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亞倫,段世飛
(1.北京體育大學教育學院,北京100084;2.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北京100084)
高等教育國際化加速了學生的跨境流動,越來越多的學生把出國留學視為高等教育階段的特殊經歷。21世紀以來,隨著全球人才競爭的不斷加劇,吸引流動學生已經成為許多國家構建全球人才智庫、彌補本國教育水平短板、支持本國科技發(fā)展與系統(tǒng)創(chuàng)新、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重要方式。本文以2018年發(fā)布的全球學生流動數據為基礎,梳理全球學生流動的概貌,并結合影響學生流動的政策、經濟和教育因素,對2020年全球學生流動的發(fā)展趨勢進行預測和展望。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留學生或國際流動學生(internationally mobile students)定義為“離開生源國家或地區(qū)到另外一個國家或地區(qū)求學的學生”[1]。本文沿用這一定義,并進一步將學生流動界定在高等教育的范疇之內,考察本科及以上層次學生的國際流動情況。
根據美國國際教育協會(IIE)的最新統(tǒng)計數據,全球十大留學目的國中,除中國、俄羅斯外,均為OECD成員國,國際學生流入國呈現出高度密集性。2016-2017學年,共有350萬名國際學生在經合組織成員國的高等教育機構接受學歷教育。其中,美國是高等教育階段接收國際學生最多的國家,在美國高校注冊的留學生有1078822人,占全球流動學生總數的24%。2016-2017學年,在英國接受高等教育的留學生有501045人,位居世界第二,占全球流動學生總數的11%,但增長速度明顯放緩,僅上升了0.9個百分點。[2]
歐盟是高等教育階段學生流入的另一個重要地區(qū),2016-2017學年,共有160萬名國際學生在歐盟國家的高等教育機構注冊入學。其中,法國和德國是國際學生的主要接收國,在校留學生數量占留學生總數的比例分別為7%和6%。[3]221作為高等教育階段學生流動的發(fā)源地,德國的留學教育成本和學術聲譽是吸引國際學生的主要因素。德國的16個州幾乎都為所有學生提供免費教育,只有少數學校收取每學期大約500歐元的學費。[4]如今,德國更是通過提供更多的就業(yè)機會和英語授課的研究生課程,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國際學生,在2017年實現了接收國際學生35萬人的目標,比原計劃提前了三年。根據德國的留學政策,非歐盟國家的國際畢業(yè)生可以有18個月的時間在德國找工作,這一政策使得一半在德國獲得學位的國際學生留在德國,其中有40%的國際學生預計在德國居留的時間超過10年。[4]德國等歐盟國家之所以能成為國際學生流入的重要區(qū)域,是因為這些國家有著更優(yōu)質的高等教育資源和更具優(yōu)勢的高等教育機會,國際學生選擇到這些國家留學可以更好地實現其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的積累,完成向更高社會階層的身份轉換和地位晉升。正如牛津大學高等教育學教授西蒙·馬金森所指出的,“國際學生為獲取高等教育證書這一‘地位商品’,會在競爭激烈的全球高等教育市場上選擇更具相對優(yōu)勢的高等教育資源和機會,通過追求更優(yōu)質的高等教育來實現其社會地位的變化”[5]。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數據顯示:亞洲仍然是派遣留學生最多的地區(qū),2016-2017學年,共有2565645名亞洲學生在高等教育階段到其他國家學習,數量穩(wěn)居全球第一,占全球留學生生源總量的50.5%;歐洲是世界第二大留學生生源地,其高等教育階段留學生數量占全球留學生生源總量的18.6%;阿拉伯國家、撒哈拉以南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qū)的留學生生源占比分別為9.2%、7.4%和6.1%。[6]
進一步看,來自亞洲的留學生組成了經合組織成員國高等教育機構中最龐大的國際學生群體。2016-2017學年,約有190萬名亞洲留學生來到經合組織成員國學習,其中2∕3的學生集中在3個國家——美國(38%)、澳大利亞(15%)、英國(11%)。[6]在所有到經合組織成員國高校學習的留學生中,超過86萬名亞洲學生來自中國。2016-2017學年,美國仍舊是中國大陸學生首選的留學目的國,在美國高校就讀的中國學生有350734人,其次是加拿大(132345人)、澳大利亞(114006人)和英國(97850人)。[7]阿特巴赫的“中心—邊緣”理論[8]認為,發(fā)達國家的大學處于中心位置,發(fā)展中國家的大學處于邊緣位置,每年都有大量來自發(fā)展中國家的學生前往發(fā)達國家留學并一去不返。美國、澳大利亞和英國等發(fā)達國家成為中國等亞洲發(fā)展中國家學生的主要留學目的國,其中的原因也就不難解釋了。
具體到留學生來源國,2016-2017學年全球十大留學生來源國中,亞洲占據5席,分別是中國、印度、哈薩克斯坦、沙特阿拉伯和越南。中國是亞洲最大的留學生輸出國,2016-2017學年,共有869387名中國學生在高等教育階段出國留學,但增長速度相較前兩年放緩,比去年同期增長了0.4%;印度是亞洲第二大留學生輸出國,2016-2017學年向國外高等教育機構輸送學生305970人,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5%。[6]值得注意的是,發(fā)達國家的大學并不都是中心大學,發(fā)展中國家的大學在本區(qū)域也可能成為非常重要的學術中心,阿特巴赫將其稱之為“邊緣的中心”。隨著世界一流大學數量的增加、區(qū)域間學術與教育合作項目的增多以及英語在教學中的普遍應用,中國將呈現出上升為一個高等教育國際化“亞中心”的趨勢。統(tǒng)計數據顯示,中國已經成為亞洲地區(qū)最主要的留學生接收國,吸引了該地區(qū)62%的國際學生。[2]
國際學生在高等教育不同層次的流動比例是一國高等教育國際化的重要表征。以經合組織成員國為例,2016-2017學年,國際學生占高等教育入學總人數的比例為6%,其中有26%的國際學生注冊了博士項目。作為傳統(tǒng)的留學目的國,美國的博士項目吸引了大批國際學生,其博士留學生占博士生總數之比為40%;在盧森堡和瑞士,攻讀博士學位的留學生人數甚至超過了本國學生人數,博士生中留學生占比高達85%和55%。[3]220碩士階段的國際學生人數也有顯著增長。據統(tǒng)計,在經合組織成員國,每十名碩士生中就有一名國際學生。在西班牙和瑞典,注冊碩士項目的國際學生人數是學士項目的四倍。即便在接收了大量學士項目留學生的澳大利亞和英國,碩士留學生與學士留學生數量之比也分別為3.28∶1和2.57∶1;而在經合組織成員國中,學士項目留學生所占比例平均低于5%。[3]220
對于接收國而言,投資高等教育項目,特別是博士生教育,可以帶來巨大的回報。原因在于,該層次的畢業(yè)生作為高端人才,可以為接收國專業(yè)學科領域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做出貢獻,并在很大程度上擴充本國高端人才群體的數量。在人力資本理論看來,全球學生流動是一種典型的國家和家庭對學生個體進行的人力資本投資,尤其是對高等教育的投資是投資成本最高、預期效益最為顯著的人力資本投資模式。相關研究指出,全球學生流動可以帶來諸多效益。[9]這些效益既可能是貨幣形式的,如更高的收入、更強的職業(yè)機動性和更光明的職業(yè)發(fā)展前景,又可能是非貨幣形式的,如更高的知識能力水平、家庭生活質量和心理健康水平等。值得注意的是,全球學生流動并非有利無弊。有學者指出,對于留學生來源國而言,如果不能形成有效的高端人才回流,則會面臨很大的“人才流失風險”(brain drain)。[10]統(tǒng)計數據顯示,全球有5%的國家在高等教育階段人才外流的總量超過3000萬人,其中包括中國、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亞和俄羅斯。在海地、牙買加等小型不發(fā)達國家,碩士以上層次的出國留學生比例高達80%。[11]也有學者認為,暫時的人力資本外流有利于生源國的發(fā)展,特別是對中等收入的發(fā)展中國家而言,只要留學生在畢業(yè)后返回生源國或與生源國保持密切聯系,他們仍然可以利用自己獲得的“隱性知識”(tacit knowledge)使生源國融入全球知識網絡,由此塑造未來的國際科學合作網絡。[12]
在經合組織成員國,約有1∕3的流動學生選擇在STEM領域(包括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四門學科)注冊學習。在澳大利亞,2017-2018學年攻讀STEM領域的留學生人數占澳大利亞學生總數的1∕3以上。[3]220在美國,2018-2019學年攻讀STEM領域的國際學生人數占國際學生總數的51.6%。[13]需要關注的是,STEM領域也是發(fā)達國家留學生所選擇的熱門領域。以美國為例,2016-2017學年約有85843名美國學生在海外攻讀STEM領域,占留學生總數的比例為25.8%。[13]盡管美國高校在STEM領域實力強勁,特別是麻省理工學院和斯坦福大學的STEM領域已經位居全球第一、第二,但美國留學生對STEM領域的熱衷仍說明,他們注重從不同的研究視角對所學專業(yè)進行更加廣泛和深入的研究,以此提升自身的專業(yè)軟實力。有研究表明,比起其他專業(yè)領域,STEM領域所需的較低語言能力是吸引國際學生的關鍵因素之一。更為重要的是,科技、工程和企業(yè)管理在當代創(chuàng)新中發(fā)揮著核心作用,因而在這些領域就讀的學生畢業(yè)后更有可能獲得高薪就業(yè)機會。[14]
了解學生國際流動的決定因素有助于國家制定相應的政策,積極參與國際人才競爭。阿特巴赫認為,影響學生流動的因素主要包括:獲得留學生獎學金的可能性、優(yōu)質的教育、先進的科研設備、被錄取的可能性、適宜的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文化環(huán)境。[15]以下將從三個方面對當今影響學生國際流動的因素進行分析。
政策因素是決定學生流動方向的關鍵因素。留學發(fā)達國家為吸引更多的國際學生,在政策層面進行了積極的調整。
1.留學簽證政策
在留學簽證方面,加拿大國際教育局降低了留學簽證的資金擔保要求,對國際學生的資金要求為1萬加幣的擔保投資證明(GIC)并繳納第一年學費。英國對第四層級簽證(Tier 4)進行了改革,新的Tier 4簡化了對包括中國在內的11個國家和地區(qū)申請者的申請材料的要求。法國于2019年3月起實施“人才護照”政策,為博士階段的國際學生直接簽發(fā)有效期為4年的簽證,并提供1年的居留簽證,用于國際學生在法國的工作或創(chuàng)業(yè)。然而,并不是所有國家都選擇了繼續(xù)開放門戶的留學政策。特朗普政府于2017年實施了“旅行禁令”,禁止來自穆斯林占多數的伊朗、利比亞、索馬里、敘利亞和也門,以及朝鮮和委內瑞拉的大多數移民、難民和簽證持有者進入美國。NAFSA副執(zhí)行董事吉爾·韋爾奇把該項政策稱為“巨大的倒退”,認為在美國大學和學院費盡心思地吸引國際學生的同時,這項政策所帶來的“寒蟬效應”勢必導致美國國際學生入學率的下降。[16]
2.工作與移民政策
近年來,隨著全球知識型與創(chuàng)新驅動型經濟體規(guī)模的擴大,一些國家開始通過國際高等教育為高技能求職者提供平臺。許多國家已經開始實施政策,不僅增加國際學生的招生規(guī)模,而且意在將他們留在本國的勞動力市場。加拿大政府公布的移民配額計劃顯示,加拿大在三年內計劃吸引移民總數為102.18萬(2019年為33.08萬,2020年為34.1萬,2021年為35萬),實現每年接納新移民人數接近加拿大總人數1%的目標。[17]在澳大利亞,西澳大利亞州政府發(fā)布了畢業(yè)生移民類別,為國際學生開辟了單獨的畢業(yè)生職業(yè)列表。該職業(yè)列表涵蓋范圍極其廣泛,包括會計、IT、工程、市場營銷等許多熱門職業(yè)。國際畢業(yè)生只需滿足相關條件,如在西澳大利亞任意一所大學就讀兩年以上并獲得學士、碩士或博士學位,本科畢業(yè)生需要1年澳大利亞工作經驗或者3年海外工作經驗,雅思成績達到四個6分或四個7分,持有12個月的西澳大利亞雇主合同,基本移民總分達到標準60分,就能申請州擔保技術移民簽證(又稱“190簽證”)。[18]
影響學生國際流動的經濟因素包括生源國經濟發(fā)展水平、留學教育成本和獎學金項目。
1.生源國經濟發(fā)展水平
世界銀行按照人均國民收入水平,把留學國家劃分為低收入國家、中低收入國家、中等收入國家、中高收入國家和高等收入國家。數據表明,2017-2018學年,來自中等收入國家的留學生數量最多,為2949532人;來自中高收入國家的留學生人數為1809343人;高收入國家和中低收入國家的民眾對于出國留學也有一定的需求,前者的留學生人數為1223653人,后者為1140189人;來自低收入國家的留學生數量最少,為325663人。[19]隨著中等和中高收入國家經濟的日益繁榮,以及民眾對教育水平和未來發(fā)展的更高訴求,來自這類國家的留學生數量還會繼續(xù)增加。
2.留學教育成本
留學教育成本是學生選擇是否出國留學的關鍵因素。從人力資本的角度看,出國留學可以被視為對自身發(fā)展的一種投資。當學生認為留學的收益大于在國內的預期收益時,就有可能選擇出國留學。對于留學生而言,留學教育成本主要包括學費、交通費、生活費、就業(yè)機會,此外還包括犯罪率和種族歧視等社會成本。研究表明,對于來自中國、印度和印度尼西亞等發(fā)展中國家的學生而言,留學期間的兼職工作機會、更低的學費和生活費的重要性大于對社會成本的考慮。對于來自發(fā)達國家的留學生而言,社會成本的因素則更為重要。[20]從接收國的角度來看,高校學費的制定要綜合考慮高等教育的公共撥款、設置專業(yè)的成本、專業(yè)對學生的回報率及其為整個學校帶來的經濟收益等多方面因素。在美國,公立四年制大學的平均學費從2008-2009學年的16460美元上漲到2018-2019學年的21370美元,十年間上漲了29.8%;在同樣的時間段里,私立四年制大學的學費從38720美元攀升至48510美元,漲幅為25.3%。[21]在英國,高校的學費已經連續(xù)兩年大幅上調。英國的《完全大學指南》顯示,2018-2019學年,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學費平均為29160英鎊,劍橋大學為26900英鎊,牛津大學為24002英鎊。[22]此外,由于匯率的原因,美元和英鎊的走強會使前往兩國留學的成本變得更高,成為兩國在吸引國際學生方面的“攔路虎”。
3.獎學金項目
除上述兩個因素外,獎學金項目也是決定學生流動方向的核心驅動因素。歐洲地區(qū)的學生流動很大程度上與伊拉斯謨項目有關。該項目于1987年由歐盟委員會首次設立,旨在促進歐洲國家間的學生流動和文化交流。截止到2017年,已經有超過900萬名歐洲學生通過該項目到國外學習。[23]近年來,伊拉斯謨項目擴大了學習者的服務范圍,并從歐盟獲得了約166億歐元的支持,比前期的終身學習項目增加了40%的資金。[24]擴大后的“伊拉斯謨+”項目更加注重社會包容性,致力于為來自弱勢背景的學生提供更多海外學習和培訓機會。2014-2015學年,共有291383名學生參加了“伊拉斯謨+”項目,他們首選的目的地是西班牙(14%),接下來依次是德國(11%)、英國(10%)、法國(10%)和意大利(7%)。[24]2017年,巴西教育部宣布取消2011年啟動的幫助10萬多名巴西學生到海外留學的財政支持計劃。獎學金項目的縮減是造成巴西留學生尤其是非學歷生數量減少的一個重要因素。
影響學生流動的教育因素主要包括高等教育機構的學術聲譽與高等教育機構的供給能力。
1.高等教育機構的學術聲譽
隨著世界大學排行榜的廣泛傳播,世界各地的國際學生愈發(fā)重視高等教育體系之間的質量差異,具體體現在對于留學高校綜合排名的關注。美國、英國等留學發(fā)達國家之所以能持續(xù)受到眾多國際學生的歡迎,正是得益于高校相對領先的教育和科研水平以及較高的綜合排名。在2019年度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名中,美國和英國的高?;景鼣埩饲?0名,其中英國的牛津大學、劍橋大學,美國的斯坦福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加州理工學院分列前5位。此外,加拿大的多倫多大學(第21位)、中國的清華大學(第22位)、德國的慕尼黑大學(第32位)、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大學(第32位)排名也有所提高。[25]顯然,學生選擇某一國家作為留學目的地受到高等教育機構學術聲譽與知名度的影響。與此同時,隨著高等教育國際化的不斷推進,吸引國際學生的能力已經成為評估大學表現和質量的標準之一。美國高等教育機構通過發(fā)表公開聲明和開展社交媒體活動公開支持國際學生,如天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近來在網絡上發(fā)起的“歡迎來美國學習”的宣傳活動受到廣泛關注,超過300所高校使用這個標簽鼓勵國際學生來美國學習。[26]因此,高校的聲譽和積極的招生策略可以解釋當前在美國、英國的政治和社會環(huán)境對國際學生造成不利影響的局面下,其高校的國際學生入學人數仍然能穩(wěn)定在較高水平的原因。
2.高等教育機構的供給能力
相對而言,某些國家有限的高等教育供給能力也是迫使本國學生前往其他國家學習的另一個教育因素。以印度為例,印度政府計劃在2020年前將印度高中畢業(yè)生數量從當前的15%提高到30%。這就意味著,印度大學至少要在現有基礎上多增加500萬人的招生額度,新建1000所大學和5萬所學院。[27]顯然,國內高等教育機構的低供給能力是每年大量印度學生赴海外留學的重要驅動因素。而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qū)學習的9.6萬名國際學生中,有超過5.5萬名(57%)來自該區(qū)域內的另一個國家,其中又以來自海地、玻利維亞、秘魯、哥倫比亞和委內瑞拉等國的學生數量最多。[7]本國高等教育的供給能力不足迫使學生前往另一個國家學習,而個人的經濟拮據又導致鄰近性在區(qū)域內流動模式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當前,在逆全球化浪潮的持續(xù)政治影響下,以美、英兩國為首的留學教育巨頭逐步收緊留學和移民簽證政策,學生國際流動面臨嚴峻的挑戰(zhàn)。另一方面,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中國等國家選擇繼續(xù)開放門戶,留學政策利好頻出,旨在吸引更多的國際人才。由此觀之,2020年全球學生國際流動將呈現出一些新的變化和趨勢。
盡管美國和英國目前仍然是接收高等教育留學生人數最多的國家,但是,自2016年開始的逆全球化政治導向和國際學生在生活、安全、就業(yè)等方面的問題日益凸現,美國在留學生接收方面的步調有所放緩。2016-2017學年,盡管在美國高校就讀的留學生總數再創(chuàng)新高,但2017年秋季入學的新生人數卻首次出現了下降,比去年同期減少了近1萬人,降幅為3.3%。[28]調查顯示,造成美國2018年秋季入學的國際學生人數下降的主要因素包括留學簽證申請問題或拒簽、社會和政治環(huán)境、日益激烈的全球高等教育市場競爭以及美國高等教育的成本。[29]特朗普政府在移民問題上的立場以及留學簽證處理方面的拖延將損害美國的留學大國聲譽,并導致美國國際學生入學率持續(xù)下降。在英國,約翰遜政府的脫歐政策導致選擇到英國高校就讀的歐盟學生大幅減少。此外,英國名校申請難度的增大以及脫歐進程啟動后給本國經濟帶來的波動,也會對英國的留學生接收造成不小的沖擊。如果美英兩國的留學政策導向不變,有理由相信,未來兩國的留學生人數還將進一步下降。
作為一種特殊的遷移現象,全球學生流動是一種特定元素的遷移。研究表明,在留學目的國能夠獲得更多就業(yè)機會是全球學生流動的一個重要驅動因素。[30]留學生接受的教育程度越高,越有可能留在留學目的國成為國際移民。[30]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在其留學生政策中通過移民積分等舉措增加了海外留學生學成后在本國工作的機會,這使得兩國成為接收高等教育留學生的主要增長極。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因保持開放的留學和移民政策,高校在讀留學生人數增長迅速,同期留學生增長比例分別為18.3%和12.1%。[28]
加拿大在2018年完成了吸引45萬名國際學生的目標,比原計劃提前了五年,成為全球留學教育大贏家。加拿大政府于2016年11月調整了移民程序,為獲得工作機會和取得加拿大學位的國際學生提供額外的移民積分,以便在勞動力市場上更好地留住國際學生。此外,加拿大還發(fā)起了一項通過取消工作許可吸引海外研究人員到加拿大公立大學工作的倡議。加拿大國際教育局的一項調查發(fā)現,超過一半的國際學生計劃在加拿大完成學業(yè)后申請永久居住權,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加拿大在吸引留學生方面所取得的積極成效。[31]
澳大利亞是世界上國際學生占全體學生比例最高的國家,2016-2017學年該國高校中的國際學生占比為23.8%。[2]2016年4月,澳大利亞國際教育部發(fā)布了《2025澳大利亞國際教育國家戰(zhàn)略》。該戰(zhàn)略不僅承認國際教育和國際學生對澳大利亞經濟的重要性和積極影響,而且建議到2025年,通過利用亞洲和其他新興市場,將澳大利亞的國際學生人數增加一倍,達到近100萬人的規(guī)模。[32]為實現這一目標,該戰(zhàn)略強調完善國際學生支持服務和質量保障機制,并增加海外留學生在澳大利亞工作和學習的機會。
21世紀以來,東亞地區(qū)經濟的日益繁榮和高等教育競爭力的不斷提升,為該地區(qū)的學生流動創(chuàng)造了更加公平的競爭環(huán)境,區(qū)域內的學生交流與合作顯著增強。東亞地區(qū)的三個留學教育大國——中國、日本和韓國,于2011年啟動了“亞洲大學學生交流集體行動計劃”,旨在通過區(qū)域內的教育交流與合作項目,加強知識資本的流通,增進跨文化理解與知識共享。2016年,該項目啟動第二輪試點,通過學分轉讓協議、雙學位和聯合學位等方式促進區(qū)域內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流動。在中國,2015-2016學年接收的442773名國際學生將受益于新的實習機會、更順暢的居留證申請途徑以及各種讓國際畢業(yè)生能夠留在中國工作的項目。[33]以北京、上海和深圳為首的幾個城市已經出臺相關政策,解決國際學生在當地就業(yè)的技能差距,并為國際學生在高科技和電子商務等高新技術領域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實現勞動力的輕松過渡。鑒于此,中國有望在2020年實現接收50萬名國際學生的目標。[34]在日本,為了達成到2020年接收30萬名國際學生的目標,政府和高等教育機構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海外招生工作,并為畢業(yè)生和雇主提供實習補貼、就業(yè)指導、額外的日語課程和更簡化的工作簽證程序等多項激勵措施。
長期以來,盡管東非區(qū)域內的學生有意尋求跨國高等教育機會,但由于面臨高等教育資源匱乏、教育資金短缺和學分轉換等問題,學生流動性一直很低。為了促進該區(qū)域內的學生流動,肯尼亞、烏干達、坦桑尼亞、盧旺達和布隆迪這五個國家的元首于2017年5月正式批準建立共同高等教育區(qū)的計劃,宣布該地區(qū)為普通高等教育區(qū)域,即東非共同體(EAC)。該計劃將覆蓋區(qū)域內1.5億公民,協調和加強該地區(qū)的教育,使學生能夠自由申請進入區(qū)域內任何公立或私立大學學習,并在最大限度內為正在經歷政治動蕩國家的學生提供跨國教育機會。[35]未來幾年內,EAC的學生將可以在五大成員國的100所高等教育機構中的任何一所接受教育,而且不需要參加任何考試,就可以實現學分在各教育機構之間的轉換??梢灶A測,在統(tǒng)一的高等教育框架下,東非區(qū)域內的學生流動將實現無縫銜接,區(qū)域內的學生流動性會越來越強。
通過對當前全球學生流動的特點和影響因素的分析,有理由相信,2020年的全球學生流動會呈現出一些新的變化。以美國、英國為代表的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推動者,在逆全球化浪潮的影響下,其孤立主義和保守主義留學政策可能會影響國際學生的選擇,進而影響全球高等教育格局。中國應積極抓住發(fā)展機遇,全面評估影響國際學生選擇的可能因素,加快和擴大教育對外開放,實現從留學生源大國向留學目的強國轉變?!耙粠б宦贰背h背景下,我國需要充分認識到來華留學生教育對中國教育對外開放和“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性,加強頂層設計,結合“一帶一路”的布局訴求,提高來華留學生教育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戰(zhàn)略的契合度。[36]“雙一流”戰(zhàn)略背景下,我國需加強與世界一流學術機構的交流合作,將提高高等教育國際化的話語權和國際競爭力作為重要改革任務,創(chuàng)新來華留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完善來華留學管理服務體系,提高來華留學人才培養(yǎng)質量,打造“留學中國”品牌。[37]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推動全球治理改革和創(chuàng)新的中國方案,其蘊含的價值理念為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發(fā)展和全球學生的有序流動指明了方向。真正的全球學生流動應是平等互惠的,而不是乞討式的、壓迫式的、單向度的,因而平等、互惠、合作成為人類命運共同體視野下全球學生流動新秩序的核心價值訴求與最終旨歸。中國應在全球學生流動新秩序的構建中發(fā)揮積極作用,引導世界高等教育從“中心-邊緣”秩序走向多中心、網絡化格局,從環(huán)繞西方的單極化高等教育圖式轉向群星閃耀的多極化高等教育圖式。[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