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留”原本俱詩眼　只緣“詩”“佛”歸一人

徐曉華

長久以來，王維《山居秋暝》是高中語文教材中的重要篇目，它既是王維五律山水詩的代表作，更體現(xiàn)了中國山水田園詩的高度成就，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因而對這首典范詩作的鑒賞，在高中語文教學實踐中具有重要意義?！渡骄忧镪浴烦司邆湟话闵剿姷拿枭嚼L水、情景交融、寄情山水、歸隱山林等特點外，還涉及詩畫一體，理想社會圖景，王維獨特人格、佛禪心境，禪意、詩情、畫意的合一，佛教對詩歌的影響，王維對山水詩發(fā)展的貢獻及其詩壇地位等，所以這首詩看似簡單，其實不同尋常。在課堂設計和教學實踐中，教師普遍對《山居秋暝》的特點把握不全面，開掘的廣度和深度不夠，結果造成對這樣一篇經典作品教學過程簡單化、內容解讀平面化。有的即便認識到以上特點，想加入體現(xiàn)廣度和深度的知識，但苦于不能找到合適的抓手，只能在課堂上灌輸知識，導致教學環(huán)節(jié)支離破碎，油水分離，結構繁冗拖沓，課堂氣氛沉悶，而且作為教學主體的學生既不能深入體會、真正理解這首經典詩歌豐富而深刻的意蘊，難以實現(xiàn)內在建構，他們的思維也不能得到積極調動、真正激活和有效訓練，這些均不利于學生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提升?；谝陨纤伎?，筆者作為一線教師，努力探索破局之道，以“詩眼”作為突破口，打通全詩脈絡層次，取得了良好的教學效果。以下為“第二板塊”教學片段：

第二板塊

1.聚焦詩眼

（展示幾首詩詞，給特定的字加點：李煜《虞美人》“愁”、王安石《泊船瓜洲》“綠”、晏殊《蝶戀花》“離別苦”等）

師：這些加點的字在詩歌鑒賞中有一個共同的名稱是什么？

生：詩眼。

師：結合對以上“詩眼”的認識，深入探究，歸納概括“詩眼”的特征。

生1：形式精練，能統(tǒng)攝全篇。

生2：特別傳神，表現(xiàn)力最強。

生3：表達豐富的思想感情。

生4：表現(xiàn)深刻的思想。

……

師（小結）：詩眼在全詩或某句中有最強表現(xiàn)力，有最深長的意味，能寄托豐富、深刻思想情感，形式可以是字、詞或句。

2.縱深開掘

師：關于本詩，有人說詩眼是“空”，也有人說是“留”，你支持哪種說法？請陳述理由。

（小組討論片刻，各組代表舉手發(fā)言。）

生1：我認為是“留”，“留”字寄托了作者對留在山中過歸隱生活的留戀。

生2：我也認為是“留”，“留”字還表現(xiàn)了王維對清新、寧靜、明凈的自然美景的熱愛。

師：這兩位同學說得很好，第二位同學將“留”的含義深化了，“留”也包含了熱愛之情。哪位同學繼續(xù)補充？

生3：又表現(xiàn)向往、追求理想社會。

師：這幾位同學講得有道理，“留”是情的體現(xiàn)，能寄慨言志，從中流露出作者豐富的思想情感，而且表現(xiàn)力強，耐人尋味，看來是這首詩的“詩眼”了。

（氣氛更活躍，看法相異的學生躍躍欲試，想與之“對抗”。）

生4：我認為不是“留”，而是“空”，“空”是空曠的意思，在詩中也有清新、寧靜之感，用這個字也能流露作者對自然美景的熱愛，這不輸于“留”字。

師：哪位同學繼續(xù)補充？

生5：“空”也可以體現(xiàn)王維對歸隱的追求。

師：為什么這樣說呢？

生5（思索片刻）：“空”字說明官場俗世的名和利在作者眼中是“空”的，正體現(xiàn)淡泊名利、撇開官場的歸隱之情，這跟“留”也是一樣的。

師：很好，這位同學對“空”的理解邁進了一大步，認識到“空”不限于描寫山之“空”，而且抒寫心之“空”，現(xiàn)在比分是三比二。同學們對理想社會的“空”如何理解？

（氣氛更加活躍，學生個個在積極思考。）

生6：“空”說明理想社會是一個世外桃源。

師：為什么這樣說？

生6（微微漲紅臉）：感覺是這樣，說不上來。

課堂顯示，學生個個在開動腦筋，踴躍表達，思維被充分地調動。但是，此時學生出現(xiàn)了思維的瓶頸，需要教師的點撥，這就是所謂的“不悱不發(fā)”，于是筆者稍微總結學生此前的思維成果，予以啟發(fā)。

師（引導）：“空”有哪些近義詞？

生（齊答）：無，沒有，缺少……

師：山中的自然美景沒有什么？作者的心中缺少什么？

生：山中空曠，遠離市井喧囂，頷聯(lián)更沒有人跡，純粹是自然景色。作者的心中缺少對功名利祿的追求。

生6（突然站起來）：我明白了，這里沒有官府，無剝削，無壓迫，真是世外桃源式的理想社會呀！

師：大家說說看“空”為什么能成為“詩眼”？

生7：“空”字能體現(xiàn)豐富的情感，表現(xiàn)力也強，耐人尋味。

師（微笑）：同意這說法嗎？

生（異口同聲）：同意！

師：現(xiàn)在是三比三，有沒有要發(fā)言的？

（課堂一片沉默，有幾個剛想要舉手發(fā)言，又很快不自信地放下手。）

至此，學生思維之路又現(xiàn)障礙，子曰“不憤不啟”，此時需要教師再次開導、啟發(fā)，于是筆者展示以下內容：

王維一生仕途跌宕，浮沉不定，曾受牽連出官，又遭安史之亂，迫就偽職，多年后才回歸朝廷。晚年的他漸漸摒棄官場、俗世，過起半官半隱生活。

盛唐時期，佛教禪宗盛行。禪宗主張“自性清凈，萬有皆空”。王維早年深受其母影響，篤信佛教，他的名字號均源自佛教《維摩詰經》。閑居后的王維經常焚香誦禪。他還將禪意滲進詩中，其詩別具禪意之風，對山水詩發(fā)展作出重大貢獻。

（課堂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師：請同學稍作思考后，舉手發(fā)言。

生7（迅速舉手）：還是“空”更勝一籌，“空”表示一種清凈、空靈的心靈境界。

師：堅持詩眼是“留”的有沒有補充的？

（暫時沉默）

師（總結）：其實，“留”與“空”在表現(xiàn)力、思想情感、主旨意蘊方面，可謂不相上下。因為沒有市井人煙，山“空”了，大自然顯得清幽，這讓作者喜愛寧靜優(yōu)美的自然風景，這也是“留”的第一重意蘊;因為官府剝削、封建社會壓迫“空”了，沒有了，百姓安居樂業(yè)，民風淳樸，這體現(xiàn)了王維對安樂祥和世外桃源式的理想社會圖景的向往，這也是“留”的第二重意蘊;因為作者心中“空”了，官場俗世、名枷利鎖沒有了，他感到閑適淡泊，直接明確地表達對隱居山林的喜愛、留戀和滿足?？梢姡傲簟迸c“空”一明一暗，互為表里，因果相連，兩者都是《山居秋暝》的詩眼?！翱铡薄傲簟痹揪阍娧?，只緣“詩”“佛”歸一人。（板書“詩佛王維”）

（全體學生輕聲歡呼）

……

在以上課堂教學環(huán)節(jié)中，學生積極思考，踴躍發(fā)言，通過自主分析品味、合作交流探究，體會到文字表現(xiàn)力，挖掘出詩作豐富且深刻的意蘊，深刻地理解了王維詩歌景、情、志融于一爐，詩、畫、禪合而為一的特點。接下來，筆者又與學生一齊探討了王維獨特人格、佛禪心境，禪意、詩情、畫意的合一，佛教對詩歌的影響，王維對山水詩發(fā)展的貢獻及其詩壇地位等問題，整個過程如順水行舟，學生個個臉上蕩漾著會心的微笑。

劉熙載《藝概》道：“眼”，“神光所聚”，“眼”分一篇與一句之“眼”，均為“精神的凝聚之處”?！霸娧邸奔慈蚰尘渲斜憩F(xiàn)力最強、抒發(fā)意旨最豐厚深沉的字、詞、句，既是點睛之筆，又是作家情懷的凝聚焦點。袁行霈在《中國詩歌藝術研究》中也認為，詩眼美學功能獨特，最終表現(xiàn)在創(chuàng)設、開拓并深化詩歌藝術境界中。詩眼的確不容小覷，在作品中能提綱挈領，統(tǒng)御全篇，延及詩外，有以一當十的功效。由此，解讀“詩眼”，的確能增加文本開掘的廣度和深度，讓學生真切體會到經典詩作的“風”“神”。在當今大力弘揚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古典詩歌越來越成為教育的重要資源的背景下，語文教師如果能在教學中圍繞詩眼進行教學設計、開展課堂教學，無疑能化繁為簡，以簡馭繁，結構整飭，綱舉目張，也便于學生充分地展開自主合作探究活動，使其思維廣度、深度獲得有效鍛煉，事半功倍，極大地提高課堂教學效率，有效提升教學主體的核心素養(yǎng)。

[作者通聯(lián)：江蘇泰州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