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

何三坡

1.外 河流 夜

（廣角鏡頭升格，夢境）鏡頭里是瀑布，鏡頭緩緩上升，發(fā)現(xiàn)寬闊的河水。一條木船停泊在森林邊，木船上坐著黑孩，他從木船里起身，離開木船步入森林，繁密的鳥聲響起。黑孩在森林中緩步前行，發(fā)現(xiàn)一只犀鳥，他停下來注目一會，繼續(xù)前行，發(fā)現(xiàn)一只猩猩，他停下來注目一會，繼續(xù)前行，之后，發(fā)現(xiàn)森林盡頭燃起一束火焰。傳來柴火的嗶剝聲。鏡頭朝火焰緩緩推近。

2.內 黑孩家灶房 日

鏡頭里仍是木柴燃燒的火焰（轉場）。鏡頭緩緩后拉，是黑孩坐著勾頭對著灶膛熊熊火勢的背影，鏡頭繼續(xù)后拉，觀眾發(fā)現(xiàn)是一間霧氣彌漫的房間（廣角鏡頭）。

黑孩媽（畫外音）：睡著啦？黑孩，添柴?。?/p>

醒過來的黑孩勾頭往灶膛里添加柴禾。鏡頭緩緩上移，迷蒙的水蒸汽中，黑孩媽站在一面懸掛著的鐘擺下的餐桌旁，正在用粽葉包扎粽子。桌上擺著一個鐵盒子和竹籃。隱約可見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四點。掛鐘突然發(fā)出當當的敲擊聲。黑孩伸直了脖頸。黑孩媽：時間是錯嘞，不要看它了。

黑孩媽繼續(xù)捆扎粽子。

黑孩媽：這個娃娃瞌睡這么多??！

黑孩媽轉身走進里屋，鏡頭跟進，觀眾發(fā)現(xiàn)里屋分別有一張懸掛著蚊帳的木床和一面豎立的穿衣鏡。黑孩媽從窗臺取走一支鉛筆和一張白紙。出畫。

鏡頭搖過墻上一扇窗戶，窗戶外是茂密的森林。森林外的草坪上，一匹白馬在低頭沉思。

黑孩媽（畫外音）：這是地址，你要收好，不要搞丟了哈，從鹿山站坐車到幸福路四方井巷，門口有個石牌坊。姑媽家門牌是9號。姑爹養(yǎng)了只大烏龜。記得了吧？ 鏡頭回拉，白馬仍在窗框里。

黑屏。瀑布聲。出現(xiàn)片名、字幕。

3.外 門前的樹 日

樹枝上的烏鴉發(fā)出嘶啞又貪婪的叫聲。鏡頭從樹冠緩緩降至樹身，觀眾發(fā)現(xiàn)黑孩手提竹籃站在樹下與母親道別。母親蹲下身雙手輕撫黑孩的肩膀。

黑孩媽：粽粑有三個，姑媽一個，姑爹一個，小琴一個，再餓也不準吃。記得沒？

黑孩點點頭。

黑孩媽：早點回來，等你吃晚飯！

黑孩媽撫摸黑孩臉頰并抓抓他的耳朵。黑孩轉身上路。走到轉彎的路口，他回頭朝母親張望，然后，消失在道路盡頭。風吹草動。

4.外 山路 日

樹木在移動。鳥聲。蟲鳴聲。黑孩走過森林小路（郎德航拍）。

5.外 河邊磨坊 日

瀑布。愈來愈大的瀑布聲。傳來蓬伯的二胡聲與歌聲。蒼涼又優(yōu)美。

蓬伯（畫外音）：當時只記入山深，青溪幾曲到云林。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

鏡頭里（廣角鏡頭）出現(xiàn)的是一道瀑布，接著是一座磨坊。木門大開。木邊兩邊貼著對聯(lián)：人生有樂地，流水無盡期。黑孩路過磨坊，觀眾發(fā)現(xiàn)蓬伯和一只小狗坐在屋前，拉著二胡唱著歌。

蓬伯轉頭聽見黑孩的腳步聲，停下來。

蓬伯：黑孩？進城??？

黑孩踮起腳尖，走近蓬伯，學狗叫聲嚇唬他。

蓬伯：調皮鬼，來來來，狗狗鈴鐺不響了，你幫我買一副回來。

黑孩從蓬伯手里接過錢，蓬伯抓了抓他的耳朵道別，黑孩轉身離開，走過瀑布上的小木橋，耳邊傳來蓬伯的二胡聲與歌聲。蓬伯（畫外音）：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黑孩出畫，狗狗跟著它走過木橋。叫了幾聲。

6.外 河灘 日

（廣角鏡頭）清澈明亮的河水。鏡頭緩緩后拉，發(fā)現(xiàn)是黑孩沿著河流行走。背后是樹林與青山，幾只鴨子在水里悠游，一路跟著黑孩，仿佛送別。一只白鷺飛翔在群山之間（特效）。

7.外 鹿山站 日

（長焦鏡頭）鹿山站牌，鏡頭后拉下移，觀眾發(fā)現(xiàn)站牌邊?？恐惠v摩托。摩托車司機在抽煙，滿臉頹然。一輛中巴開過來，擋住了摩托車，中巴司機在向黑孩招手，車門打開，黑孩走進中巴車里。車門關上了。

中巴司機：你去哪嘞？

黑孩勾頭從襪子里找出紙條展開遞給司機。

中巴司機：幸福路？不會講話啊。找個位置坐好。

車子發(fā)動了。鏡頭越過中巴車后窗，看到山林景色。車內響起莫西子詩的《越過群山》：

越過群山，越過曠野，越過河流，那里就是我溫暖的故鄉(xiāng)。

金色的夕陽已經熟透，媽媽開始升起煙火。貪玩的孩子趁著黃昏，偷偷奔向曠野。

越過大海越過沙漠越過田野，那里會有快樂的家園。這遼闊的世界茫茫的旅途，充滿冒險充滿幻想。

我還要向前不停地奔跑，努力地奔跑自由地奔跑……

鏡頭朝向右邊窗外，歌聲中，中巴車在前行。山巒與樹木快速后退。鏡頭掃過爛尾樓群。溪水。

8.外 隧道 日

中巴車進入長長的隧道。黑孩發(fā)現(xiàn)車窗上懸掛著一只小木雕的搖搖晃晃的黑水牛（特寫鏡頭）。

9.內 黑孩家木屋 日

（廣角鏡頭，夢境）黑孩騎著一頭大黑水牛朝黑孩家的木屋緩緩走近，一直走到窗前。他看見母親坐在餐桌上吃飯?？匆娮约号吭诓妥郎纤X。

黑孩媽：吃飯都在打瞌睡！快點醒了！

黑孩媽伸手敲打黑孩腦袋。黑孩醒來，車窗上是一只懸掛的黑水牛。中巴車仍然行走在隧道中。

10.外 城市 日

城市的樓群向鏡頭洶涌撲來。突如其來的喧囂聲中，樓群停頓了。警燈在閃爍。

鏡頭后退，觀眾發(fā)現(xiàn)是車禍現(xiàn)場。有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輛轎車停在一旁，司機雙手捶打車蓋，表情痛苦。一個摩托車警察揮舞手臂讓中巴車離開。中巴車繼續(xù)前行，黑孩站起來雙手趴在車窗上張望。警燈仍然在閃爍。漸行漸遠。

11.外 幸福路站 日

（特寫鏡頭）幸福路站牌。

鏡頭后拉發(fā)現(xiàn)中巴車停住了。車門打開，陸續(xù)有人起身下車?？嬷峄@的黑孩也尾隨著人群出現(xiàn)在車門口。

中巴司機（畫外音）：哎，小娃兒，你等哈回去不？記到啊，馬路對面，六點鐘以后就沒得車啊。

黑孩傻呆呆點頭，下車。勾頭從襪子里取出紙條展開，到有光處看看。進入熙攘的人群。嘈雜的人聲。喇叭聲。中巴車開走了。卷起一股濃煙。

12.外 垃圾站 日

（長焦鏡頭）一堆氣球。鏡頭下移，發(fā)現(xiàn)一個衣著破爛的拾荒者正擺弄著廢報紙和破銅爛鐵，神情專注。鏡頭繼續(xù)后拉至黑孩頭頂。觀眾發(fā)現(xiàn)拾荒者身邊系有一個飄揚的氣球，一個孩子路過，對著氣球注目良久。

拾荒者：你喜歡?。克悄愕牧?！

拾荒者將氣球交給孩子，滿面笑容。孩子拿著氣球走著，線斷了，氣球開始升起，隨著樓群愈飄愈遠。鏡頭搖到天空（長焦鏡頭）。

13.外 石牌坊 日

（長焦鏡頭）鏡頭里仍是氣球，鏡頭緩緩下移，四方井巷石牌坊出現(xiàn)了。黑孩低頭看一眼手上的紙條，然后走進門洞，樓道昏暗，黑孩消失在樓道里。鏡頭移動，發(fā)現(xiàn)門口矗立著一個四方井巷9號門牌與郵筒。

14.內 姑媽家 日

（俯拍鏡頭）一只烏龜緩慢地爬向一個打開的圍棋盒。隨著鏡頭緩緩升高，發(fā)現(xiàn)姑爹盤腿坐在圍棋盤邊，他一手拿著棋譜，一手拿著棋子，表情專注。

敲門聲響起。他遲疑地聽了一會才起身走向門邊開門。

門開了，黑孩出現(xiàn)在門口。

姑爹：你是哪個？鄉(xiāng)下的親戚？

黑孩點點頭，將提籃送給姑爹，姑爹接過提籃。打開鐵盒。

姑爹：啊，送粽粑啊。

他將黑孩讓進屋子。

（長焦鏡頭，鏡頭以黑孩視角反打）房間略顯昏暗，屋角小琴坐在電腦邊。她抬頭朝黑孩招手。

小琴：嘿，過來，你過來！

黑孩猶豫著走向小琴。與小琴坐在一起。（《星空》電影場景插入）。

姑爹（畫外音）：一個詩人伯伯拍的破電影，她看一回哭一回。每回都哭得稀里嘩啦的。你要是眼淚水多，沒地方落，就陪她哭一會嘛。

15.內 姑媽家 日

（長焦特寫鏡頭）烏龜趴在門口，門開了，烏龜被門撞翻，姑媽出現(xiàn)在門邊，走進屋子。

姑媽：才離開半小時，你又中邪了。

盤腿坐在地上專心致志打棋譜的姑爹趕忙收拾棋局，顯得驚惶失措。圍棋盒被碰翻了。

小琴示意黑孩繼續(xù)看電影。《星空》電影場景繼續(xù)。

16.內 姑媽家 日

一架人字木梯。鏡頭上移，發(fā)現(xiàn)姑媽正騎在木梯上換燈泡，天花板上掛著一個圓形的燈罩。（鏡頭仰拍再換俯拍）

姑媽：遞燈泡給我！燈泡??！

姑爹從餐桌上取來燈泡舉手遞給姑媽。

隨著姑媽的手轉動，燈泡突然發(fā)出亮光，圓形的光芒把姑爹徹底籠罩了。姑媽：小琴跟哪個看電影？

姑爹：你鄉(xiāng)下親戚嘛。

姑媽：鄉(xiāng)下親戚？我看你腦殼進水了！我們家祖宗三代都沒得鄉(xiāng)下親戚。曉不曉得？！姑爹抬頭看著姑媽，一臉茫然。

姑爹：唉，他還送來了一提籃嘞粽粑。我還以為是你嘞鄉(xiāng)下親戚。

小琴（畫外音）：媽，我要吃粽粑。

小琴跑向籃子，伸手抱起鐵盒子，揭開盒子蓋，粽子露出來，冒著熱氣。

姑媽：不要亂動.

小琴很不情愿蓋上蓋子。小琴：為什么嘛？

姑媽：你十萬個為什么？！跟我看書去！

鏡頭下移，小琴很不情愿地走向沙發(fā)，黑孩茫然地看著姑媽又調過頭，他看見小琴坐在沙發(fā)上捧起一本書（巴爾蒂斯一幅畫）。這時墻壁上的掛鐘響起，指針正指向六點。

姑爹：你肯定搞錯了，時間不早哦，你搞快點回家去！姑爹將竹籃交到黑孩手上。黑孩猶豫著轉身離開。

門開了。無盡的煤灰在跌落。

17.外 城巿街道路口 夜

（長焦特寫鏡頭）燈柱。鏡頭沿著燈柱緩緩下移。觀眾發(fā)現(xiàn)斑馬線旁一個手臂佩袖標的交通協(xié)管員正在吹著口哨指揮過往行人。黑孩一個人穿過斑馬線，交通協(xié)管員拍打黑孩的肩膀讓黑孩跟上人群。

交通協(xié)管員：停停停，跟到大部隊，走得快，會丟命，走得慢，才走得遠。

綠燈亮了，黑孩跟著人群來到一個站牌下，看到下午見過的摩托車司機在向他招手，黑孩走過去，司機點頭說著什么，黑孩坐上摩托車后座，隨著轟鳴的摩托車聲，摩托車帶著黑孩離開。（鏡頭搖移）摩托車呼嘯著穿過城市。鏡頭搖向夜空。

18.外 發(fā)廊門口 夜

霓虹燈閃爍的發(fā)廊。一個身材曼妙的姑娘出現(xiàn)在玻璃窗后面（長焦鏡頭）。隨著摩托轟鳴聲，摩托車?？吭诎l(fā)廊門口。摩的司機：你等哈。我一哈就回來。

摩的司機下車，朝發(fā)廊門口走了進去。鏡頭緩緩搖向發(fā)廊邊教堂門上的十字架。

19.內 寵物店 夜（凱里）

（特寫）鈴鐺。各種狗叫聲傳來。鏡頭搖過是一個擺滿寵物用品的柜臺，柜臺一側是各種寵物。黑孩入畫。寵物店老板娘：吵什么吵？老實點！

一個售貨員走過來。

售貨員：買哪樣小娃兒？跟我講！

黑孩趴在柜臺前看了一遍，伸手指著一副圍脖子的鈴鐺。售貨員：買這個？5塊錢，買不買？講話?。?/p>

黑孩遲疑一會摸出紙幣交給對方。對方將鈴鐺交給黑孩。

鏡頭橫移，在一面鏡子里，黑孩離開。鏡頭里仍然是被關起來的寵物。售貨員（畫外音）：破娃兒，一句話都不講，裝哪樣酷嘛！

20.（夢境）河岸邊 夜

（長焦鏡頭）黑孩坐在江邊，江水里倒映著搖晃的城市房屋。一輪圓月中媽媽帶著黑孩坐在水邊淘洗粽葉。

黑孩媽：后來呢，皇帝聽了挑撥，把詩人趕出了朝廷，詩人流落到江邊，再后來，國家就亡了，他很傷心，大病一場，五月初五這天，他抱著一塊大石頭跳進了江里。人們心疼他，就把粽粑送給魚啊蝦啊，希望它們保護好他的身體。再后來嘞，每年的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吃粽子，紀念這個詩人……

21.（閃回）外 河岸 夜

（廣角鏡頭）突如其來的火車聲讓黑孩驚醒。黑孩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一輛火車正拉響汽笛緩緩從大橋上駛過，傳來強烈的車輪敲打鐵軌的響聲。

22.外 橋上 夜（航拍、升格慢鏡頭）

（航拍鏡頭）摩的司機帶著黑孩行駛在大橋與城市。

摩托車司機：你會不會做夢??？相不相信夢？我跟你講，夢比哪樣都真實，你看見的一切可能都是一場夢。我十歲那年，我家妹打落了，被人販子抱走了。那年她才七歲，我媽講本來應該打落的是我，是我家妹長得太漂亮了，才被他們抱走的。我媽講，我家妹就是個仙女。仙女來到世上嘞就不是個好事情。我家妹一走，我媽就哭，白天晚上都哭，像一根破水管，停不下來。我家爸爸的腦殼嘞，被我媽一晩上就哭白了，他受不了一個眼淚汪汪的女人，哪個受得了嘛？我家爸爸就離家出走了，留下我陪我媽。我不想看到她一天到晚哭，想把我妹找回來。我騎車找了好多地方，翻山越嶺嘞。直到來到這個城市，有天晩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妹在一個洗頭房里，醒來后果然在洗頭房里找到了她?？墒青希静幌牖丶?，她寧愿被那些狗雜種些欺負，也不回家。我不曉得她到底是咋個想的，只好留下來陪倒她，她喜歡吃粽子，一年四季都吃粽子，她說每次吃粽子的時候會想起我媽，我就滿大街給他買粽子，我經常陪她坐在發(fā)廊門口吃粽子，看那條巴拉河，我看到這條河里全是我媽的眼淚水。

23.外 隧道 夜

（長焦鏡頭跟拍）摩托車進入隧道。

摩的司機：我媽的心碎了，生下來的娃娃憑空就不在啊，心咋個不碎嘛，但是，心碎了有哪樣用？眼淚流干了有哪樣用？在這個世界上，沒得人在乎你流多少眼淚，沒得人在乎你的心是不是碎的。

（轉場插入《星空》最后一場。小琴獨坐在電腦邊哭泣）。

24.外 爛尾樓 夜

（長焦鏡頭）摩托車駛出隧道。進入爛尾樓路段。

摩托車司機：我媽講，人活倒就像推一塊大石頭上山，愈推嘞愈累，除非死了才會解脫。鏡頭里晃過樹影與溪流。

25.外 鹿山站 夜

（特寫鏡頭）鹿山站站牌。隨著摩托車轟鳴聲突然加大又突然熄滅，摩托車?？吭诼股秸九葡?。黑孩下車付錢。伸手搖了搖司機的耳朵。

摩托車司機：你搞哪樣？黑孩做了個鬼臉。

摩托車司機：等哈。

摩托車司機拿出煙盒，在上面寫好字，交給黑孩。

摩托車司機：我的車比中巴車便宜！你要坐車，打我的電話！黑孩一臉迷惑。

摩托車司機調過車頭，腳踩油門，摩托車轟鳴著快速離去。摩托車離去后留下濃濃的一道白煙，蜿蜒而去。

26.外 河灘 夜

（航拍鏡頭）溪水與夜游的鳥聲中，黑孩走過鐵橋、河灘、瀑布，看上去像一個移動的影子。

（航拍鏡頭）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下的樹木與山巒里。

27.外 家門口 夜

（廣角長鏡頭）樹上再度響起烏鴉的叫聲。鏡頭下移，發(fā)現(xiàn)黑孩站在院子里，滿月的光芒下，房屋已是斷壁殘垣，近乎廢墟。黑孩緩步走向廢墟，發(fā)現(xiàn)木門上爬滿了爬山虎的青藤。他伸手推開木門，木門發(fā)出吱嘎的叫聲，十幾只鳥飛出屋子。黑孩站了一會，走進屋子，屋里已荒草叢生。他走進里屋，幾只鳥突然出出窗戶。雕花木床已布滿了蛛網，透過蛛網密布的窗戶，黑孩靜靜打量屋后的森林，他發(fā)現(xiàn)森林的空地上騰起了一片藍色的磷火。傳來蟲鳴聲與鳥叫聲。在銹跡斑斑的穿衣鏡里，是破爛的蚊帳在隨風招展。

黑孩退出里屋，隱約聽見秒鐘的響聲。他蹲下身在一堆茅草里翻找，終于找到了那面掛鐘，它已經徹底銹蝕了，但仍能走動，他抱著掛鐘，呆立良久，緩緩退出屋子。一直倒退到院子外面。

28.外 山路 夜（航拍升格鏡頭）

（長焦鏡頭）月影。黑孩一手拿著掛鐘一手提著竹籃行走，樹葉嘩嘩作響，隱約傳來野貓的叫聲與蟲鳴聲。山巒上的樹木都在緩緩倒退。

29.外 瀑布 夜

瀑布聲中，那棵樹還在，樹旁已經沒有了白云。黑孩來到橋邊，發(fā)現(xiàn)蓬伯的磨坊已經不在了（還有一些東倒西歪的石頭）。黑孩走到瀑布邊的木橋上坐下，蓬伯的狗從草叢里出來了，發(fā)出嗚咽的叫聲，一直走到提籃邊，黑孩打開鐵盒取出一個粽子剝開中，小狗吃了起來。黑孩從身上取出鈴鐺，掛在狗脖子上。然后他和狗坐在木橋上，他將掛鐘抱在懷里。他看著溪水，溪水在月色里緩緩奔流。（特寫鏡頭）

30.外 瀑布 夜

（廣角鏡頭，夢境）月光燦照的流水，黑孩坐在水邊的大樹上，樹邊?？恐欢浒自疲畈晨恐シ?。

蓬伯：

霧來了，廓開天和地

鳥的翅膀廓開魚的消息

蝴蝶是母親的另一個名字

廓開了萬物出世之謎

除了美，還有什么叫孤絕

除了愛，哪有什么叫無限

有人以每秒三十萬公里向你狂奔

縮短了我們間億萬年的距離

隨著突如其來嘹亮的汽車喇叭聲，受到驚嚇的黑孩從樹上掉進水里。

（閃回）黑孩從水里爬起來和小狗一起坐到木橋上，他低頭發(fā)現(xiàn)掛鐘在陽光照亮的流水中晃動。黑孩將它撈起來，發(fā)現(xiàn)掛鐘的時針、分針和秒針都沒有了，他呆呆看了一會，又將它放回了河水之中。

31.外 河灘 日（低機位航拍）

黑孩緩緩站起身來，他提著竹籃，帶著蓬伯的狗走過木橋，走過河灘。他仰望天空，一群鳥在天空飛翔，然后消失不見了。

32.外 隧道 日

（長焦靜止鏡頭）。

中巴司機（畫外音）：嘿，這么冷的天，不在家好好待著，你瞎跑哪樣嘛？我出來跑是沒有辦法。老婆孩子都跑丟了，能有什么辦法呢？唉，老實說，我兒子比你漂亮多了，但漂亮又有哪樣用？漂亮的東西就像一場夢。

想起來都是我的錯，這些年，我總在忙，忙著跑路，忙著掙錢，忙得像個沒頭蒼蠅，人一忙起來就會有結果的，我的結果是老婆跟人跑了，還把兒子帶跑了，不曉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就像人間蒸發(fā)似的，什么也沒有留下，除了你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什么也沒留下。老婆孩子一走，天就塌了，我的世界全是黑麻麻的。幸虧我養(yǎng)了一條狗，否則我早就垮了。每天只有狗狗能陪我說話，否則我早就垮了，可是，時間是會把一切帶走的，去年，我的狗老了，死了，連個說話的活物也沒有了。我每天都被孤獨包圍著，你曉不曉得哪樣叫孤獨？孤獨是一團霧氣，是一團影子，你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根本沒辦法躲開它，唉，跟你說這個嘞你也不懂，也沒有什么用。

現(xiàn)在，除了夢，沒有哪樣能安慰你。只有做夢的時候是快樂的。我常常夢到我還是一個小娃娃，在大風里飛，在屋子上頭飛，在星星下頭飛，在前世飛，在來世飛，夢到我荷包里藏著一座小小的寺院，涼颼颼的……昨晚上我夢見我兒子回來了，送給我一把櫻桃，我一顆一顆吃完，甜到了腳后跟，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枕頭邊堆了一大把櫻桃弗弗……

真嘞，人活在這個世上，除了夢，沒得哪樣能安慰你。

33.（夢境）內 黑孩家臥室 日

黑孩媽在窗外飛翔，白裙翻飛。黑孩從床上坐起。

中巴司機：（閃回）嗨，我講半天你聽沒得？睡著?。亢?，你這哈娃兒咋這么多瞌睡?。跨R頭里仍然是漫長的隧道。（廣角鏡頭）

34.外 幸福路站 日

（特寫鏡頭）城市的高樓在中巴車在鏡頭里倒伏、停頓。車門打開。中巴司機：幸福路就到前面，我吃飯去了，你下車。

黑孩遲疑地站起身。司機示意黑孩下車。黑孩猶豫著走向車門。將狗留在了車上。中巴司機：小娃兒，你舍得把它送給我??？

黑孩點了點頭。

中巴司機：你不要后悔啊？！

黑孩搖搖頭。車門關上了。車子開走了。

35.外 發(fā)廊門口 日

（長焦鏡頭）十字架，鏡頭緩緩下移，發(fā)現(xiàn)發(fā)廊門邊是一個悲傷的姑娘懷抱著死去的摩托車手在哭泣。鏡頭繼續(xù)后拉發(fā)現(xiàn)黑孩呆站著，然后朝著他們走過去。默默站立一會，從鐵盒中取出一個粽子放在姑娘的手里。

姑娘突然哭出聲來。

黑孩伸手擦了擦姑娘的眼淚，然后轉身離開，鏡頭搖過，一只蜂鳥懸停在一輛倒地的摩托車的上面。（特效）

36.外 街道 日

（長焦鏡頭）黑孩茫然走在人潮中，街對面羊肉館牌子下面有一只拴住的小白羊，東張西望，表情無辜。黑孩站住，對那只白羊打量良久。（回憶起《星空》中巫婆一場）。

黑孩繼續(xù)打量那只小白羊，小白羊發(fā)出凄涼的叫聲。小白羊仍在東張西望。

37.外 橋上 日

車流。鏡頭上揚，一個穿著袈裟的出家人在街道上手提燈籠反向行走，車流。

38.外 垃圾站 日

車水馬龍。黑孩坐在石凳上，鏡頭（長焦）從他的背影看出去，是飛馳的車輛。鏡頭越過車輛，發(fā)現(xiàn)對面的垃圾堆里，那個衣著破爛的拾荒者已將一堆廢報紙與破銅爛鐵變成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拾荒者坐在這棵樹下吃著面包，表情陶醉。黑孩顯然餓了，伸手到竹籃中取出鐵盒，他打開鐵盒蓋，拿出粽子，打開，看看又包上，又將粽子放回鐵盒，蓋上，重新放回竹籃子里。提籃飛來一只蝴蝶。蝴蝶扇動翅膀，黑孩看了好久，他顯然犯困了，閉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黑屏里，傳來愈來愈嘈雜的車流聲…… 音樂聲起。劇終。

責任編輯：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