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新作兩篇

在三峽遇著美麗

長江三峽像一座七百里的壯麗畫廊，似一組別具魅力的交響樂章。瞿塘峽雄奇?zhèn)グ?，巫峽幽深秀麗，西陵峽灘多流急。從古至今，曾吸引多少文人墨客、過往游客心馳神往，流連忘返。而千姿百態(tài)、云霧繚繞的巫峽更叫人夢繞魂?duì)浚胺胖巯挛讔{，心在十二峰”。

巫山十二峰，“雨霽巫山上，云輕映碧天，”“山似煙云為神采”，“山得煙云而秀媚”。分列在巫峽兩岸，江南、江北各六峰。為了目睹她們的風(fēng)采，我曾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末，幾十次風(fēng)浪里上、江濤中下。有一次，我從重慶乘輪東下，在三峽，遇著了美麗。輪船離開巫山城之后，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北岸（左岸）的“登龍峰”，位于橫石的西側(cè)，正在箜篌山東首，有六座峰巒攢簇，層疊蜿蜒，躍躍欲飛，若龍騰霄漢，格外壯觀，海拔1130米，為巫山十二峰之冠。接著，又看見了“圣泉峰”，位于橫石溪以東的半山腰，懸?guī)r順勢向上伸延，其勢如刀削斧砍，好似一頭昂首屹立的雄獅，峰下有甘泉，四季噴流不竭，以此得名。又因峰前巖石獨(dú)呈白色，俗稱“獅子掛銀牌”，妙趣橫生。那“朝云峰”，清晨，峰前云霧彌漫，朝陽照射，彩云飛舞，山峰似乘云，若隱若現(xiàn)。

然而，觀賞巫山十二峰的最佳處要數(shù)青石村（今青石鎮(zhèn)）。于是，我又一次從巫山縣城乘小船，莫約幾十分鐘就扺達(dá)青石。村子不大，二三十戶人家，炊煙裊裊，橘林滿坡，青山綠水。當(dāng)時(shí)，引人注目的只有信號臺，一座平房，黑瓦粉墻，夫婦倆長年堅(jiān)守，村子沒有一家客棧。我坐在農(nóng)家門前的巖石上，迎著朝霞，隔江相望神女峰，她上入云端，下臨長江，山峰旁有一塊人形石柱，狀如健美的女子，亭亭玉立，脈脈含情，嫵媚動人，朝迎早霞，暮送晩霞，故名“望霞峰”，（又名“美女峰”）。加之美麗的神話傳說，“神女峰”給了我一種回味無窮的藝朮享受。靠近神女峰之東，另有一峰，峰頂眾石排列，嶙峋參差，形似一群仙人相聚，故名“集仙峰”，因?yàn)榉屙敺植矶?，恰似一把張開的大剪刀，俗稱“剪刀峰”。相鄰又有一峰崢嶸，形似一頂圓帽盒，故稱“帽盒峰”，（又名“松巒峰”）。站立青石村環(huán)視，還可見江南（右岸）的“飛鳳”、“翠屏”、“聚鶴”三峰?！帮w鳳峰”在青石之西的小溪旁，因形似一只飛翔的鳳凰，鳳頭直揷江中，兩旁山坡逐漸低下，猶如鳳之兩翅，栩栩如生，故名“飛鳳峰”。相傳，山腰有一平臺，是神女給大禹授寶書之地，名稱“授書臺”。站立飛鳳峰上，我看到了飛翔的詩韻。青石村背后，有一山峰超然卓立，十分陡峭，形似一扇大屏風(fēng)，漫山蒼翠，名叫“翠屏峰”。此峰之東，峰頂怪石磋峨，松杉茂盛，四季常青。傳說，每天夜晚聚集無數(shù)白鶴，或棲于樹上，或翔于峰項(xiàng)，故稱“聚鶴峰”。在青石觀賞十二峰，算是大飽了眼福。

江右岸的另外三峰，距離長江約有三四十華里，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溪可通，交通極其艱難，故無游客能親眼一見，給人留下了千古遺憾。怪不得古代文人慨嘆：“十二巫峰見九峰”。

三峽大壩建成后，水位抬高，高峽出平湖。前年深秋，我溯江而上，輪船行至巫山城，因天色未亮，停泊江中。船上旅行社組織“神女溪”之游。我欣然前往。換乘一只小游船，沿長江下行不遠(yuǎn)，進(jìn)入江南岸的峽谷，兩山夾峙，最窄處有如一線天，兩岸青山如畫，江水碧綠照人，紅葉倒映清流，令人賞心悅目。經(jīng)過“一戶人家一個(gè)村”時(shí)，“懷抱一江水，背靠一座山”，真不愧為天下之奇景！游船深入而進(jìn)，就遙遙望見藏在深閨人未識的三峰，即：“凈壇峰”、“起云峰”和“上升峰”。一時(shí)驚喜若狂，恍如做夢?？?！那“凈壇峰”，峰頂平曠如壇，山道極險(xiǎn)，去者絕無僅有，望之令人興嘆不止，據(jù)介紹，山上尚有碧淵一潭;那“起云峰”，峰高入云，云氣時(shí)聚時(shí)散，遠(yuǎn)遠(yuǎn)望去，“絕壁凌空，云氣觸石”，氣勢非凡，云纏霧繞，変幻莫測;那“上升峰”，山勢突兀，呈拔地飛騰之勢，飄飄欲仙，充滿了攀登者的無限豪氣。

在三峽，我遇著了最美！

昭君的故鄉(xiāng)

昭君故里，留在我心中的興味和感慨，總是綿綿不絕的鮮活。記得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末到興山縣，須搭船溯西陵峽而上，一路灘多流急，怵目驚心;下船后在香溪鎮(zhèn)住宿，通宵峽風(fēng)呼嘯不停，難以入睡;次日，再沿香溪河走旱路，蜿蜒曲折坎坎坷坷風(fēng)塵仆仆地行走一天，才趕到城關(guān)高陽鎮(zhèn)。招待所招待我們的第一餐飯就是“金包銀”（包谷拌大米），名字好聽，但南方人咽下去頗不順溜。我站立香溪河的木板橋上，望著皎潔的香溪月，為興山多山、且山高雄奇而驚訝;大清早，我爬上昭君臺，俯視那碧綠清亮的香溪，為她養(yǎng)育出中國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而贊嘆不已。

興山縣城雖小，但高陽鎮(zhèn)的名字古老而聞名。兩千三百年前，偉大詩人屈原誕生在秭歸樂平里，與此相比鄰，他在長詩《離騷》的首句即吟道：“帝高陽之苗裔兮”。高陽，傳說中“五帝”之一，是楚人的遠(yuǎn)祖。以“逸響偉辭”作為這座小城的名字，也自會“卓絕一世”。宏偉的三峽大壩建成之后，興山高陽鎮(zhèn)淹沒于香溪河水之中。一座新的縣城崛起在古夫鎮(zhèn)。古夫也是一座千年古鎮(zhèn)，冷落了多少年之后，因此而時(shí)來運(yùn)轉(zhuǎn)，成了新縣城，重新煥發(fā)出青春之光。同人一個(gè)樣，青春是最美麗的，好像早晨八九點(diǎn)鐘的太陽。那香溪流香;那鴿子花綻放;那桃花魚絢麗多姿;那黃糧飄香;那高嵐繚繞;那朝天吼漂流的濤聲;那水上公路的騰飛……啊，我心中的興山，一座多么美麗的山城，一座有生動故事的山城！

行走在“七百里三峽”庫區(qū)，新建的十幾座縣城中，數(shù)興山新縣城最漂亮，這正同王昭君的美名相匹配。我登上縣政府大樓頂上鳥瞰：處處新樓林立，或白墻紅頂，或粉墻黛瓦，一片連著一片;每幢樓房設(shè)計(jì)精巧，仿古建筑有之，歐式風(fēng)格亦有之，五顏六色，燦然入目;一條條街道寬敞整潔，縱橫交錯(cuò);一座座公園，一塊塊草地，綠意盎然，如詩如畫，堪稱昭君故里新創(chuàng)作的一部“杰作”，興許得偉大詩人屈原之靈感所致。

搬遷縣城，興師動眾，牽動人心，三萬多人馬行動，決非小事?？h委、縣政府領(lǐng)導(dǎo)抓住興建三峽工程的機(jī)遇，為百姓辦實(shí)事。要不，古夫鎮(zhèn)還會冷落多少年。據(jù)主人介紹，在興山縣境內(nèi)，面積超過1平方公里的坪地，只有古夫、黃糧和榛子三個(gè)鄉(xiāng)鎮(zhèn)，而黃糧、榛子缺水，惟古夫鎮(zhèn)水源充足，一條古夫河穿城而過，匯入香溪;上游不遠(yuǎn)處，修有一座古洞口水庫，直通漢水，那千頃碧波，清流漣猗，野鴨悠游，水鳥盤旋，小船往來，襯托出電站巍巍?？菟竟?jié)，縣前河段筑有橡皮壩，依然碧波蕩漾，垂柳倒映。我漫步河邊，環(huán)顧四望，青山巍峨，郁郁蔥蔥，山風(fēng)陣陣;山腰層層橘林，累累紅果，掛滿枝頭;山麓茶園逶迤，似綠色長城。我輕輕呼岋，空氣太清香了，恨不得多吸幾口。

有一次，一位文友陪我去古夫“尋古”。那時(shí)的古夫鎮(zhèn)，僅一條窄小的街貫穿，類似紹興“咸亨酒店”那種老式柜臺，只在深巷里剩下幾家，代之而起的是二三層的小樓房，氣氛冷寂;我們在古夫河灘撿石子，小石子五顏六色。他說，這條小河己流了好多好多年代了，上游有一個(gè)古洞口，傳說洞中藏了一條龍，龍是東海龍王派遣來的“特使”，是為王昭君離鄉(xiāng)出塞來送行的。父老鄉(xiāng)親為昭君送行時(shí)，依依不舍，熱淚盈眶，情景感人。那條龍也深受感動，流下了眼淚，每行淚化作了一顆顆彩石，閃閃發(fā)光。因此，這條溪河又名“彩石溪”。如今，古夫河猶如南京夫子廟前的“秦淮河”，為昭君故里增添了許多韻味！

改革開放以后，昭君故里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我徜徉在新修的昭君廣場，綠樹環(huán)繞，青草如茵，白石路面照人，不由得神思飛揚(yáng)。凝視王昭君塑像，美麗動人。如同古詩所吟：“端正閑麗，有異于人。”（蔡邕）“娥眉絕世不可尋……”（曾鞏）心想，大山深處的興山，倘沒有王昭君這個(gè)品貌絕佳的女兒，會是什么樣的情景呢？自古以來，地以人勝。興山因昭君而美麗，興山因昭君更聞名。

忽從白石路上走過來一個(gè)女子，她叫我一聲：“老師好”！躊躇中猜出，可能是參加筆會的陌生文友。她微笑地自我介紹，想不到她熱情大方，話語親熱。

我們在昭君廣場漫步，談散文，談書法，隨意聊天。我羨慕她出生在昭君故里;她說，王昭君的“光”，興山人誰都可以沾，但重要的是要學(xué)習(xí)她胸懷民族大義的精神，熱愛和平，熱愛家鄉(xiāng)的情懷。

人說興山是個(gè)出美女的地方，可恕我直言，很難遇到昭君似的美女。語音剛落，她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多的王昭君。從古到今，不就只出了一個(gè)王昭君嘛！但話又說回來，興山的確水土養(yǎng)人，有青山綠水的滋潤，女兒的顏容膚色就是好看。

我暗自思忖：這位陌生的文友，真夠直率的。那一股子敢于亮出自己靈魂的自信勁兒，令人羨慕。一個(gè)人沒有自信，就不敢直面現(xiàn)實(shí)，追求理想，憧憬光明，又怎能成就一番事業(yè)呢？！

我說，當(dāng)然還要有機(jī)遇。比如王昭君流芳百世，除了她天生麗質(zhì)，心地純潔，品格高尚之外，還在于她抓住了機(jī)遇。倘不是她抓住“出塞和親”的機(jī)遇，自愿請行，挺身出塞，迎風(fēng)冒雪，不怕艱難，說不定王昭君也許會是另一種人生……

過去，囿于地理環(huán)境所限，大山阻隔，交通閉塞，興山戴了多年的貧困縣帽子。但興山人民在黨中央的領(lǐng)導(dǎo)下，在打好精準(zhǔn)脫貧的攻堅(jiān)戰(zhàn)中，團(tuán)結(jié)奮斗，人心齊，泰山移。終于，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之際，在宜昌帶頭甩掉了貧困縣的帽子。僅交通一項(xiàng)，現(xiàn)巳開通了宜昌--興山城際公交車，兩個(gè)多鐘頭可到古夫鎮(zhèn)，不久還要通高鐵，與鄭萬高鐵相連接。同過去相比，真是翻天覆地的変化！昭君故里正向著山美、水美、人更美的“三美”高標(biāo)準(zhǔn)繼續(xù)努力奮斗！

徐霞客曾說過一句話：“信乎，買山而居，無過此者！”他說的雖是云南某地的“石城”，但現(xiàn)在不知湮沒到哪里去了？而興山卻是剛崛起于世人面前，往后將建設(shè)得越來越美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作者介紹：李華章，著名散文家，現(xiàn)居湖北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