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的思緒

◎文·圖/袁林

上野公園的櫻花

說起櫻花，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京都鴨川兩岸那花團錦簇隨風搖曳的粉色云霓。當年我們訪問京都，并非奔櫻花而去，卻剛好趕上了櫻花季的尾聲。漫步街頭，盛開的櫻花掩映著整條街道，一陣微風吹過，花瓣如雪，紛紛揚揚，飄落在馬路上汽車上以及行人的肩頭。

這一次與櫻花的邂逅，完全是無意所得，更平添了幾分驚喜和深刻印象。

22年前的仲春時節(jié)，作為西安市民友好訪日團的一員，我們一行十多人先后訪問了奈良、京都，游覽了大阪和東京。日程的安排，應該早在半年前就確定了，日本方面似乎并非有意識把訪問時間安排在櫻花季節(jié)，因為第一站在奈良，并沒有看到多少櫻花，接待我們的奈良市政府安排了多種活動，也不包含觀賞櫻花的內容。但是不曾想來到京都的當天，這座被稱為大唐長安小兄弟的古都，迎接客人的竟是一場紛紛揚揚的櫻花雪。

京都清涼寺，是每一位游客的必到之地。清涼寺又叫京都五臺山。清涼寺之景，春天賞櫻花，秋天看楓葉，一路走來，寺廟、古塔、櫻花、和服美女，一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清涼寺建在京都東面的山上，用肉眼測量，距京都市區(qū)應該超不過10公里，所以當我們氣喘吁吁登上觀景臺，回眸望去，京都市便盡收眼底。

在我當時的印象里，整個京都似乎沒有一座高樓，在錯落有致的低矮建筑中間，點綴著幾座古塔，而櫻花，則肆無忌憚地彌漫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將城市淹沒在粉色云霓之中?？吹竭@些情景，所謂的櫻花之國也真正是實至名歸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一回頭，轉眼就過去了二十多年。

孔夫子面對光陰的流逝，發(fā)出“逝者如斯夫”的感嘆。22年之后，當我再次來到京都，于凄風冷雨中站在鴨川的橋上，便油然想起先圣的這句千古名言。

這是2019年的深冬，古城京都陰雨霏霏，沒有櫻花，所有的花都沒有。腳下，鴨川水流淺淺，橋也很有年頭了，灰白色的水泥已有些斑駁，站在橋頭目力所及，依舊是低矮的樓房和一塵不染的街道。

上次訪問日本是官方性質，所有活動均由東道主安排，22年后再次來京都是自由行，不想去那些著名景點，只想靜下心來領略這座城市的古韻，去尋覓那些旅行社壓根兒不會帶你去的地方。比如本能寺，440年前，這里發(fā)生的一次兵變改變了日本歷史進程，留下一個千古之謎，還誕生了一句盡人皆知的體壇用語：天王山之戰(zhàn)。在京都，我還去了六角堂、池田屋、二條城、新選組舊址、天皇御苑，每一個地方都足夠寫一篇文章，所以我不能在這里啰嗦絮叨，有興趣的讀者不妨上百度搜索。

然而在離開日本的前一天，卻鬼使神差地再次與櫻花相遇！

回國的航班，是從東京飛往上海。而我住宿的地方，恰巧就在東京上野公園附近，地鐵只相隔一站路。

上野公園，各位看到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眼熟？似乎——曾經——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聽說過這個地方啊！

這就對了。在魯迅先生的《朝花夕拾》文集中，有一篇《藤野先生》，開篇就寫：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jié)，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得學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

我在上初中時讀過這篇文章，相信很多老同志在小時候都讀過它。

或許是年幼，記憶力超強，或許是那個年代可讀的書不多，總之，《藤野先生》開篇那一句“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jié)，望去卻也像緋紅的輕云”，讓我數十年記憶猶新。先生在《藤野先生》里的文筆，沒有雜文中犀利的冷嘲熱諷，對諸多情景和故人的回憶，字里行間免不了淡淡的憂傷感懷。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特別能夠讓人牢記吧！

既然千里迢迢來到東京且?guī)缀跖c上野公園為鄰，那就無論如何也得去看一看，雖然明知爛漫櫻花不可求，但是在童年記憶里存留了大半輩子的一點兒思緒，好歹也給它一個歸宿。

上野公園面積不大，但是內涵委實豐富，除了名聞遐邇的櫻花，這里還有日本國家博物館以及做客日本的中國大熊貓。

大熊貓就不去拜訪了，我去了就是叫它一聲鄉(xiāng)黨，它也不認得我。于是先去國家博物館，看看日本國的國寶。在博物館內徜徉小半天，黃昏時出來，風和日麗的天空突然臉色大變，刮起了五六級的風，一片片烏云在天空疾馳，在這呼嘯的風聲里，順著國家博物館的正門朝前照直走，我看到了魯迅先生筆下的上野的櫻花。沒有似錦繁花，有的只是枝干裸露的櫻花樹在公園主干道兩旁傲然挺立，每一棵都有五六層樓高，在寒風的裹挾下發(fā)出陣陣怒吼，那些綻放出如曼妙云霓的櫻花樹，居然也有狂暴時刻?。?/p>

寒櫻

信步而行，又油然想起先生當年留學日本，一定經常走過這里吧，掐指一算，竟然是百多年前的情景了。

上野的櫻花，少年讀書留存的情愫，在我近古稀之年時就這樣相互印證了。

竟然還有驚喜。行走間，在一排參天的櫻花古樹中間，看到一棵似乎年輕一些的樹，它矮了許多，主干只有大腿粗細?！霸撌呛髞硌a栽的吧”，一邊想著，不免多看它幾眼，想不到的是，就是這個小兄弟，不太高的枝頭上居然點綴著一片白色小花。莫非這是櫻花？趕緊近前觀察，果不其然，是櫻花，樹身上還掛著一塊銘牌，上面有日文和英文（拉丁文？存疑），日文中間有兩個清楚的漢字：“寒櫻”。顧名思義，自然是冬天開放的櫻花了。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上野的櫻花，竟然讓我在寒冬臘月目睹了它的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