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軍區(qū)四將入京齊聚總參

張暉

1953年袁毛澤東視察人民海軍

1950年，從東北一路打到華南的第四野戰(zhàn)軍，其主要部隊發(fā)展為兩大軍區(qū)：東北軍區(qū)、中南軍區(qū)。當時，全國分為東北、華北、華東、中南、西南、西北六大軍區(qū)。高崗任司令員的東北軍區(qū)是四野成長、發(fā)展的老家底，是發(fā)源地;林彪任司令員的中南軍區(qū)，是打到華南的四野主力部隊的落腳點。

1955年春，全國六大軍區(qū)調整為12個大軍區(qū)，中南軍區(qū)改稱廣州軍區(qū)，司令員黃永勝，政治委員陶鑄。

20世紀60年代，也就是在“文革”爆發(fā)前后短短幾年當中，廣州軍區(qū)軍政大員紛紛奉召入京，并且云集總參，一時引人注目。首先，是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李天佑被征召入京。其后，軍區(qū)司令員黃永勝、副司令員溫玉成、參謀長閻仲川，接踵而至，入京執(zhí)掌總參大權……一時間，總參謀部幾乎成了廣州軍區(qū)司令部的翻版。

李天佑：彭德懷、林彪麾下的著名戰(zhàn)將

李天佑，1914年生，廣西人，14歲參軍，16歲就成為紅7軍軍長張云逸麾下特務連連長，18歲就當上了副團長，是典型的紅小鬼。戰(zhàn)爭年代從紅1軍團、紅3軍團、八路軍115師、東野、四野一路打來，是彭德懷、林彪麾下著名戰(zhàn)將。特別是在東北戰(zhàn)場，系赫赫有名的東野第1縱隊司令員，四野38軍首任軍長。

大戰(zhàn)四平，攻克天津，1縱司令員李天佑擔當重任。平津戰(zhàn)役中，劉亞樓作為前線總指揮，調動李天佑、鄧華、黃永勝等部人馬29小時攻克天津，使傅作義僅存的幻想破滅。之后，李天佑、鄧華 、黃永勝、韓先楚等四野各部一路征戰(zhàn)，橫掃半個中國。在廣西，李天佑協(xié)助老軍長張云逸（張、李分任廣西軍區(qū)司令員、副司令員）清剿土匪。

廣西，山多匪多，素有“無處無山，無山無洞，無洞無匪”之說。長期流竄、盤踞山洞的土匪憑借山多林密的特點，依然頑抗，與解放軍周旋，并伺機殺害當地干部群眾，匪患猖獗。匪患嚴重之湘西、廣西，成為新中國成立初期讓北京牽腸掛肚的地方。

毛澤東對廣西匪患十分關注，批評廣西是全國剿匪工作成績最差的一省，限令6個月內肅清土匪。

1951年1月，張云逸離職休養(yǎng)，力主強力剿匪的李天佑親自督戰(zhàn)，制定周密剿匪計劃，迅速對大小瑤山、六萬大山、十萬大山等處土匪展開搜剿，將這些地頭蛇一一消滅，受到毛澤東馳電嘉獎。1957年11月，李天佑就任廣州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代司令員（黃永勝到軍事學院學習期間），主管軍區(qū)作戰(zhàn)訓練。

在廣州軍區(qū)任職5年，李天佑成為黃永勝軍事上的第一副手。

1962年9月，李天佑被任命為副總參謀長，11月到任。由此直到1970年9月，李天佑生命最后的八年一直擔任副總參謀長，分管過軍務、作戰(zhàn)、情報等項工作。李天佑在總參的八年，正是黨內、軍內多事之秋，其間經歷了3任總長（羅瑞卿、楊成武、黃永勝）。

1965年11月，總參黨委委員、軍委副秘書長兼軍委辦公廳主任蕭向榮在看似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被撤職、被批斗，使李天佑震驚不已;一個月后，林彪、賀龍之下的軍委當家人、軍委秘書長兼總參謀長羅瑞卿也被突然拿下，更令全黨全軍震動;一年之后，軍委第二副主席賀龍被打倒，如日中天的代總參謀長楊成武隨后也被打倒。可以說，幾乎是一年一個，主管軍隊日常工作的主要負責人都被打倒。

李天佑身經百戰(zhàn)，曾7次負傷，生命兩度垂危。20世紀50年代初患上腎炎，此后備受腎病拖累、折磨。1970年，因尿蛋白增加，病情惡化，于9月7日住進解放軍總醫(yī)院，9月27日逝世，年僅56歲。

李天佑去世后不久，林彪在毛家灣家中接見了李天佑的家人。李天佑的兒子李亞寧回憶：“在那個特殊的年月，能受到林彪在家里的專門接見，應該是我們全家很榮幸的事情。”

李天佑

確實，在那個年代，一家人能受邀到林府得到“接班人”、副統(tǒng)帥單獨接見，絕對是極高的“殊榮”。

李天佑不僅與林彪歷史淵源頗深，作為黃永勝副手，二人在廣州、在總參一起共事也長達十余年。在紅軍時期和八路軍時期，黃、李都曾任團長;在東野、四野，二人又都是縱隊司令員;在13兵團，司令員黃永勝，第一副司令員李天佑;在廣州軍區(qū)，黃為司令員，李還是第一副司令員;在總參，黃為總長，李為副總長。

林彪外逃身亡后，有人“寬慰”李亞寧：“你爸爸不死，也是要受牽連的?！?h3>黃永勝：“林彪真正喜歡的人”

1968年3月2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發(fā)出命令：撤銷楊成武的人民解放軍代總參謀長、軍委常委、軍委副秘書長、軍委辦事組組長、總參謀部黨委第一書記職務，撤銷余立金空軍政治委員、空軍黨委書記職務，撤銷傅崇碧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兼北京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衛(wèi)戍區(qū)黨委書記職務;任命廣州軍區(qū)司令員黃永勝為總參謀長、軍委辦事組組長，廣州軍區(qū)副司令員溫玉成為副總參謀長兼北京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這就是震驚中外的“楊、余、傅事件”。

黃永勝，湖北咸寧人，1910年11月17日生，1927年6月被駐在武昌的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wèi)團（團長盧德銘）錄用當兵，并隨該團參加了湘贛邊界秋收起義。起義失敗后，隊伍潰散，逃亡者甚多。黃永勝隨隊伍經瀏陽文家市、永新縣，在三灣改編（經過改編，羅榮桓到黃永勝所在的9連任黨代表，黃永勝為班長）后跟隨毛澤東上了井岡山。這當中，黃永勝未開小差亦未逃亡，起義失敗仍跟著隊伍一路征戰(zhàn)，一直走上井岡山。羅榮桓的開導教育，使黃永勝直到晚年仍然念念不忘。他說過，除了林彪，羅帥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一個，“羅帥對我的教育，我是刻骨銘心的，終生不忘的”。

黃永勝在林彪指揮的紅1軍團任過團長、師長，全國性抗戰(zhàn)爆發(fā)后曾任團長、旅長、軍區(qū)司令員、縱隊司令員、軍長、兵團副司令員、司令員等職，1955年成為廣州軍區(qū)首任司令員，1968年3月奉調入京出任總參謀長、軍委辦事組組長，還兼任廣州軍區(qū)司令員。

黃永勝一生在軍事指揮崗位的各個層級擔任過軍事主官，鄧華、賴傳珠、朱良才、王平、劉道生等均做過他的政治委員，在反“圍剿”、長征、抗戰(zhàn)和解放戰(zhàn)爭中，也是指揮所部一路征戰(zhàn)，浴血拼殺，屢立戰(zhàn)功，從寒冷的東北一直打到炎熱的兩廣。特別是1948年10月底遼西會戰(zhàn)圍殲國民黨軍的精銳廖耀湘美械兵團，黃永勝指揮的6縱在厲家窩棚一帶打了一場至為慘烈的阻擊戰(zhàn)，為全殲廖兵團立下赫赫戰(zhàn)功。

新中國成立后，黃永勝即在中南軍區(qū)、華南軍區(qū)任副司令員。1955年3月，成為新成立的廣州軍區(qū)首任司令員，至1969年7月免兼，擔任廣州軍區(qū)司令員長達14年。

廣州軍區(qū)鎮(zhèn)守中國南大門，戰(zhàn)略地位極為重要。黃永勝作為軍區(qū)一號軍事首長，其副手的配置也極為壯觀：戰(zhàn)將李天佑、梁興初、溫玉成等作為副司令員（他們都曾是四野幾大縱隊的司令員），閻仲川先后為軍區(qū)副參謀長、參謀長。這幾人都是能謀善斷的指揮將才，李、梁、溫三人更是軍中著名戰(zhàn)將，朝鮮戰(zhàn)場上享譽中外的38軍、39軍、40軍，都是他們帶過的部隊。

黃永勝

汪東興說，毛澤東對黃永勝的歷史記憶很深，1971年南巡時提到黃永勝，說黃17歲就當兵，原是葉挺部隊警衛(wèi)團的一名戰(zhàn)士，這個團沒有趕上南昌起義，在江西修水參加了湘贛邊界秋收起義隊伍，然后上的井岡山?！罢嬲飨诰畬降模挥悬S永勝?！保ㄍ魱|興語）與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不同，黃永勝是辦事組里邊“井岡山的獨生子”。

1968年3月23日夜（有的說22日夜），正在廣州主持軍區(qū)黨委會議的司令員黃永勝，突然接到北京周恩來親自打來的電話，被告知北京派來一架軍用飛機，要其即刻赴京。黃永勝遂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繼徐向前、聶榮臻（代）、粟裕、黃克誠、羅瑞卿、楊成武（代）之后，第七任總參謀長。

1970年8月，在廬山召開的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上，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等人在各小組會上積極活動、大肆鼓噪。毛澤東認為四人是緊跟林彪步調的，是搞地下活動、突然襲擊，是有組織、有計劃、有綱領的，是有一個司令部和軍事俱樂部的，性質起了變化，林彪、黃永勝（起初沒有上山）是要對他們的行為負責任的。

此后，毛澤東對黃永勝的批評愈加嚴厲（從1969年10月林彪那個“一號號令”起，就已經令毛澤東深為不滿了）。盡管回到北京后，黃永勝一再表示自己在廬山并沒有表示什么，認為自己是無錯可檢討，但毛澤東并不這樣認為，說：“在廬山，海陸空軍都出來了，搞突然襲擊，你黃永勝雖然沒參加前期會議，但你的責任是跑不了的。你是軍隊的頭子?！?/p>

1970年11月13日，毛澤東會見巴基斯坦總統(tǒng)之后，將陪同會見的黃永勝留下，再度批評：廬山會議發(fā)難，你黃永勝是個頭;你們辦事組一統(tǒng)天下，我要打破你們的一統(tǒng)天下;我現在要謝富治、紀登奎參加你們辦事組。

1971年2月20日，毛澤東在軍委辦事組送呈的報告上，再次批評：“你們幾個同志，在批陳問題上為什么老是被動，不推一下，就動不起來？”在吳法憲的檢討上，毛澤東批注：“由幾個人發(fā)難，企圖欺騙二百多個中央委員，有黨以來，沒有見過?！?/p>

毛澤東一而再地揪住不放，態(tài)度愈加嚴厲，對黃永勝震動極大，他認為毛澤東已經不信任軍委辦事組了，事實上也沒有給林彪面子。

南巡談話中，毛澤東對中共九屆二中全會后，軍委辦事組黃永勝五人的檢討，以及黃永勝主持的中央軍委“批陳整風”座談會多次表達不滿。還在北京時，毛澤東就批評他們：“在批陳問題上為什么老是被動？”“你們已經到了懸崖的邊沿了！是跳下去，還是推下去，還是拉回來的問題?！?/p>

這次南巡，毛澤東更明確提到黃永勝，說：我看黃永勝這個人政治不怎么強，他檢討最沒有勇氣，怕得要死;我就不相信，你黃永勝能指揮解放軍？黃永勝要調動軍隊造反，各軍區(qū)都聽你的？我就不相信。

此時，毛澤東對黃永勝幾人能否轉變過來，已是徹底失望，認為他們“心中有鬼”，和林彪一樣，“改也難”。

毛澤東還對廣州軍區(qū)司令員丁盛、政治委員劉興元說：你們和黃永勝的關系那么深，黃永勝倒了怎么得了呀？

南巡談話，毛澤東明批黃永勝，暗指林彪。

結果就是：林彪跑了，黃永勝倒了。

林彪逃走，事態(tài)更為嚴重。沒了林彪，黃永勝一人怎能“扛”得起？

在西山辦公處，當著邱會作的面，黃永勝“突然用出全身力氣，撕肝裂肺地吼叫了一聲：‘他媽的，跑什么跑？！”片刻，黃、邱二人四目相對，號啕大哭……

黃永勝是被作為林彪集團主犯進行審理的。林彪出逃前，那寫給“永勝同志”的手書，成為指控黃的鐵證之一;葉群還曾放話，稱黃是“林彪真正喜歡的人”。有這樣密切的關系，國防部長跑了，總參謀長能脫得了干系？難怪得知林彪出逃，黃永勝不由得惱怒：你跑了，我們怎么辦？

溫玉成

林彪出逃后，黃、吳、李、邱四人開始銷毀可能牽連他們的各種文圖材料。據反映，僅9月16日、17日兩天，黃永勝就讓保密室銷毀幾麻袋材料。照片燒不透，就大火來回燒，結果把缸都燒裂了。消息傳到毛澤東、周恩來處，毛澤東說：那是在毀證據嘛，他們不仁，也就別義了。

“我馬上辦。今天晚上辦不成，明天早上一定辦成?！敝芏鱽響B(tài)度果決，胸有成竹。

1971年9月24日早上，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周恩來向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四人宣布，中央對他們進行隔離審查……黃永勝首先由北京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吳忠等人帶走。這一天，距黃永勝奉召進京已有三年半的時間。

在廣州，大區(qū)司令員黃永勝是鎮(zhèn)守南疆的統(tǒng)兵大員;躋身北京，成為握有實權的軍委辦事組組長、總參謀長。然而，曾幾何時，那個威名煊赫的開國上將黃總長，被撤職查辦，被開除黨籍，1981年特別法庭審判時作為林彪反革命集團主犯，被判處有期徒刑18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

1983年4月26日，黃永勝在青島因患肝癌逝世，時年73歲。

黃永勝佩服毛澤東指揮打仗，說共產黨內最能打仗的，“那當然還是毛澤東”;也佩服林彪和彭德懷，說：林彪最會打仗，彭德懷大刀闊斧，敢打硬仗。

溫玉成：處在林彪、江青兩大勢力的夾縫之間

溫玉成，江西興國人，1915年10月30日生。紅軍時期，主要從事政治工作，歷任宣傳員、干事、政治委員、組織科長，1940年以后在新四軍和東北擔任旅長、師長、副軍長，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任志愿軍第40軍軍長。38軍、39軍、40軍、42軍是1950年10月19日首批入朝的4個軍，梁興初、吳信泉、溫玉成、吳瑞林是第一批率部入朝同美軍直接較量的4位軍長。

從首批入朝作戰(zhàn)到1953年7月停戰(zhàn)，溫玉成是首批4位軍長中唯一一位在所部未“動窩”、始終率領40軍征戰(zhàn)的軍長。1953年回國后，溫玉成即入南京軍事學院學習，1957年幾乎同李天佑前后腳赴廣州軍區(qū)任職。李天佑上將任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代司令員，溫玉成中將任軍區(qū)參謀長、副司令員。李、溫二人均成為黃永勝的副手，協(xié)助黃永勝主管南大門作戰(zhàn)事宜。先后任軍區(qū)副參謀長、參謀長的閻仲川大校則直接在溫玉成中將手下工作。

1968年3月，楊成武、余立金、傅崇碧均被撤職，黃永勝調入北京，出任總參謀長、軍委辦事組組長，溫玉成任副總參謀長兼任北京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北京市革委會副主任。此后幾個月內，溫玉成又先后成為中央文革碰頭會成員（1968年8月4日）、北京市革委會第一副主任（1968年10月）、中央軍委辦事組成員（1968年11月）。此時接替傅崇碧職務的溫玉成，短短時間內獲得的職務，遠多于傅崇碧，既參加中央決策會議，也參加軍委決策會議，又是副總長，還是首都北京僅次于謝富治的人物，執(zhí)掌首都衛(wèi)戍大權。溫玉成進入軍委辦事組，系毛澤東親自提名。

邱會作說：溫玉成本來是黃永勝器重的人。他能到總參任副總長，也是黃永勝建議，林彪點頭，否則是絕不會有如此“官運”的。

確實，溫玉成能受到重用，還是直接得益于林彪、黃永勝對他的看重。“文革”開始后，溫玉成在廣州軍區(qū)受到軍區(qū)造反派的“炮轟”，日子也不好過，林彪不僅為他說了話，保下他，還將他調到北京任副總長，對他顯然是關愛有加。

溫玉成來到北京，立刻成為各方注意的對象。這位被說成“除了打仗，對政治一竅不通”的副總長，對北京、對中央高層并不摸底，也不適應。他并沒有如人們想象的一邊倒向林彪、黃永勝，而是與中央文革的江青方面也多有來往，甚至在辦事組內還敢同黃永勝等人唱對臺戲，因此受到軍委辦事組黃、吳、李、邱等人的冷落，他們認為溫玉成已然倒向了江青一邊。

閻仲川

吳法憲就曾對黃永勝說：“溫玉成變了樣了?！?/p>

中共九屆一中全會選舉政治局委員，溫玉成也是候選人之一。然而，運作的結果是已進入九大主席團，并且是中央碰頭會成員的溫玉成“竟然”落選了。溫玉成在軍隊代表，特別是廣州軍區(qū)代表中丟票很多。

1970年6月，溫玉成被調離北京，赴成都軍區(qū)就任第一副司令員。由大軍區(qū)正職的副總參謀長“外放”為大軍區(qū)副職，無疑是一種降職。溫玉成在北京任職兩年多一點時間。

在成都，溫玉成擔任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司令員是梁興初。當年，在東北戰(zhàn)場上，梁、溫二人都是四野林彪麾下驍勇戰(zhàn)將，20世紀50年代之后又都在廣州軍區(qū)擔任副司令員，先后主管軍區(qū)作戰(zhàn)訓練。那時的廣州軍區(qū)，四野戰(zhàn)將云集，黃永勝、梁興初、李天佑、溫玉成等等，還有他們的政委陶鑄，“都是四野舊部”，彼時都一同鎮(zhèn)守祖國南大門。新中國成立后22年，溫玉成一多半的時間是與四野三位縱隊司令員黃永勝、李天佑、梁興初共事的。溫是他們的下級，是他們的戰(zhàn)友。

1971年9月林彪事件發(fā)生后，溫玉成在成都軍區(qū)大院內被隔離審查。11月，被指由林彪一伙“派來成都軍區(qū)”的溫玉成，遭撤職查辦。溫玉成在成都軍區(qū)任職，只有一年半時間。

1976年底，溫玉成恢復自由。幾年后，經過一番申訴，得以享受大軍區(qū)副職待遇。

溫玉成虎目圓睜，相貌堂堂，自有一種威風凜凜的虎將形象。

1989年10月29日，在74歲生日的前一天，溫玉成在南京逝世。

閻仲川：在“一號號令”上栽了大跟頭

1969年3月，中蘇發(fā)生珍寶島沖突，中蘇邊界戰(zhàn)云密布。5月，廣州軍區(qū)又有一將被征召入京——軍區(qū)參謀長閻仲川奉命出任副總參謀長兼總參作戰(zhàn)部部長（1970年4月免兼，由王扶之任作戰(zhàn)部部長）。

閻仲川是入京的廣州軍區(qū)四將中，年齡、資歷、職級最低的一個。

1922年2月11日，閻仲川生于河北省定興縣楊村鎮(zhèn)。1938年6月，在鄉(xiāng)鎮(zhèn)讀了7年書的閻仲川參軍來到冀中軍區(qū)，在干訓隊、教導團培訓后被分到冀中軍區(qū)司令部作戰(zhàn)科，從此開始一生的作戰(zhàn)參謀生涯。

1945年8月，日本投降。隨后，中共中央調派大批軍政干部和部隊進軍東北，閻仲川亦隨呂正操部來到東北，先后在東北人民自治軍、東北民主聯軍、東北野戰(zhàn)軍、第四野戰(zhàn)軍總部任作戰(zhàn)參謀、副科長、科長。打到中南后，在中南軍區(qū)作戰(zhàn)處（后改為作戰(zhàn)部）任副處長、處長，直至廣州軍區(qū)副參謀長、參謀長。1960年，閻仲川晉升為大校軍銜。

可以說，自1946年以后，除了有14個月的時間在野戰(zhàn)部隊任職（1955年5月至1956年7月調任41軍123師第一副師長兼參謀長），閻仲川一直是在林彪的部隊或林彪的視野中，以總部（野戰(zhàn)軍、軍區(qū)、總參）作戰(zhàn)大參謀的身份履職盡責。

在林彪總部，閻仲川親歷了東野、四野幾乎所有的重大軍事行動。閻仲川熟悉林彪，他的業(yè)務能力亦得到林彪認可。

47歲的閻仲川到京赴任之時，正是珍寶島沖突后中蘇關系極為緊張的時刻，也是中共九大閉幕、“接班人”地位寫入黨章的林彪如日中天的時刻。作為林彪、黃永勝熟悉與欣賞的老部下，閻仲川“深知京官難當，采取了一種自我封閉的方式對待工作以外的事物，對總參內部‘文革中發(fā)生的一切事情概不介入、不表態(tài)，而且不串門、不走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甚至連林彪、黃永勝家放電影時誠邀老部下參加，他不僅自己從來不去，也不讓母親和妹妹參加”（閻仲川兒子閻明語）。

閻仲川雖貴為副總參謀長兼作戰(zhàn)部部長，是一等一的軍中核心要職，但以其1938年入伍、大校軍銜的資歷，在將官云集的北京，還是小字輩，就是總參下屬部門領導，許多都是老資格的將軍。“夾著尾巴做人”，就是閻仲川到京任職后的一個信條。

那是一個中蘇關系極為緊張的非常時期，戰(zhàn)備、打仗、防突襲，就是閻仲川全部工作的重點。他既是林彪、黃永勝召見、交代任務的重要人物，并隨林、黃乘飛機勘察張家口一帶地形，也布置總參“防突辦”和情報部等部門隨時將有關情況向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周恩來匯報。在當時的情勢下，閻仲川肩負的責任極其重大。

1969年10月中旬，根據毛澤東作出的決策，中央領導人進行大疏散。10月17日，閻仲川率總參精干指揮班子進駐軍委前進指揮所。18日晚，黃永勝當著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李德生等軍委辦事組成員的面，向閻仲川傳達了林彪緊急戰(zhàn)備的幾點指示。

回到作戰(zhàn)室，將林彪指示記錄稿編輯整理后，閻仲川思忖“總得有個編號吧”，想到這是“前指”進駐后發(fā)出的第一個指示，就從一號編起，叫“一號號令”。

1969年10月18日21時30分之后，震動全軍、影響全國的“林副主席指示（第一個號令）”，經閻仲川之口和前指作戰(zhàn)室?guī)孜煌?，通過4部保密電話向全軍各大單位傳達……

《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一書有記：“全軍各部隊依照命令立即行動，當夜即疏散到位。按照‘第一個號令緊急疏散的部隊，約有陸軍90余個師、520余個團，海軍430余艘艦艇，空軍4100余架飛機。林彪‘第一個號令下達后，部隊戰(zhàn)備工作進入最緊張時期，達到了最高潮?！?/p>

汪東興回憶：林彪這個號令，以電話記錄方式，急件傳閱，“他們先送交周恩來總理閱。周總理閱后批示：請主席閱”。

毛澤東看到這個“號令”，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汪東興語），當即就要燒掉“傳閱件”;周恩來則對軍委辦事組尤其是黃永勝事先未向他報告及文件編號問題提出了批評。

林彪出逃后，中央追查林彪和黃永勝等人活動，“一號號令”成了閻仲川揮之不去的夢魘。

調入北京后如履薄冰、謹小慎微的閻仲川，沒想到在“一號號令”上栽了大跟頭。

“當時總理把把關就好了?！遍愔俅ň桶l(fā)出號令未及時請示總理而后悔。他在想，單就緊急指示的內容并無問題，抓戰(zhàn)備，以林彪的身份是天經地義，“問題出現在編號上”，那個時期經常提到林彪“直接”指揮人民解放軍，就已引起毛澤東的不快。初來乍到、不知京城政壇深淺的閻仲川，哪能有這樣的敏感與敏銳？閻仲川將林彪的這份指示加編“一號”后，就直接“號令”全軍，結果捅了天大的婁子。

“父親來京時間短，涉世淺，又沒人提醒，實在不知這里還有這些規(guī)矩。”（閻明語）其實，以閻仲川的地位，當時他還沒有資格直接向總理請示。閻仲川自己就說：“按照工作程序和我當時的職務，是沒有資格直接向總理匯報的。只有軍委辦事組組長黃永勝才有這個資格。”

1971年9月13日上午10時左右，周恩來向幾位副總參謀長宣布林彪出逃消息，震驚中的閻仲川“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14日，周恩來召見閻仲川，指示總參緊急部署戰(zhàn)備工作。隨即，閻仲川主持會議部署落實，起草“緊急戰(zhàn)備指示”報周恩來，經毛澤東、周恩來批準下達全軍。

9月24日，閻仲川隨李先念副總理出訪越南。當天，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四人被隔離審查。原本李先念率代表團回國后，閻仲川繼續(xù)留在越南考察戰(zhàn)場，結果突然接到通知隨李先念一同按時回國。9月28日，代表團剛剛抵達，周恩來便在首都機場向閻仲川宣布其接受審查，揭發(fā)黃永勝。

從此，開始了漫長的隔離審查。調入北京，閻仲川在總參工作2年零4個月，隔離審查則長達7年零6個月。雖然閻仲川與林彪、黃永勝有較長的歷史關系，但并沒有證據表明他“卷入”了林彪等人的活動。但就在“一號號令”問題上，閻仲川始終過不了關。

“被定性為林彪政變反革命預演的‘一號號令，像一座山似的壓在父親頭上。”（閻明語）

這個號令，按當時說法，一是背著黨中央和毛主席“擅自”發(fā)布，二是林彪集團“反革命政變預演”，性質是非常嚴重的。

被隔離審查，先是在西山，后交由北京衛(wèi)戍區(qū)警衛(wèi)3師看管，吃住條件差，看管人員態(tài)度差，閻仲川精神備受煎熬。監(jiān)禁中唯一能讓“消遣”的，就是讀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這些著作就成為閻仲川反復咀嚼的精神食糧，光一部《資本論》就看了4遍。1977年春節(jié)后，第一次見到前來探視的子女，閻仲川說出了一句讓他們難以忘懷的話：“你們放心，我不會自殺的。死了就更說不清楚了！”

1979年4月閻仲川被解除監(jiān)管，1982年組織決定他按大軍區(qū)參謀長待遇離休。原本，擔任副總參謀長的閻仲川應該是大軍區(qū)正職，現在則按大軍區(qū)副職離休（與溫玉成同等待遇）。對閻仲川的審查結論，指出他在總參及此前在廣州“支左”工作中犯有錯誤，有的錯誤還是“嚴重的”，但對“一號號令”問題，則只字未提。

2002年6月22日，閻仲川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0歲。追悼會上，總參作戰(zhàn)部的同志送來一副挽聯：戎馬一生認認真真，駕鶴西去清清白白;橫批：無怨無愧。

閻仲川的兒子閻明這樣說道：“父親閻仲川作為主管作戰(zhàn)的副總參謀長，在林彪出逃后隨即被關押審查;而林彪墜機蒙古溫都爾汗，親臨墜機現場的又是我的岳父許文益。”

閻明的父親、岳父，都親歷了林彪生與死的歲月，一個作為作戰(zhàn)參謀在戰(zhàn)爭年代跟隨林彪左右，一個作為中國駐蒙古國大使，在異國他鄉(xiāng)收殮林彪尸首。

廣州軍區(qū)五人入京，被另眼相看

在1968年前后，分別擔任廣州軍區(qū)司令員、副司令員、參謀長的黃永勝、溫玉成、閻仲川三人，火速上調北京，與先前入京的李天佑一起，成為中央軍委辦事組和總參謀部重要成員，成為坐鎮(zhèn)中樞的軍中要員和衛(wèi)戍京城主將，進入中國軍隊的最高領導層和毛澤東關注的視野中。1968年3月，楊成武代總長、傅崇碧司令員突然被解除職務，京城眾將帥還在錯愕之中，來自千里之外的黃、溫二將便分別入主京城兩大總部（總參、衛(wèi)戍區(qū)），隨后，閻仲川亦由南國翩然而至。

其實，除他們幾人之外，廣州軍區(qū)還有一位首長亦在這個時期調入北京，他比黃、溫、閻稍早一些，是在李天佑之后進京的。他就是廣州軍區(qū)入京四將的上級——軍區(qū)第一政治委員陶鑄。

陶鑄，1908年1月16日生于湖南祁陽，年長黃永勝兩歲。黃埔軍校第五期畢業(yè)的陶鑄，參加過南昌起義，任過葉挺部連長，抗戰(zhàn)時期在軍委總部任過秘書長，新中國成立前后在四野任政治部副主任、主任，有相當的軍中資歷，系黃永勝上級。四野南下解放華南后，林彪、羅榮桓、葉劍英、譚政、鄧子恢等紛紛上調北京，四野領導層留在華南的，就是政治部主任陶鑄。20世紀50年代，葉劍英調到北京后，陶鑄歷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廣州軍區(qū)第一政委、軍區(qū)黨委第一書記。黃永勝與陶鑄，一軍一政，二人在廣東一起工作多年，兩家住宅也相隔不遠。

作為中南地區(qū)和廣東省一把手，陶鑄于1966年6月調入北京，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國務院副總理、中央政治局常委，成為毛澤東、林彪、周恩來之后中國第四號人物。

在京僅僅一年半，敢作敢為、深受周恩來器重的陶鑄就被打倒，失去自由。1969年10月18日，身患胰腺癌、做過大手術的陶鑄被送到安徽合肥一所軍隊醫(yī)院，11月30日離開人世。

從廣州到北京，陶鑄是來亦匆匆，去亦匆匆。

黃永勝對陶鑄敬佩有加，說陶鑄和羅榮桓是自己最好的上級，“在廣東我們配合得很好，我很尊敬他”。陶鑄調入北京后不過一年半，當上中央政治局常委不到半年，就被打成“走資派”“中國最大的?；逝伞?。

黃永勝任總參謀長期間，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李天佑、溫玉成、閻仲川等人為副總參謀長。除李天佑、溫玉成、閻仲川都是黃永勝在廣州軍區(qū)時的軍事副手之外，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三人在東野、四野時期也都做過黃的搭檔或副手。1947年，黃永勝任東野8縱司令員時，邱會作為8縱副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一年后，黃永勝調任6縱司令員，李作鵬為該縱隊副司令員兼16師師長。1950年，黃永勝任13兵團司令員，吳法憲為政治委員（吳未到任）。

20世紀60年代短短幾年間，包括陶鑄在內，廣州軍區(qū)五人入京，一人成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四人出任總參謀長、副總參謀長，“上調入京”，廣州軍區(qū)在各大軍區(qū)中成為特例，被人們另眼看待。廣州軍區(qū)入京五人，入川一人（廣州軍區(qū)副司令員梁興初1967年調任成都軍區(qū)司令員），如此“失血”之后，接替黃永勝出任廣州軍區(qū)司令員的，是開國少將丁盛。在當時各大軍區(qū)司令員基本上還是上將、中將一統(tǒng)天下（如南京的許世友、濟南的楊得志、福州的韓先楚、沈陽的陳錫聯等）的情況下，資歷尚淺的丁盛執(zhí)掌廣州軍區(qū)，亦屬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