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銘
生活是一種廣義的藝術(shù)。詩人李元勝寫過一首詩歌《我想和你虛度時光》,他說要把時光“浪費”在抬頭觀看落日和滿天星光,低頭看水的鏡子、散步、佇立、長時間凝視“你”的眼神等。詩人所寫的“浪費”其實是一種詩意棲居,他把生命“虛度”在美好的事物上,“直到所有被虛度的事物,在我們身后,長出薄薄的翅膀”。
珍惜時間,這一說法沒錯,但我們更要珍惜世界上的美好,如果只有繁忙和喧囂,生命的美好又附著在哪里呢?
搖滾樂節(jié)奏強烈,風(fēng)馳電掣一般,但英國著名的搖滾樂隊“披頭士”的成員約翰·列儂曾經(jīng)說過,當我們正在為生活疲于奔命的時候,生活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音樂需要快節(jié)奏,但生活應(yīng)該張弛有度,否則生活會拋棄我們。
人生是藝術(shù),不是技術(shù)?!岸端偃松保瑥墓ぷ鞯募夹g(shù)層面來說,有可取之處。影視劇注水的情節(jié),用倍速播放功能快速“擰干”;蒸汽機時代的火車氣喘如牛,加速后的動車奔馳如駿馬,呼呼生風(fēng);憑君寄語報平安,山重水復(fù),消息早丟棄在路途上了,不如一個電話或一條微信更能“見字如面”……提高效率,是現(xiàn)代人普遍認同的理念。
對很多都市人來說,突飛猛進的技術(shù)使生活更便利,但也容易使我們被技術(shù)綁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忙碌經(jīng)紀人的浪漫史》寫經(jīng)紀人麥克斯韋爾機器化的生活:“坐在辦公桌前的人簡直成了一部機器;它是一個忙碌的紐約市的經(jīng)紀人,由好些齒輪和正在展開的發(fā)條推動著?!蔽绮蛯⒔鼤r,他才想起向萊斯利小姐求婚。萊斯利小姐柔聲告訴他,昨晚八點鐘在街角的小教堂里他們舉行過婚禮啦。小說的結(jié)局是荒唐的,但認真查看我們疲于奔命的生活,有時還真的如此。
我們的生活不知不覺被外物遙控,我們浸淫其中,卻很難擺脫。名和利不是壞東西,但如果它們成為我們生活的主宰,就蛻變?yōu)槊\利鎖了。
美國電影《人生遙控器》講述了這樣的故事:
邁克爾拼命工作,錯過了老婆的生日、結(jié)婚紀念日,還錯過了兒女最值得珍惜的成長過程。他去購買萬能遙控器時,買到神秘的“人生遙控器”:它不但可以快進無聊的時間,還可以暫停即將失控的場面,甚至可以倒退到那些被遺忘的美好回憶。
好景不長,智能芯片開始發(fā)揮功效,遙控器不再受他的控制了,時間以“二倍速”向前走:他迅速地成為公司的高層,他的妻子改嫁,父親逝世,兒子結(jié)婚……他后悔莫及,彌留之際,他告誡兒子不要重蹈他的覆轍,但“二倍速的人生”在輪回,兒子成了工作狂……
電影的結(jié)局倒是圓滿的,邁克爾感動了死亡天使莫蒂,獲得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時間驀然回到擁有遙控器之前的日子。他幡然悔悟,以家庭為重。他也終于真正獲得“人生遙控器”——心靈,回到親情、愛情和自己的生活。
朱光潛先生在《慢慢走,欣賞??!》中提出一個看法:“人生本來就是一種較廣義的藝術(shù)。每個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比松鷳?yīng)是藝術(shù),但很多人習(xí)慣把“藝術(shù)人生”轉(zhuǎn)換成缺乏人性溫度的技術(shù)。各類媒體也在販賣焦慮,喜歡用的詞語是“拋棄”“來不及”等。販賣焦慮的人,危言聳聽博人眼球,他們最大的思維誤區(qū)就是把工作的技術(shù)和生活的藝術(shù)混同起來。但實際上,“二倍速人生”只能增加生活的失控感和靈魂的失重感,其他作用寥寥。
醫(yī)藥學(xué)家拉里·多西提出了“時間疾病”的概念。是的,很多人的時間都患病了,沒有激情的紅細胞,沒有詩意的維生素,我們都成了病人,生命的病人。
都市的夜晚需要璀璨的霓虹燈,夜行車時需要車燈,但真正能夠點燃我們心靈的是白天的太陽和夜里的月亮。有一些時光需要詩意的虛度,一些生命需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這就是患都市病的人所缺乏的“生活的藝術(shù)”。
匆忙走在路上時,有時不妨停下來,看春天的陽光照著姹紫嫣紅的花朵,看青草在乍暖還寒的風(fēng)中搖曳,讓心靈也像詩人詩中所寫的那樣“長出薄薄的翅膀”。
最好的生活藝術(shù),就是我和自己“虛度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