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視域下《十二怒漢》“怒”的意味分析

羅強

【摘 要】《十二怒漢》是一部非常經(jīng)典的法律題材影片。這部影片片名所包含的關(guān)鍵詞之一“憤怒”，以往常常被分析者忽視。從法學研究的視角來看，憤怒作為一種情感因素，在司法過程中幾乎不可避免，而它的存在具有正面積極的價值，不可簡單否定和排除。同時，憤怒亦有良、惡之分，其區(qū)分的關(guān)鍵在于人的道德與理性，而司法過程中所需要的是與理性、美德相關(guān)聯(lián)的良性之怒。

【關(guān)鍵詞】十二怒漢;憤怒;司法過程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05-0076-02

《十二怒漢》是由西德尼·呂美特執(zhí)導的一部影片，該片于1957年在美國上映，講述的是一起看似簡單清晰的謀殺案，在陪審團討論投票的時候，由于一人堅持認為嫌疑人無罪，并逐步說服他人，最終使嫌疑人洗脫罪名的故事。該片上映之后好評如潮，屢屢獲獎。后來還被多個國家翻拍，足見這一故事的魅力。

以往對這部影片的分析，基本上都集中在電影的拍攝手法、故事中展現(xiàn)的陪審制度優(yōu)劣等方面，但有一個問題鮮有討論，即何以稱之為“怒”漢？十二名陪審員，可以考慮的修飾詞有很多，何以作者最終選定angry？這個“怒”究竟有何意味？

一、法亦容情，法亦容怒

憤怒是人類天然的情感之一，與這種感性因素相比，人們通常認為，司法審判過程更應當強調(diào)的是理性判斷，而要盡可能排除情感因素的作用。這也就是所謂的“法不容情”。然而，這種觀點只能說是普羅大眾對司法過程的一種誤解。從法律人的角度來講，司法過程并不排斥情感因素，事實上也不可能排除情感因素，因為一個簡單明白的道理，即司法活動的參與者——人，本身就是一個感性與理性的復合體。所以，包括憤怒在內(nèi)的情感因素在司法過程中是必定會存在并發(fā)揮其特殊作用的。姑且先不作內(nèi)在原因的分析，單純站在外部人視角來進行表面現(xiàn)象的觀察，我們就能清楚地看到，整個司法過程可以說從頭至尾都充滿了感性的因素——它“不僅有理性的較量，而且形成一種濃烈的情感氛圍。我們只要看看懲罰在法庭里的運行機制，就可以知道‘它的整個動力來源于某種情緒;辯護律師總是喚起對罪犯的‘同情，而訴訟人則千方百計地煽動起犯罪行為所觸犯的‘社會感情，法官總是要在這兩種情緒的對峙中做出判決。”[1]

另外一個方面，不僅整個司法過程雜糅著人類的理智與情感、感性與理性，具體到訴訟程序中的關(guān)鍵角色——裁判者身上，情感因素也同樣不可避免地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對此，古希臘的柏拉圖早就有過細致分析，他認為，人的靈魂包含理性、激情和欲望三個部分，理性部分用來思考及邏輯推理;欲望用來感受肉體缺乏、物欲騷動;激情則用來“感受憤怒”，是理智的天然盟友;三者中，理性的地位最高，統(tǒng)領(lǐng)著后兩者，并需要激情的協(xié)助以控制欲望，由此達至個人靈魂的和諧正義。[2]因此，以憤怒為代表的各種情感、情緒等感性因素，是必定會對司法過程的所有參與者構(gòu)成影響的。

進一步分析，憤怒等情感因素之所以能夠在司法過程中起到正面積極的作用，是因為情感因素是人類能夠進行判斷的重要動因之一?，F(xiàn)代倫理學認為，認知是情感的內(nèi)在屬性。情感自身就蘊含著對事物過去和現(xiàn)在的理解、判斷，以及對即將發(fā)生事情的臆想和期待。缺失了情感因素，我們的判斷就不完整，進而有可能失之偏頗。具體到法律領(lǐng)域，作為司法裁判人員，在司法過程中毫無疑問要進行大量判斷，而這一判斷過程背后，無疑就有各種情感因素的作用。所以，《十二怒漢》的“怒”，首先肯定了“法亦容情”這個基本點。

二、良性之怒，惡性之怒

《十二怒漢》中的陪審員性格各異，來自各個不同的社會階層，在閉門討論案情時也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態(tài)度和價值觀。但就“憤怒”這一情緒表現(xiàn)而言，十二名陪審員可以簡單劃分為三類，即漠然不憤怒、暴躁的憤怒與冷靜的憤怒。第一類以12號陪審員為代表，在整個案件討論過程中，他表現(xiàn)出了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對眾人的討論參與度偏低，只是到最后階段才表態(tài)支持無罪認定。后兩類則分別以3號和8號陪審員為典型代表。整部影片劇情的關(guān)鍵點可以說就是這兩位陪審員之間的較量。3號陪審員情緒表露得最為強烈，他不斷咆哮，幾乎有些情緒失控，他認為應當認定嫌疑人有罪。對比起來，8號陪審員則表面沉穩(wěn)，其充滿力量的論證無疑表達的是一種冷靜、理性的憤怒。這即是筆者認為的惡性之怒與良性之怒的鮮明對比。

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認為，情感“不僅僅指個體對外在刺激的承受與習慣性的、可變動的狀態(tài)，而且體現(xiàn)了靈魂的性質(zhì)以及主體的品性?！盵3]正確的情感是真正擁有德性的表現(xiàn)或標志。這種正確的情感即是一種良性情感，表現(xiàn)為憤怒，也即是所謂的“良性之怒”，這種憤怒來自人天然的正義感，源自人心底的良心與憐憫心。而這些恰恰就是法律制度孜孜追求的最高價值目標。作為司法過程的裁判者，無論法官還是陪審員，都不是單純依靠理性判斷就能簡單定案，案件的裁斷過程以及判決意見的表達都需要個人良心的評估、內(nèi)心正義感的衡量，恰當?shù)臅r候，這些就凝聚為“良性憤怒”的吶喊與表達。對比起來，3號陪審員代表的憤怒則是一種缺乏理性控制的情緒，這種“惡性憤怒”只能退化為一種個人偏見與負面情緒的簡單宣泄，遠遠偏離了良心、正義等正確的軌道。

所以，《十二怒漢》也給觀眾展現(xiàn)了這種憤怒的良、惡對比。在劇情發(fā)展過程中，隨著6號、9號陪審員的加入，使得良性憤怒的陣營不斷壯大，最終獲得壓倒性優(yōu)勢，進而使得嫌疑人洗脫罪名。這一勝利無疑也是良性憤怒對惡性憤怒的勝利，或者按照柏拉圖的說法，是“激情”這匹野馬被理性馴服，進而達至和諧的過程，這種和諧就是正義。

三、結(jié)語

影片《十二怒漢》的“怒”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guān)鍵詞，從法學研究的角度來看，它披露了至少兩個方面的信息，一是“憤怒的”這個修飾語表明了情感因素在司法裁判過程中的不可或缺，表明了“法”與“情”并非水火不容，而是息息相關(guān);二是影片通過劇情的鋪陳和表達，也在對比中揭示出，對司法過程而言，憤怒也有“良性”與“惡性”之分，二者區(qū)分的關(guān)鍵因素即在于其是否受理性的控制。那種建立在對法律價值的理性認識基礎(chǔ)之上，且受一定倫理規(guī)范所引導和控制的憤怒才是司法過程需要的“良性”之怒，而這也正是十二“怒”漢的意味所在。

參考文獻：

[1]郭景萍.“情與法”的法律社會學論析[J].社會科學研究，2011（3）.

[2][古希臘]柏拉圖.理想國[M].郭斌和，張竹明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6，168.

[3][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M].廖申白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