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社會公共事件中移動互聯(lián)網用戶的媒介素養(yǎng)研究

劉慶振

【內容摘要】用戶正在經歷一種媒體信息從稀缺到過載甚至泛濫的體驗，但信息質量并未顯著提升，很多用戶缺乏辨識網絡上各種信息真實性的能力，也不具備為自身言論承擔責任的意識。在這樣的語境下，培養(yǎng)更具批判精神和懷疑態(tài)度的新聞受眾或用戶以及更負責任的社交媒體使用者或網絡信息參與者，有助于提升用戶自身所獲取和發(fā)布的新聞/信息的質量，并進一步從根本上改善整個移動互聯(lián)網空間的信息環(huán)境。本文基于新冠肺炎疫情網絡傳播現(xiàn)象的分析，對于移動互聯(lián)網用戶的媒介素養(yǎng)進行了研究，并提出了相關策略建議。

【關鍵詞】公共事件;移動互聯(lián)網;媒介素養(yǎng);新冠肺炎

這是一個人人都可以成為新聞的生產者和發(fā)布者的移動傳播時代，專業(yè)記者正在面臨著“全民記者”風潮所帶來的巨大挑戰(zhàn)，就連他們在判斷即時涌現(xiàn)出來的各種信息究竟是事實、營銷、謠言還是假象、情緒、宣傳的時候，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捉襟見肘。盡管用戶在更深層次的理性之中意識到并不是所有移動端獲取的信息都是真實的，但大部分人在大部分的情況下還是感性地選擇了相信大部分未經專業(yè)媒體機構核實的信息。在與新冠肺炎疫情相關的移動互聯(lián)網傳播過程中，這一特點也有著明顯的體現(xiàn)。

一、缺乏信息辨識能力的用戶

移動傳播時代的用戶經歷了媒體信息從稀缺到過載甚至泛濫的體驗，但我們并未感受到信息質量的顯著提升，相反，還有可能因為魚龍混雜的信息環(huán)境和充斥網絡的信息噪音而使信息質量大打折扣?！艾F(xiàn)在是新聞最多的時代，也是新聞最差的時代。我們比以往更多地獲得新聞，同時也更容易困惑;我們似乎更容易看見‘真相，但追究真相更難?！雹龠@給用戶帶來了很大的挑戰(zhàn)：辨別事實與真相的權利和責任都落在了用戶自己身上，這看上去是對于用戶的某種巨大賦能和賦權，但事實上這個問題的另一面是要求用戶必須具備像過去的專業(yè)新聞人員那樣的能力，很顯然在這方面絕大多數(shù)用戶是缺乏準備和訓練的。

以新冠肺炎疫情的網絡傳播為例，在開始階段，尤其是鐘南山院士明確指出存在“人傳人”的現(xiàn)象以及武漢宣布“封城”的那個時間段，整個網絡上的情緒在短時間內驟然變得緊張起來。權威媒體無法在第一時間查清事件發(fā)生的真相，所謂的“500萬人逃離武漢”的信息在各個應用程序上相繼彈出，微博微信上充斥著大量碎片化的主觀猜測，還有不堪入目的人身攻擊和網絡互噴。這些都給網絡用戶帶來了巨大的困惑甚至恐慌，從而使他們在一段時間內陷入認知的混亂和行為的盲目狀態(tài)之中，因為“我們可以隨手獲得如此多的事實，以至于失去了得出結論的能力。”②

一般情況下的一般用戶通常會選擇相信他在移動終端獲取到的信息，這顯示了用戶媒介素養(yǎng)的缺失：他們往往忽視了或者根本不了解互聯(lián)網上充斥的各種信息都是經過了信息生產者和發(fā)布者的精心組織之后而呈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每條信息往往都有自身的立場和利益訴求;他們往往也不知道媒體為所有用戶構建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其實只不過是真實世界的某種映像，而非真實世界的全部;他們往往更不具備去質疑各種各樣網絡虛假信息的批判性精神和專業(yè)化能力。③

二、從事件發(fā)生到真相查明之間的混沌期

在疫情發(fā)生初期，唯一能夠明確的事實是，武漢的確發(fā)生了嚴重的病毒傳染事件，更多的關于這個事實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人們一時很難得知。應該承認的是，無論是專家組、專業(yè)媒體還是上級政府，對于事件的發(fā)生原因都需要一個相對較長的調查時間，才能較為冷靜、客觀、全面地將它的真相呈現(xiàn)出來。

對于習慣了即時反饋的網絡用戶來說，這段從“事件發(fā)生”到“真相查明”的時間無論是一個月還是一周，都顯得太長了，他們迫不及待地希望馬上就能知道事情嚴重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會對自己的春節(jié)行程造成影響、自己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措施避免被傳染。但這些問題無法通過權威的發(fā)言人、媒體、專家獲得，他們的客觀、嚴謹導致用戶從他們那里能夠得到的信息太少，因此在走向真相的這段“混沌期”內，用戶們開始迫不及待地通過網絡主動搜索、整理、加工和分享充滿大量主觀感情色彩且未經證實的碎片化信息，微博中一條條悲慘的求助信息、朋友圈一張張驚悚的群聊截圖、其它網站上一段段沒有上下文語境的音頻對話或視頻影像等，都在不斷重復并強化著用戶的危機認知和恐慌情緒。

在本質上，信息是用來消除不確定性的，越多的信息意味著越少的不確定性。但在臨時的、突發(fā)的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語境中，這樣的“信息”必須是事實或者真相，但恰恰因為突發(fā)性、重大性和復雜性，事實背后的真相反而不能立即到位，因此，我們看到混沌期內涌現(xiàn)的大量信息大多都是主觀的、傳言式的、猜想性的、甚至還有很多信息夾帶著陰謀論的色彩。這些信息瞬間充斥網絡，與關于事實和真相的信息相對稀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而進一步加劇了用戶內心對于事件研判的不確定性，也在很大程度上顯示了在事件發(fā)生與真相查明之間的混沌期用戶客觀理性的媒介素養(yǎng)的缺失。

三、提升網絡用戶媒介素養(yǎng)的策略

那么，該如何運用具體的策略來提升移動互聯(lián)網用戶的媒介素養(yǎng)呢？大體來說，可以從用戶的意識、方法和行為三個方面來著手。

（一）樹立正確的權利意識和責任意識

信息超載乃至泛濫的時代要求用戶必須具有較強的權利意識和責任意識，并將這一素養(yǎng)運用于日常乃至突發(fā)的各類信息處理中去。權利意識是指用戶擁有對于影響到自身工作、生活和學習等方面真實信息的獲取權和知情權，責任意識則是指用戶應該為自己在移動媒體上所有的信息獲取、發(fā)布、轉發(fā)和評論等行為承擔相應的責任。無論是面對新冠肺炎疫情這樣的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還是面對我們每個人瑣碎的日常生活與工作，在如何應對信息泛濫這個問題上，都必須著眼于培養(yǎng)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用戶的信息權利意識和責任意識：不斷提高他們作為網絡信息接收者的理性辨別能力和作為網絡信息發(fā)布者的公民責任意識，事實上這種能力和責任已經成為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的社會成員必須具備的一項基本素質。從長遠來看，培養(yǎng)更具理性批判精神和懷疑態(tài)度的新聞受眾或用戶以及更負責任的社交媒體使用者或網絡信息參與者，有助于提升用戶自身所獲取和發(fā)布的新聞/信息的質量，并進一步從根本上改善整個移動互聯(lián)網空間的信息環(huán)境。

以新冠肺炎疫情的移動傳播現(xiàn)象為例，在這個過程中涌現(xiàn)出了許多典型的反轉新聞、網絡謠言、虛假消息案例，也出現(xiàn)了多起用戶因為造謠、傳謠而被拘留和懲處的案例，這些未經證實甚至完全憑空捏造出來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用戶對于事件認知上的混亂。但這也恰恰給了相關機構以真實的案例，使得他們從而可以對用戶進行媒介素養(yǎng)教育，強化用戶對于信息的權利意識和責任意識。具體來看，在這次疫情信息的傳播過程中，微信基于自身的智能算法開發(fā)了面向用戶的辟謠小程序，如果某位用戶近期在公眾號、朋友圈或者微信群閱讀了已經被證實為謠言的消息，微信辟謠小程序就會精準地向這名用戶推送有針對性的辟謠信息。但事實上，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比如，在用戶關注度比較高的各級新聞發(fā)布會上，有關方面可以用3-5分鐘的時間指出虛假信息或謠言的特征，使用戶可以對它們有一個更直觀的認識;再如，各大權威媒體可以利用數(shù)據(jù)化的表現(xiàn)方式呈現(xiàn)謠言的傳播“威力”，指出它們造成了多少用戶點擊閱讀、多少用戶信謠傳謠、多少用戶據(jù)此采取行動、多少用戶發(fā)表了負能量的言論等，從而使用戶切實地感到謠言造成的巨大破壞力并進一步樹立自身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的責任意識和網絡言論規(guī)范;此外，還可以對虛假新聞和網絡謠言的案例進行分析，指出它們的特征和危害性，這些都是有效提升用戶媒介素養(yǎng)的重要手段。

（二）掌握懷疑性認知方法

在樹立了正確的信息意識之后，幫助用戶掌握理性辨識信息的方法也很重要。比爾·科瓦奇和湯姆·羅森斯蒂爾提出了相對簡單有力且具有較強可行性的“懷疑性認知方法”：“作為把關人的記者將權力交給了自己充當編輯的消費者或公民。這種變化賦予了消費者更大的責任，他們必須采用和完善懷疑性認知方法?！雹芫唧w來說，用戶在面對相關網絡信息的困擾時，可以將這種懷疑性認知方法拆分成幾個小問題：

1.我碰到的是什么內容？比如，社交網絡中的大量自媒體文章、截圖或短視頻在嚴格意義上都不能被定義為新聞，因此用戶可以把這類內容當作故事或者小說來讀，但是要對它的真實性和可靠性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2.信息完整嗎？假如不完整，缺少了什么？很多信息都是東拼西湊、斷章取義的，用戶稍一分析就能找出破綻。

3.信源是誰/什么？我為什么要相信他們？事實上，用戶在社會化網絡空間中獲取到的信息有的來自專業(yè)的媒體機構，有的來自關鍵意見領袖（Key Opinion Leader，簡稱KOL）或自媒體，還有的來自于自己的朋友，在類似本次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的語境下，每個人/機構都在發(fā)聲，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觀點都是對的，我們不能因為某位明星演技很好就認為他也很懂醫(yī)學，也不能因為自己喜歡的直播達人向你推薦某產品而認為這款產品具備抗病毒的功效，更不能因為與朋友熟悉而相信他轉發(fā)的所有觀點。

4.提供了什么證據(jù)？是怎樣檢驗或核實的？在這次疫情中，大量的信息沒有任何可核實的證據(jù)，而是充斥著太多主觀情緒。

5.其他可能性解釋或理解是什么？比如，在網絡空間點擊量迅速過千萬的一則短視頻畫面顯示，隔離艙中一個非常幼小的兒童伸出雙手向醫(yī)護人員尋求擁抱，醫(yī)護人員因無法提供給他一個擁抱而轉身淚奔。大量用戶乃至媒體轉發(fā)評論這則短視頻，但事實上畫面中的孩子并不是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而是身患白血病，這就是其他可能的解釋。

在本次重大突發(fā)公共事件中，網絡空間中涌現(xiàn)了許多類似的反轉新聞或烏龍案例，用戶如果不加警惕，很容易就會犯一些認知乃至行為上的錯誤。這也進一步表明，提升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用戶的媒介素養(yǎng)勢在必行，上述懷疑性認知方法為用戶提供了一種簡單可行的策略。

（三）嚴格規(guī)范自身的信息傳播行為

用戶在樹立起正確的意識和掌握了簡單易操作的方法之后，還需要嚴格規(guī)范自己在網絡空間以及現(xiàn)實世界的言論和行為。結合與新冠肺炎疫情相關的網絡信息和用戶行為來看，在事實相對稀缺與真相姍姍來遲中間的這段混沌期內，有些用戶對于自己所獲取到的大量信息既沒有保持相對理性的客觀思考，也沒有展開比較冷靜的懷疑性認知，他們要么不假思索地走向了人云亦云，要么過度武斷地走向了腦洞大開。例如，在社交媒體上廣泛流傳著多篇討論此次新型冠狀病毒來源的爆款文章，有的聲稱病毒來自實驗室泄露，有的聲稱病毒來自國外敵對力量，有的聲稱病毒是有研究人員因為個人恩怨而故意為之，各種說法五花八門不一而足。許多用戶在看完貌似合理實則漏洞百出的敘述之后，便匆匆套用了從很多末日電影或宮斗電視劇中得來的“常識”而選擇了相信，并對此類內容進行了轉發(fā)和武斷的評論。

事實上，當只有一名用戶發(fā)表某些錯誤言論或采取某些錯誤行動的時候，它的影響是較小的，但移動時代的網絡傳播特征決定了任何言論和行為都有可能造成掀起狂風巨浪的“蝴蝶效應”，從而有可能引發(fā)大量用戶的錯誤言行并有可能進一步造成更大危害。這就要求移動用戶尤其是那些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關鍵意見領袖或自媒體要嚴格做到謹慎發(fā)言、理性發(fā)聲、合法發(fā)布，并且認真履行、勇于承擔自己作為一名公民的社會責任。除此之外，深入人心的普法活動和公正嚴格的執(zhí)法行為也是規(guī)范用戶信息傳播行為的重要保障手段。

四、結語

當然，提升公民辨別網絡空間中各種信息的能力以及承擔理性發(fā)言的責任意識并沒有一個固定的公式或一套僵化的教程，也不是一項一蹴而就的工程，畢竟，了解世界、升級認知和采取行動都是一個不斷積累循序漸進的過程，它需要政府、媒體、商業(yè)組織、移動互聯(lián)網用戶以及更多相關群體的積極參與和通力合作。當用戶學會如何分辨什么信息是真實的、知道哪些信息可以相信、懂得自己應該客觀理性負責任地發(fā)布信息的時候，我們所有的人都將從一個良性健康的網絡環(huán)境中獲得更長遠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