圖或像他這一類的人。有趣的是,在洞穴隱喻中,洞穴與囚徒的關(guān)系十分微妙,洞穴對囚徒所產(chǎn)生的強制性是無處不在的,而囚徒也在自己認知的發(fā)展過程中,對洞穴產(chǎn)生了認可,囚徒是需要洞穴的,甚至是依賴洞穴的。囚徒們處在一種特殊的時間性和空間性之中,并基于自己的個性化的世界觀,對事物進行判斷,這同時也強化了他們的認知結(jié)構(gòu)的排他性。這導致了在一部分人看來真實無比的觀念,在其他人看來,卻是荒謬不堪的。有人認為,洞穴隱喻是柏拉圖對世人發(fā)出的詰難,但筆者認為這樣的責難是十分不可取的。由于囚徒們所處環(huán)境的特殊性,他們無法做出除了信任陰影以外的任何舉動,他們的價值判斷都是依托于洞穴這個特殊的環(huán)境所存在的,他們的短視也是無可指摘的。這其實也折射出柏拉圖自己在描述洞穴隱喻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矛盾心理:他一方面希望人們能突破自身認知的障礙(體現(xiàn)為洞穴)去認識真正的至善;一方面又認可這種突破僅僅能發(fā)生在少數(shù)人身上,而“至善”、“真理”等一系列超出人們當前認知范圍的理念,最終都不得不向社會共識、道德建構(gòu)、社會規(guī)訓等社會集體思想妥協(xié)。柏拉圖希望通過洞穴隱喻,向世人傳達一個訊息,即理念中的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可能存在巨大的溝壑,而我們應(yīng)當以批判的目光審視我們所熟知的世界。這無疑是一種對啟蒙的號召。蘇格拉底就是這樣一位啟蒙者。作為城邦中的哲人,蘇格拉底看到了城邦生活的局限性,他質(zhì)疑公民和執(zhí)政者的能力,并對城邦中的制度與律法產(chǎn)生了懷疑。然而,雅典的民眾并不理解蘇格拉底的思想,他們甚至都沒有認真地聽過蘇格拉底所說的話,了解過蘇格拉底所做的事,就做出了處決蘇格拉底的決定。其實,柏拉圖是有些矛盾的,他不能否認,洞穴隱喻是存在著內(nèi)在的矛盾的。在某些情況下中,認識到真理的哲人,也不得不向人性妥協(xié)。柏拉圖認識到,大多數(shù)民眾并不能接受這些創(chuàng)新的想法和哲學思想,他們已經(jīng)被禁錮了太久,堅持相信他們所看到的、聽到的,對這些“異端”充滿了不信任。不過,柏拉圖并沒有一味地批判這種“不信任”,而是對“囚徒們”的思想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肯定[3]。其實,每一位哲學家都是探索者,他們既需要走出洞穴,直視真實的事物,也需要和洞穴中的人進行交流,傾聽他們可貴的思想,尊重天然的、純真的思想和觀念。也唯有這樣,哲學家才能不斷地撥開云霧,達到“至善”。
2 柏拉圖洞穴隱喻中的“啟蒙”與“反啟蒙”
“洞穴隱喻”通過對“洞內(nèi)世界”與“洞外世界”的描述,體現(xiàn)了柏拉圖思想中的二元對立傾向。柏拉圖希望能夠通過洞穴隱喻,讓世人認識到“真實世界”與“理念世界”之間的巨大鴻溝,應(yīng)當學會質(zhì)疑習以為常的事物,并探索事物的本質(zhì)。然而,柏拉圖的立場并不堅定,當哲人回到洞穴時,他遭到了懷疑與譏諷。柏拉圖在洞穴隱喻中流露出的啟蒙與反啟蒙傾向,其實代表著他的真理觀。
2.1 洞穴隱喻的“啟蒙”意義
洞穴隱喻實際上包含著柏拉圖的啟蒙觀。知識,是對事物的認識。古希臘的許多哲學家,如巴門尼德、蘇格拉底、柏拉圖等,都論述了知識是什么,以及如何求取知識。當洞穴中的囚徒掙脫枷鎖,從洞穴里走向洞穴外的時候,他們實際上是在不斷獲取知識,追求真理。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們的靈魂逐漸上升,接近或達到“理性”的層面。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囚徒們可能會逐漸意識到,原來自己篤信的事物,皆是虛假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他們不可避免地要否認自己的原有的一些觀念,重新審視自己,審視自己的道德觀、世界觀。這些自由的囚徒將不可避免地懷疑自己,在懷疑、批判的過程中,他們完成了啟蒙。柏拉圖希望這些囚徒能夠?qū)ψ约荷钪辛曇詾槌5默F(xiàn)象去蔽,他希望人們能夠以全新的方式看待事物,探索事物的真相,像哲學家一樣不斷追求真理[4]。
追求真理的過程可能是十分艱辛的,因為洞穴中安逸的囚徒們?nèi)鄙賿昝摷湘i的內(nèi)驅(qū)力,洞穴外的未知和潛在危險,令囚徒們很難產(chǎn)生源動力去走出洞穴并追尋真理。在掙脫枷鎖后,囚徒首先需要直視火光,這是他面臨的第一次觀念沖擊,從黑暗轉(zhuǎn)入光明的過程,可能會給囚徒帶來煎熬與痛苦,但是這正是啟蒙意識萌發(fā)的關(guān)鍵階段。如果囚徒能夠正視火光,他們就具備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并學會了自我懷疑。在逐漸適應(yīng)火光后,他可能會懷疑火光和火光中的事物的真實性,這時,囚徒其實已經(jīng)具備了探索的能力,他可能會沿著通往洞穴外的路,摸索著往前走。當他終于走到洞口時,他將經(jīng)歷第二次觀念沖擊。他會發(fā)現(xiàn),火光只是對太陽的模仿,習慣了火光的囚徒,將被陽光刺得無法睜開雙眼。當他逐漸適應(yīng)太陽,并能夠直視太陽時,他就認識到了世界的本來面目,認識到了真理。囚徒就是在這樣的反復(fù)沖擊下,完成了啟蒙。其實,每一個人都是囚徒。我們習以為常的觀念,正是束縛我們的枷鎖與牢籠。在這些溫暖而安全的洞穴中,我們從不懷疑自己所看到的事物和接受到的觀念。其實,要改變這些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需要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在懷疑、否定、探索的過程中,我們完成了啟蒙,讓心靈重獲自由[5]。
2.2 洞穴隱喻的“反啟蒙”意義
洞穴敘事中,其實隱含著內(nèi)在的張力。智慧的、高貴的哲人與愚昧的、平凡的世人之間,其實存在著一定的沖突。這種沖突反映了柏拉圖對待啟蒙的矛盾。洞穴隱喻要求每一位囚徒做出選擇,而選擇留在安逸的洞穴中,可能是大多數(shù)囚徒的選擇。柏拉圖在揭示洞穴所造成的假象的過程中,并沒有全盤否認洞穴。這種反復(fù)的批判與表達,反映出柏拉圖對真理的復(fù)雜態(tài)度。真理是否存在,哲人所認識到的,是否就一定是真理,并沒有確定的答案。
在一定程度上,柏拉圖表達了對洞穴中的囚徒的肯定,這種出于本能的信念,可能自有其合理之處。從這一點上,我們可以看出柏拉圖思想中的反啟蒙成分。自然與本真,可能本來就應(yīng)當是社會的主體;而追求真理的過程,可能會造成一定的偏離甚至扭曲,柏拉圖的思想中,其實隱含著對自身的懷疑。其實柏拉圖并沒有完全拋卻否定城邦的習俗與觀念,而是保留著對人類社會一定的迷信。對天然的、樸素的生命的尊重,讓柏拉圖認識到反啟蒙的重要意義[6]。
3 結(jié)語
柏拉圖的“洞穴隱喻”,在西方哲學界有著深遠的影響。在這個隱喻中,柏拉圖描述了囚徒與哲人的故事。啟蒙的過程可能是艱難而痛苦的,而這種不斷的懷疑與追問卻正是人類進步的源動力。然而,洞穴隱喻中,也隱含著柏拉圖的“反啟蒙”思想。柏拉圖承認,囚徒的不信任,實際上也有一定的合理性,所謂高貴的生命不一定是正確的,而弱化的生命自有其深刻之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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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胡繼華.從“主題學”到“隱喻學”——在現(xiàn)代德國文學批評語境中求索文學與思想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J].藝術(shù)百家,2012,28(03):97-106+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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