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人緣與文緣

積雪草

鼠，是一種不大討喜的小動(dòng)物，穴居，生命力極強(qiáng)，爬山、涉水、上樹、挖洞樣樣精通，偷糧食、啃書本、啃一切能啃的東西，是禍害人的高手。模樣也不大好看，長著一雙狡黠的小眼睛，一對肥圓的小耳朵，嘴尖牙利，尾巴細(xì)長，且有胡須，長長的嚙齒咬起東西來毫不含糊，走起路來帶著風(fēng)，一溜小跑。在民間，滅鼠，曾是相當(dāng)長一段時(shí)間里的當(dāng)務(wù)之急，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得而誅之。很多人不喜歡鼠，認(rèn)為其狡猾、貪婪、猥瑣，且面目可憎，行動(dòng)詭異。鼠的名聲也不大好，從前人留下的成語便可窺見一斑，如“鼠目寸光”“過街老鼠”“膽小如鼠”“獐頭鼠目”等等，幾乎沒有一個(gè)是高大上的成語。

鼠，俗稱耗子，盡管其貌不揚(yáng)，卻是十二生肖之首，是子鼠。老鼠在生活中不招人待見，在文人墨客的筆下，在藝術(shù)范疇里，在古典名著中，鼠緣卻是極好。

（圖/視覺中國）

國畫大師齊白石先生除了喜歡畫蝦，還喜歡畫鼠，人稱“鼠畫家”，一生畫鼠無數(shù)。他筆下的鼠，幽默詼諧，調(diào)侃中有警醒，畫上的題款也非常有趣。他曾在《畫鼠》中，畫了一只奔跑的老鼠，慌慌張張，不知急著去干什么。題款：“汝足不長，偏能快行。目光不遠(yuǎn)，前頭路須看分明?！笨此朴腥ぃ瑓s暗藏機(jī)鋒。

還有一幅《小鼠翻燈》也很有趣。一只小老鼠趴在燈下，仰頭望燈，毫不掩飾貪婪之相。題款：“昨夜床前點(diǎn)燈早，待我解衣來睡倒。寒門只打一錢油，哪能供得子鼠飽……”這幅畫讓我想起小時(shí)候，夜里常常停電，黑咕隆咚中，聽見老鼠“吱吱吱”亂叫，便嚇得不敢動(dòng)彈。外祖母借著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給我們講故事，故事中民謠一般朗朗上口的兒歌被我記住了：“小老鼠上燈臺(tái)，偷油吃下不來，喵喵喵貓來了，嘰里咕嚕滾下來……”

偷，指暗中拿取別人的財(cái)物。竊，除了有偷的意思，還有耍陰謀用手段的意思?！缎∈蠓瓱簟分械男∈笞屓丝吹娇膳碌囊幻?。而在外祖母口中小老鼠并沒有那么讓人生厭，相反，倒是令人覺得其弱小，可憐。

清人費(fèi)丹旭有一幅《燈鼠》圖，畫中紅燭，看似剛剛熄滅不久，余煙裊裊未消，燈下的老鼠紛紛竄出來，迫不及待地?fù)尮献?、嗑花生、搬石榴、偷葡萄，忙得不亦樂乎。除此之外，明宣宗朱瞻基的《荔鼠圖》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只小老鼠趴在紅艷艷的荔枝上，令人忍俊不禁，妙趣橫生。

除了鼠畫、版畫、民謠、成語、歇后語這些表達(dá)形式之外，鼠詩也很常見，許多大家都曾寫的關(guān)于老鼠的詩。我喜歡蘇軾少年時(shí)寫的一篇賦，叫《黠鼠賦》，寫一只老鼠和人斗智斗勇的故事。一只老鼠被關(guān)在袋子里，無法逃脫，于是假裝咬東西弄出聲響，被人發(fā)現(xiàn)后居然憑借裝死而逃脫。東坡先生把一只老鼠的狡黠寫得淋漓盡致，詼諧有趣。

除了詩賦之外，名著中也常見鼠影?！段饔斡洝分械狞S風(fēng)怪便是一只偷食了如來琉璃盞中的清油而成精的老鼠怪。著名的“五鼠鬧東京”出自古典名著《三俠五義》，“五鼠”大約是因?yàn)樯硇戊`巧，機(jī)敏聰慧而得名吧！《紅樓夢》中，曹公借寶玉之口，講了一個(gè)小老鼠偷香芋的故事。

鼠，沒有人緣，卻有文緣。在中國古代各種文藝形式的審美意象中，鼠的形象與現(xiàn)實(shí)相悖，令人憎惡的小老鼠像個(gè)小淘氣一般被描摹得精靈古怪，鼠趣橫生。

鼠年之尾，閑扯幾句。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