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弗雷德里?!な┤R格爾是德意志早期浪漫派的重要代表人物,有大量的浪漫派文學理論和評論作品,奠定了德意志浪漫派的風格。施萊格爾唯一的一部小說作品《盧琴德》是以作者本人的愛情經(jīng)歷為藍本的小說作品,同時它也是施萊格爾的文學理論的一個實踐。作為作者本人充滿浪漫風格的理論實踐,這部小說注定是與眾不同的。
關鍵詞:德意志浪漫派;詮釋;敘事;情節(jié);分類
作者簡介:李宛逸(1991-),漢族,上海人,同濟大學博士在讀,研究方向:德語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6-0-05
《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說:“古代小說和宮廷小說用對幻想世界的描述滿足了一個和人類一樣古老的需求,這個需求從文字出現(xiàn)以前千年就有了,之前是通過浪漫的講述而被滿足的?!边@個需求就是:“對虛幻的真實的渴望,讀者或者觀眾只能通過想象力去設身處地感受它。”筆者認為小說《盧琴德》充分實現(xiàn)了這個小說的“功能”?!疤摶谩焙汀罢鎸崱倍际窍鄬Χ唤^對的,在小說作品內部,作品的講述,故事的發(fā)生是真實的,而從外部來看,這一切又都是“小說”,就是虛幻的。讀者和觀眾作為作品外部的觀看者,渴望小說內部的真實,而這一切只能通過文字得以實現(xiàn)。文字本身并不能實現(xiàn)對“虛幻的真實”的展現(xiàn),而是觀眾或讀者通過文字,在自己的幻想里構建出具體的內容。就這一個小說的滿足人類的需求的功能而言,《盧琴德》顯然是一部優(yōu)秀的小說。它既真實又虛幻,“真實”是因為它的內容來源于作者施萊格爾的真實經(jīng)歷,這一點結論可以從施萊格爾的雜文《詩學談話》中“一部好的小說必須是真實的故事”的說法和施萊格爾的個人感情經(jīng)歷和小說里的人物情節(jié)高度符合得出;同時他也在小說里構建了一個虛幻的、幻想中的內心世界。從滿足人類的這一個需求的功能而言,《盧琴德》無疑是合格的、優(yōu)秀的小說。
這樣看來,《盧琴德》雖然并沒有完全滿足所有人們對小說的需求和期待,但也不失具備了小說的特點,是一部合格的小說作品了。那為什么又說它是不同尋常的呢?筆者認為,作為一部小說,《盧琴德》的不同尋常之處主要體現(xiàn)在:敘事方式、情節(jié)構建和小說分類幾個方面,本文將對小說的這幾個不同尋常之處進行分析。
1、敘事方式
《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羅列了兩個大類的敘述視角,即“以敘述者為主的外部”敘述視角和“以小說人物為主的”內部敘述視角。外部視角是處于所敘述內容之外的,雖然也會受敘述者影響,但至少表面看上去相對客觀的敘述視角,內部視角就是以小說中的參與人物的角度來進行敘事,敘述中通常是用第一人稱的語氣。
這兩種敘事視角在《盧琴德》中都有出現(xiàn),這一點上《盧琴德》還是符合傳統(tǒng)理論的,小說在敘述方面的具體的安排如下:
“序章”部分是外部敘述視角,接下來的“尤利烏斯給盧琴德”、“關于最美場景的狂熱幻想”、“小威廉明妮的性格”、“狂妄的隱喻”以及“關于閑散的田園詩”這幾章都是以男主角尤利烏斯的角度進行的內部敘述視角,接下來的“忠誠與諧謔”一章是純對話的模式,我們也可看作是外部敘述視角,畢竟無論對話的內容如何,至少表面看來對于對話的記錄應該是客觀的。到小說里篇幅最長,內容最核心的部分“男性的學習時代”中,前半部分都是以上帝視角進行的外部敘述,最后4段則是又回到了尤利烏斯視角,即內部敘述,“形變”、“兩封信”、“一個反思”和“尤利烏斯給安東尼奧”是內部敘述視角,而“渴望與安寧”以及最后一章“幻想的嬉戲”是以外部敘述視角結尾。那《盧琴德》的敘事方式有哪些不同尋常之處呢?
首先,《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對小說里的所被敘述的內容有這樣的描述:
“它(小說)的內容是關于一些看上去是事實的經(jīng)歷或者發(fā)生的事,但也可以是想象出來的連續(xù)性內容,簡單點說就是:一個編造出來的故事。”
這一點上和《盧琴德》作者施萊格爾的小說理論大相徑庭,在《詩學談話》中的一節(jié):《關于小說的信》里,施萊格爾對小說內容進行了自己的規(guī)范:
“浪漫詩歌的基礎是真實的故事...最好的小說里的最好之處就是一個帶有或多或少的修飾的寫作者的自我剖白,他從自己經(jīng)歷中的收獲和他本人特征的本質核心?!?/p>
如果我們在看其他小說時會盡量把世界限制在小說內部去體會和感悟,那么在讀《盧琴德》的時候,我們就不得不參考施萊格爾本人的感情經(jīng)歷。既然他認為小說的內容應是真實的故事,小說的作者應該描寫自己的思想和經(jīng)歷,那么《盧琴德》當然也可以理解成是施萊格爾本人的愛情經(jīng)歷經(jīng)過了“或多或少的修飾”。
《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的另外一個對小說敘述過程的觀點是,小說敘述應是“用語言構建一系列時間和空間連續(xù)性的事件,使觀眾或者讀者能夠感受到同樣的連續(xù)性。”筆者對此的理解是,小說的敘述不一定是按照事情發(fā)展的順序來進行,但是整部作品一定是要講這么一件(或幾件)連貫的故事,讀者閱讀后會在大腦里展現(xiàn)出一個完整故事的前因后果。這一點上《盧琴德》也并沒有符合:即便讀完整部《盧琴德》小說,我們也并沒有很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具體的、連貫性的故事,這其實也不是最重要的、作者最想描寫和體現(xiàn)的,作者想強調的,讀者在讀完之后了解到的,是男主人公豐富多彩的內心幻想世界,這標志了他從幼稚的少年到一個成熟男性的成長蛻變;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人在社會中的角色和作用,以及作者對小說和詩學的理解。除了其中的“男性的學習時代”一章比較符合傳統(tǒng)小說概念、有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講述了男主角尤利烏斯游離在不同女性之間尋歡作樂,到成長為一個真正有能力去愛和被愛的成熟男性之外,整部小說也并沒有什么“連貫性”事件。讀完這部小說,我們更多的是了解他們對自然,對藝術,對人生,對社會,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僅限于愛情),對不同的甚至對立的事物關系,對男女關系的思考和想法。這可以說就是施萊格爾本人的內心剖白,也是施萊格爾寫這部小說最想強調之處,這也就是小說《盧琴德》在敘述方式方面的不同尋常之處。
2、情節(jié)構建
根據(jù)《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對小說情節(jié)的理論,“批評家和文學家孜孜不倦地強調著,緊張內容(die Spannung)是庸俗小說的標志?!钡髡咦约赫J為,“所有藝術形式...包括音樂,戲劇和敘事文學,只有通過在作品接受者的心中構建和解除一個緊張內容的方式,才能達到對他們產(chǎn)生情緒方面的效果的目標?!比绻麤]有在讀者心中構建出這樣的緊張內容,一部小說就只是“虛偽現(xiàn)實的靜止寫照”,根據(jù)作者的理論,沒有緊張內容的小說是僵化的,不生動的,緊張內容就是小說的“不可或缺的生命線”。
那什么才是所謂的“緊張內容”呢?《如何詮釋一部小說》里給了我們答案,如果“狀況A受到了一種壓力,這個壓力迫使它往狀況B發(fā)展”,這樣的內容就是緊張內容。《盧琴德》全書故事發(fā)展非常平緩,小說內容在《盧琴德》里就像河水一樣自然得向前流淌、推進著,并沒有人為制造出來的壓力或緊張,同時本身《盧琴德》也不是一部故事性很強的小說,它的內容更多是人物的內心世界的反思和幻想,人物之間的對話也占據(jù)了大量篇幅,我們很難感覺到“狀況的改變”,更不要說“壓力”了。也因為這樣,我們必須承認《盧琴德》作為小說的趣味性和可讀性并不算高,但它也并不像《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寫的那樣是一個對“虛偽現(xiàn)實的靜止寫照”,首先我們已經(jīng)知道《盧琴德》并不虛偽,它是作者對自己真實生活和真實經(jīng)歷的改編,它的人物和情節(jié)都可以和現(xiàn)實相對應。另外它也絕不是“靜止”的,“靜止”可以說是施萊格爾的大諱,施萊格爾希望自己的作品是永恒發(fā)展下去,永遠不會結束的,小說《盧琴德》的結構和內容都決定了它是一部動態(tài)的小說,并非靜止僵化的。
在《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作者列舉了以下五種情節(jié)結構方式:故事性情節(jié)結構、戲劇式情節(jié)結構、上升式情節(jié)走向(發(fā)展模式)、下降式情節(jié)走向(幻滅模式)以及水平敘述流。作者認為小說的情節(jié)大抵是根據(jù)這幾種模式構建的。但對《盧琴德》而言,筆者認為很難用這以上的模式闡述其情節(jié),《盧琴德》的總體情節(jié)并不清晰明朗,因此很難用某個統(tǒng)一的模版定義它的情節(jié)走向。
第一種“故事性情節(jié)結構”顯然并不是《盧琴德》的情節(jié)結構,“故事性情節(jié)結構”一般描述了主角的一個或者一系列有開始、有發(fā)展、有帶沖突矛盾的高潮和故事的結局,但在《盧琴德》中,小說是以腦海中的幻想為開端,小說過程中也含有大量沒有故事的思考和獨白。最符合“故事性情節(jié)結構歐”的可能就是第七章“男性的學習時代”了,它起碼具備了:人物,即尤利烏斯和不同的女性;故事的開始,即尤利烏斯是一個充滿熱情和藝術天分,但是不夠成熟的年輕人,他開始了對進入世界的初嘗試和初體驗;發(fā)展,即尤利烏斯并不順利地成長過程,他遇到了不同的女性,但是并未修成正果,也并沒有找到真正的愛情,他追求藝術,但并沒有表達出內心真正的所想,因而對自己的作品也并不滿意,他嘗試融入社會團體,但又覺得只有孤獨一人時才感到滿足;高潮:遇見了自己真正的愛人盧琴德,與盧琴德相遇后他才得以實現(xiàn)完滿,因為盧琴德就是浪漫的化身,是自然神性的代表,不僅尤利烏斯在與盧琴德的關系中得以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成熟男性,他們的藝術水平也在二人的結合后達到頂點。但即便如此,除了尤利烏斯與各位女性不順利的交往過程和并不渴望真正得融入社團之外,這個“故事”也并沒有太大的沖突,更沒有一個結局,小說好像在并沒有結果的時候戛然而止。但是小說的戛然而止并不代表故事的戛然而止,施萊格爾的理論中小說是無限發(fā)展著的,是不會有盡頭的。在《盧琴德》里并沒有寫尤利烏斯和盧琴德的具體結果如何,因為他們不會有結束。缺乏了矯揉造作的人為沖突和刻意制造的故事大結局的“男性的學習時代”也并不完全符合“故事性情節(jié)結構”這一模式。
第二種“戲劇式情節(jié)結構”就更不是《盧琴德》的情節(jié)構建方式了?!度绾卧忈屢徊啃≌f》中對“戲劇式情節(jié)結構”的解釋其實可以說是一種驚險小說,對它的情節(jié)描述是:以引言為開頭,這個引言就會是一個驚險的時刻,這就是小說的第一個沖突。接下來的情節(jié)不斷走高,直到一個無法避免的可怕事件發(fā)生,最終主角將這次可怕事件帶來的可怕后果解決或者避免了更可怕的事情的發(fā)生。但正如筆者前面所說,《盧琴德》其實是作者本人的真實經(jīng)歷加以改編,主題是人和人之間的愛和對自然的崇拜,并沒有任何驚險的成分。
第三種情節(jié)是“上升式情節(jié)走向”,作者對其的注釋是這是一個“發(fā)展模式”。典型代表就是在十七世紀很流行的“教育小說”或者“發(fā)展小說”,如《大衛(wèi)·科波菲爾》,以及歌德的《威廉·邁斯特》都是很經(jīng)典的教育小說,小說核心就是講述了男主角的成長過程和人格的形成過程。這樣說來,《盧琴德》中的“男性的學習時代”貌似是符合這一模式的,施萊格爾也是想用這一章致敬歌德的《威廉·邁斯特》的。但是只有一個章節(jié)符合這一情節(jié)模式,似乎也不能說這部小說就是按照這一情節(jié)模式撰寫的。從《盧琴德》的開頭起,尤利烏斯就已經(jīng)和盧琴德相識相愛了,小說更多的大部分篇幅內容是尤利烏斯與盧琴德在一起之后對世界、對人生的反思,對小說和對藝術的理論構建,對自然的追求和熱愛,而并不是男主角的成長過程。
第四種情節(jié)模式是“下降式情節(jié)走向”,即“幻滅模式”。主人公帶著高期待值在小說里出場,但卻一路走低,情況越來越困窘,直到幻滅。筆者認為《盧琴德》中的內容與“發(fā)展”的主題格調更加相關,無論是男主角個人個性的成長、男女主角二人的藝術水平提升和愛情的成熟,都有一個從低到高、從不足到完滿的過程,最終趨于跟高的層次,而非幻滅。
最后一種情節(jié)模式“水平敘述流”,正如這個名稱一樣,使用這種模式的小說既不會出現(xiàn)一個讓人期待或害怕的高潮,也不會有什么幻想因而也就不會幻滅。根據(jù)《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的說法,現(xiàn)代的小說多用這種情節(jié)模式,因為現(xiàn)代的見多識廣并且又多疑的觀眾們很難將自己代入到什么幻想中去,與人物一起悲喜。因此現(xiàn)代很多小說用一種平緩的方式推進著一些無法避免的日常。筆者認為這種水平發(fā)展的情節(jié)模式是最符合《盧琴德》的內容情節(jié)的?!侗R琴德》讓我們看到了日常狀態(tài)下的普通男男女女的社交生活,除了尤利烏斯和盧琴德的相愛和結合外,我們還看到了其他女性的成長歷程,有童稚到成熟的少女,也有濫情的交際明星的毀滅。這一切都是普通人正常的生活,又是不可避免得向前推進著。
總體而言,我們可以說《盧琴德》在情節(jié)上也是一部不同尋常的小說。它并不符合傳統(tǒng)小說理論定義的這些情節(jié)模式,而是開辟了自己的新的情節(jié)構建方式,傳統(tǒng)的小說作品一般還是以線性的故事發(fā)展為主要內容的,但《盧琴德》卻是以內心的幻想和思考為主,以故事的發(fā)展為次要的、對內心世界內容的輔助。但是即便如此,我們也依然能夠從作品里人物的對話和大量內心世界描述中獲取足夠的信息,能夠明白這部小說是想說什么的,這就是作者的高明之處。
3、小說分類
在《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小說的分類可以有以下幾個方式:側重點類別,敘述方式類別,虛構類別。
側重點類別是指“用小說內容導向的基本元素”來為小說分類,即用小說作品中最主要的描寫內容來為小說分類,這些所描寫的內容有“人物,事件和空間”可選。這種分類方式顯然無法為《盧琴德》定義類別,因為《盧琴德》中并沒有哪個元素是完全占據(jù)主導篇幅和地位的。小說中的主要人物有兩個,即尤利烏斯和盧琴德,次要人物有尤利烏斯的侄女威廉明妮,尤利烏斯年輕時代所流連的那些女性,尤利烏斯的朋友安東尼奧。事件是尤利烏斯和盧琴德的相知相識和相愛相結合以及尤利烏斯個人個性的發(fā)展和成長??臻g則是尤利烏斯腦海里、尤利烏斯所在的社交圈以及尤利烏斯和盧琴德婚后的莊園。這三個元素并沒有哪個被得以具體地、占主導地位地描寫,我們可以對具體章節(jié)的側重點進行分析:
在第一章“尤利烏斯給盧琴德”里,主要描寫內容是尤利烏斯的幻想,對盧琴德的少量描寫也主要是為了引入其他問題。這一章的重點其實并非人物,事件或空間,而是一種尤利烏斯內心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是整本小說的基調,不僅僅代表了:這部小說將以男主角的幻想為主,他的幻想體現(xiàn)了一種尤利烏斯對永恒浪漫的追求,同時也定下了浪漫的本質內容,即一切的混合在永不停歇地發(fā)展下去。第二章“對最美場景的狂喜幻想”的章節(jié)名就體現(xiàn)了它的主要側重:最美場景和幻想。依然沒有人物和空間。第三章“小威廉明妮的特質”可以說是比較明確描寫了人物的一個章節(jié)了,作者在這一章描寫了尤利烏斯侄女威廉明妮的性格和日常。第四章“狂妄的隱喻”是比較側重描寫“事件”的,即幾個隱喻的所謂“人物”上演了一部“戲劇”。第五章“關于閑散的田園詩”又是一大段的內心獨白,并沒有對事件,人物和空間的具體描寫,只是內心感受。第六章“忠誠和諧謔”是一個全部是對話的章節(jié),更難以判斷它的主導側重點了。第七章“男性的學習時代”講述了尤利烏斯的成長和尤利烏斯與盧琴德的相識過程,有著大量對人物、事件和環(huán)境的同時描寫:人物方面,這一章描寫了尤利烏斯和盧琴德以及尤利烏斯所流連的不同女性的性格;事件方面,尤利烏斯和不同女性以及盧琴德之間發(fā)生了各種各樣的往來故事;空間方面,我們在閱讀事件過程的時候也可以對尤利烏斯的所處環(huán)境有所了解,但這一部分篇幅很少。所以這一章的主要側重點應該是人物和事件。第八章“形變”是尤利烏斯對愛的反思,依舊并沒有對人物,事件和空間的側重描寫。第九章“兩封信”是尤利烏斯寫給盧琴德的信件,其中包含了事件:盧琴德的懷孕,尤利烏斯幻想了他們的孩子出生后的場景,同時也幻想了盧琴德的死亡將會帶來怎樣的痛苦。第十章“一個反思”又是尤利烏斯的內心獨白內容。第十二章“尤利烏斯給安東尼奧”中是尤利烏斯寫給朋友安東尼奧的兩封信,這里出現(xiàn)了新的人物安東尼奧,但這一章并沒有對這個新人物的主導側重描寫,他只是一個設定的傾訴的對象。第十三章“渴望與安寧”也是尤利烏斯和盧琴德的對話,他們探討了“渴望”和“安寧”這兩個看似矛盾的元素之間的辯證關系,也并沒有描寫到人物,事件和空間。最后一章“幻想的嬉戲”,尤利烏斯和盧琴德的孩子出生了,這一章節(jié)并沒有描寫孩子本身的特質,而更多的在寫他的生活狀態(tài),所以很難說這算是對人物的側重描寫。
通篇小說看下來,我們可以得出《盧琴德》這部小說并沒有對人物,事件或空間的主導性側重描寫,所以這一“側重點分類方式”并不能用于《盧琴德》的分類。
《如何詮釋一部小說》列舉的第二種分類方式是敘述角度分類法,從這一方面可以將小說分為三類:作者角度敘述小說,第一人稱敘述小說和他人敘述小說。根據(jù)這一分類方式《盧琴德》也依舊不屬于單純一種類別,在第七章“男性的學習時代”里,前半部分屬于“他人敘述小說”,后半部分是“第一人稱敘述小說”。除了這一章之外的其他章節(jié),《盧琴德》都是“第一人稱敘述小說”。
《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的第三種小說分類方式是按照虛構類型分類。根據(jù)小說的虛構方式,將小說的描述內容,即“虛構的現(xiàn)實”分為這些現(xiàn)實“是怎樣的,不是怎樣的,應該是怎樣的以及不應該是怎樣的”。其中“是怎樣的”現(xiàn)實模式所描述的對象是“真實的東西”,“不是怎樣的”現(xiàn)實模式描述的是“幻想的東西”,“應該是怎樣的”現(xiàn)實模式描述的是“烏托邦的東西”,“不應該是怎樣的”現(xiàn)實模式描述的是“諷刺的東西”。根據(jù)這一理論我們也可以嘗試對《盧琴德》的描述內容進行分類。
根據(jù)《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的解釋,“是怎樣的”現(xiàn)實模式,被稱為“現(xiàn)實的構建方式”所描述的內容,也就是“真實的東西”所描寫的不一定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崳灿锌赡苁恰翱赡馨l(fā)生的東西”。詩人描寫的是“可能會發(fā)生的事物”,歷史作家描寫的就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確定的事實”?!侗R琴德》的“虛構的現(xiàn)實”并不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確定的事實”,它是對確定事實的一定程度上的修改和加工后的產(chǎn)物??v觀整部小說里,比較符合這種構建方式的內容應該只有第七章“男性的學習時代”
《盧琴德》小說的大部分內容因為主要是腦海中的場景、信件、獨白等等,總是給人一種遠離現(xiàn)實世界的感覺。而第七章“男性的學習時代”也許是最“接地氣”的一個章節(jié)了。在這一章里男主角尤利烏斯在與一個個女性的交往中開始變得更加懂得真正的理想狀態(tài)下的愛情,從空虛不知所措到最終意識到了自己到底想要追求什么。之所以說這一章節(jié)是用“現(xiàn)實的構建方式”來寫的,是因為這么一段經(jīng)歷可以說符合很多人的成長歷程,很多人都是從幼稚懵懂,通過不斷與人的交往,與社會的交往最終成為一個成熟的人。對尤利烏斯來說,這一“成熟”意味著完滿性。
“應該是怎樣的”現(xiàn)實,即“烏托邦式構建方式”,需要“遙遠的海島、陌生的外星球和將來的時代”以來與現(xiàn)在進行隔絕,從而營造出一種“理想的生活和社會標準”。因而它不會具有一般小說里那種“現(xiàn)實的多面性”,而是有一種簡單的標準的通行準則?!侗R琴德》中雖然沒有遠離大陸的海島、外星球或者未來的場景設定,但《盧琴德》中的烏托邦并不是一個社會或者一個群體的烏托邦,而是一種關系的烏托邦,也就是關于理想中的愛情和家庭的構想,如上所說一個烏托邦的“標準的構想”?!侗R琴德》中的烏托邦式愛情關系是建立在一個非烏托邦社會中的,這種對理想的婚姻的構想是:兩個人在一起后使得各自得以達到完滿的狀態(tài),不再清楚得區(qū)分“男性特質”和“女性特質”,而是互相具備男性和女性的特質。這種渾然一體的不加以分裂是自然性的體現(xiàn),也是浪漫派的追求。
但我們無法因為小說具備這種烏托邦式的愛情關系的標準構想就說這是一部按照“烏托邦式構建方式”來描寫的小說,因為它只有主題相關的愛情關系是具備了烏托邦構想的,而其他的愛情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以及二人周圍的其他人物并不具有烏托邦的特色,而是更加符合我們接下來要說的“幻想式構建方式”。
《如何詮釋一部小說》中對“幻想式構建方式”的定義是:“它(小說所構建的現(xiàn)實)既不是現(xiàn)實的世界的寫照,也不是一個所要求達到的榜樣的標準,而是不具備現(xiàn)實層面的因素”?!侗R琴德》中符合這一幻想式構建的內容有很多,比如開頭的《序章》中就有這樣的內容,在《序章》里出現(xiàn)了幾個不同時代的文學大家:佩特拉卡、博卡茨、塞萬提斯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場景里,神話里的天鵝勒達等等。第三章《狂妄的隱喻》更是一個酣暢淋漓的徹底的幻想場景:智慧、幽默、美麗、教養(yǎng)、狂妄甚至“公眾的看法”等虛擬的概念作為具象的人物出現(xiàn)在場景中,進行著對話和交往。甚至《盧琴德》小說本身也作為角色之一參與了一部劇集的演出。這顯然不可能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寫照”,也不會是一個理想狀態(tài)的構建,因此它更符合“幻想式構建”。(可以酌情再加一個例子)
最后一種構建方式“不應該是怎樣的”即是“諷刺式構建方式”。不同于施萊格爾的“浪漫反諷”,這里的“諷刺式構建方式”有兩種,第一是一種以英國的約翰·斯威夫特為代表的傳統(tǒng)經(jīng)典反諷:“客觀反諷”,即“所說為所想的反面”,其諷刺之處在于所說的內容,而不是所說的方式。第二種是以托馬斯·曼為代表的“主觀反諷”,以語調讓人們意識到某些內容是在諷刺。無論是主觀反諷還是客觀反諷,《盧琴德》中都并沒有運用,《盧琴德》更多的是使用了作者施萊格爾自己理論框架下提出的不同于傳統(tǒng)反諷的浪漫反諷,關于這一點筆者也會在接下來的章節(jié)里詳細闡述。
小說《盧琴德》在“小說分類”這一領域更加清楚得體現(xiàn)了其不同尋常之處。因為作者施萊格爾本身就是最最反對“分類”這一行為的,在浪派的理論中,不應該有人為的“割裂”這一行為,將事物分門別類更是不自然、脫離神性的做法。因此,《盧琴德》也將是一部難以歸類的小說。
參考文獻:
[1]BEHLER, Ernst (Hrsg.): Friedrich Schlegel - Kritische Ausgabe seiner Werke. Paderborn: Ferdinand Sch?ningh, 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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