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弄堂到大飯店

胡偉祖

半世紀(jì)來，不知吃了多少場喜酒。從前一家辦喜事，整個弄堂都沸騰了?，F(xiàn)在的婚宴，步入了五星級酒店，更豪華，更有儀式感。期待明天會更好！

金秋季節(jié)，連續(xù)參加了兩場婚禮。不同的酒店，相似的程式，隆重的場面，熱鬧的氛圍，充滿喜慶儀式感。面對酷炫的婚禮和滿桌佳肴美酒，過去年代那些吃喜酒的場景，不斷在我腦海閃現(xiàn)——

記憶中第一次參加婚禮，是在1964年春節(jié)。在蘇北東臺某機(jī)械廠工作的舅舅回?zé)o錫完婚，母親帶著我和妹妹乘火車趕去吃喜酒。無錫東門外槐古新村姑婆家三居室的房間內(nèi)，擠滿了來吃喜酒的親朋，吃了什么好小菜記不清了，但鬧新房的喧嘩聲似乎還依稀在耳畔。

第一次以大人身份參加婚禮，是在1974年。母親同事的兒子大陸——一位六七屆初中畢業(yè)后分配在某國營小飯店工作的廚師，與從市郊農(nóng)場上調(diào)到公安工作的女交警結(jié)婚。當(dāng)時還沒有去飯店辦婚禮的條件，喜酒是在自己家里辦的。得益于在飯店工作的優(yōu)勢，大陸的酒席很豐盛，有冷盤、熱炒，還有全雞全鴨等大菜，其中上的炸豬排、拔絲蘋果等，在那時還是很稀罕的菜。計劃經(jīng)濟(jì)年代，物資比較匱乏，很多副食品還要憑票供應(yīng)，要湊齊這七八桌喜酒的食材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我那時被分配在小菜場工作，為大陸采購食材提供了不少方便，因此受請成了婚禮上的吃客。

以后，親朋中的“老三屆”們相繼完婚，喜酒基本上也都是在家里舉辦?；I備婚禮，采購食材是第一要務(wù)。大喜的日子，家門口生起碩大的煤爐，請來會燒菜的親朋，借用鄰居家房間、桌椅乃至鍋碗瓢盆。開席時，賓客們分散在各鄰居家廳堂豪吃海喝，場面也是蠻熱鬧的。那時的弄堂里，一家辦喜事，家家開宴席，鄰居間互幫互助也是很溫馨的。

不過，在自己家辦喜酒，尤其是要辦好多桌，在購物不容易、燒洗不方便、住房不寬敞的年代，忙人、累人、煩人，也是不爭的事實。20世紀(jì)70年代末80年代初，有辦法的人家開始借用單位食堂辦喜酒。自己準(zhǔn)備好食材酒水，趁某單位廠休日，把食堂借下來，燒煮吃喝，比起在家里操辦酒席，場所寬敞了，感覺也好。我的好幾位同事都是這樣辦的婚禮。考究點的人家，還用彩紙彩帶把食堂的飯廳“打扮”一下，增添一份喜慶色彩。

20世紀(jì)80年代，條件稍許好點的年輕人開始上飯店辦婚禮了。那年，同事小蔣在西藏北路鴻雁飯店舉行婚禮，我是第一次攜女友去吃喜酒，印象也是深刻：每桌酒席八個冷盆、八道熱炒，外加全雞全鴨紅燒蹄髈松鼠黃魚四道大菜，賓客吃得非常滿意，價格是每桌35元人民幣。不過，當(dāng)時上海能辦喜酒的飯店并不多，老閘北地區(qū)有點“腔調(diào)”的飯店更少，要辦喜酒的新人們只能把目標(biāo)鎖定在南京路、四川路、福州路、淮海路和城隍廟那些“老字號”飯店，“擠”得這些飯店生意火爆，要提前好幾個月預(yù)訂。又過幾年，同齡人相繼結(jié)婚，在這些“老字號”辦喜酒成為常態(tài)，我也因此在那幾年里先后光顧了多家上海老飯店，品賞到各幫菜肴的美味。當(dāng)然，我也未能免俗，結(jié)婚時在福州路“大鴻運(yùn)”辦了10桌酒席，每桌60元人民幣。母親結(jié)賬時，加上酒水一共670多元，回來對我說，“還好，不是很貴”！事后想想，這可是我當(dāng)時一年的工資收入啊！

再下一輪頻繁吃“喜酒”，已是世紀(jì)交替之時了。單位里一批70后小伙伴相繼進(jìn)入婚期。不過，此時的喜酒已與上世紀(jì)八十年代不是一個檔次了，傳統(tǒng)“老字號”飯店已不能滿足新人們辦婚禮的要求，辦喜酒普遍選擇大賓館。“喜酒”的稱呼也變成了“婚宴”，桌數(shù)也更多了。在“吃已經(jīng)不是主要的”年代，人們開始注重婚慶的氛圍和品味了。

等到80后們步入婚姻殿堂時，婚宴開始進(jìn)入豪華年代?；閼c公司應(yīng)運(yùn)而生，專門舉辦婚禮的婚慶會所也相繼出現(xiàn)，結(jié)婚程式也越來越復(fù)雜?；槎Y大廳不僅有主席臺，還要有專用的T臺，專職司儀、貴人證婚、雙親亮相致辭、新人答謝以及求婚戴鉆戒、開香檳、切蛋糕、喝交杯酒等一項都不能少。有的婚禮更是如同時裝秀、音樂秀、燈光秀、綜藝秀。雖然“吃”更不是主要之事，但食材高檔化、菜肴精致化也是必不可少，“面子”還是要的。20世紀(jì)80年代在城隍廟綠波廊辦喜酒的老同學(xué)阿東，時隔20多年，將復(fù)旦大學(xué)畢業(yè)的女兒女婿的婚宴辦到了浦東“香格里拉”大宴會廳，也算是腔調(diào)十足了。

結(jié)婚乃人生大事，條件許可，把婚事辦得隆重甚至豪華一點，亦無可厚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婚禮的從簡至繁，也是百姓生活從溫飽到小康的體現(xiàn)。我不知今后00后、10后的婚禮還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但我真心希望我們的后代越來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