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青和無事發(fā)生的五月

朱云昊

今天上午，老爸一撕日歷，就夸張地說：“五月啦！”我說知道了，長個子的季節(jié)，您老人家說了十幾年了。老爸說不對，五月是戀愛的季節(jié)，尤其對少女來說。搞得我一個大紅臉。他還故意問我臉怎么紅了，我說還不是被您氣的。老爸嘲笑我不懂梗，我應(yīng)該回答“精神煥發(fā)”，這是《智取威虎山》里楊子榮的黑話。多虧老媽呵斥他去做飯了，否則不知道他還會賣弄什么。

老爸真是一枚老文青啊，哈哈哈。

——陸青青的日記

五一假期后開學(xué)的第一天，高一（4）班的陸青青就睡過了頭。

“要遲到啦！”陸青青騰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生氣地埋怨著，“媽你干嗎不喊我??！”

老媽坐在餐廳里，麻利地把煎雞蛋夾在兩片面包中間：“哎呀，昨天寫作業(yè)到那么晚才睡，讓你多睡一會兒嘛。”

“睡什么啊都快遲到了！”陸青青眨眼的工夫就穿好了衣服，把書包往背后一甩，沖向家門口，“我走了啊！”

“女兒你頭發(fā)還沒梳呢。”老爸殷勤地遞過來梳子。

“來不及了不梳了等風(fēng)吹吧！”陸青青蹬上鞋子，拉開家門就要往外跑。

“慢著！”老媽大喝一聲，把夾了煎雞蛋的面包和一盒奶塞給陸青青，“早飯不能不吃?！?/p>

“女兒，路上小心??！”老爸關(guān)切地喊。

啃著面包的陸青青頭也不回地?fù)]舞了一下胳膊。

老爸心疼地說：“女兒真不容易啊?！?/p>

老媽鼻子里哼了一聲：“誰讓她總是把作業(yè)都堆到最后一天才寫。”

陸青青氣喘吁吁地跑到學(xué)校，晨讀已經(jīng)開始了，教學(xué)樓里充斥著嗚里哇啦的讀書聲。陸青青不由得腦補(bǔ)著這些聲音變成實體，從樓里向外噴發(fā)出來的景象。

綽號“大河馬”的教導(dǎo)主任（這個綽號是因為他的兩個鼻孔長得實在太引人注目）喜歡站在東側(cè)樓梯二樓的平臺上，等著抓遲到的學(xué)生。為了躲開他，陸青青悄悄地繞到西側(cè)樓梯，躡手躡腳地爬上兩層之后，撒開腿就往三樓高一（4）班的教室方向跑。

“哎喲！”只顧埋頭往上跑的陸青青咚的一聲撞到了一個人懷里。緊接著就是咣當(dāng)咣當(dāng)、噼里啪啦，不知有什么東西滾到樓梯下面去了。

陸青青嚇得閉緊了眼。不過下一秒她就睜開眼，趕緊對面前的人說：“對不起！”

她面前站著一位個子高高的、長相帥氣的男生，臉上掛著與其說是驚愕，倒不如說是好奇的表情。男生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面帶微笑地說：“沒關(guān)系。你是遲到了嗎？”

陸青青忽然覺得臉頰發(fā)燙。她垂下眼，不敢看那個男生，局促地說：“嗯，呃，這……”她迅速用余光掃了一眼二樓平臺，看見水桶和簸箕都滾了下去，“我?guī)湍闶帐埃　?/p>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蹦悄猩f著就走下去。忽然，他回頭沖著陸青青一笑，“同學(xué)，你快去教室吧，等會兒被‘大河馬抓到可就糟啦?！?/p>

陽光打下來，正好把男生的耳朵照得微微有些透明，還看得到耳廓上的絨毛。陸青青覺得心猛地一跳，她甩甩腦袋，一咧嘴：“謝謝啦！”轉(zhuǎn)身就朝教室跑去。

高一（4）班的同學(xué)們都正忙著大聲讀書，有背英語單詞的，有背古文的，聲嘶力竭，搖頭晃腦。陸青青從后門溜進(jìn)去，飛快地坐到自己座位上，大大舒了一口氣。

同桌張文婷一邊背著單詞，一邊瞟了陸青青一眼：“青青，你臉怎么這么紅？”

陸青青一仰頭：“精神煥發(fā)！”

“??？”張文婷一愣。

陸青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文婷，你還太年輕啦，不懂這些老文青的梗?；丶覇柲憷习郑隙ㄖ?！”她掏出語文課本，開始大聲朗讀《滕王閣序》，無視張文婷拋給她的鄙視眼神。

五一假期眨眼而過，又要開始辛苦煎熬了。早上上學(xué)遲到了，為了躲開大河馬，我專門從西側(cè)樓梯跑上去，結(jié)果撞到一個值日的男生，把他的簸箕都撞掉了。那個男生長得好像吳磊！看他臉上的表情，估計沒見過我這么彪悍的美女吧，吼吼吼！不過他還是蠻好的，還提醒我躲開大河馬。可惜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陸青青的日記

“咱班男生和（7）班在打籃球賽呢，你們?nèi)ゲ蝗タ?？”晚飯后的自由活動時間，趙詩瑤跑過來問陸青青和張文婷。

張文婷推了推眼鏡：“我還好多作業(yè)沒寫完呢。再說了，你什么時候?qū)@球感興趣了？”

趙詩瑤托著臉，擺出一臉?gòu)尚?，說：“籃球看不懂，可以看帥哥呀?。?）班那個轉(zhuǎn)學(xué)來的許褚你們沒聽說嗎？據(jù)說是他們原來高中的校草呢?！?/p>

埋頭做數(shù)學(xué)題的陸青青忍不住插了句嘴：“許褚？《三國》里頭的，五大三粗的能好看嗎。”

趙詩瑤毫不客氣地拍了下陸青青的腦袋：“別冒充女文青了。不去拉倒，你們不去我去，據(jù)說他長得超像吳磊哎！”

“是他？”陸青青一驚，手中的筆在紙上畫了一道長長的破折號。

張文婷和趙詩瑤交換了下眼神，都嗤嗤地笑起來。

“青青，不至于吧，你認(rèn)識那個大帥哥?。俊?/p>

“哎喲，咱們的青青竟然都有喜歡的男生了？”趙詩瑤夸張地張大嘴，“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跟男生稱兄道弟的超級無敵短發(fā)美少女——青爺嗎？”

陸青青的臉頰又開始發(fā)燙了：“別鬧！前兩天有個不認(rèn)識的男生幫了我的忙，我還想呢這一層的同學(xué)基本上我都認(rèn)識，怎么會有個沒見過的，聽你這描述可能是他……”

“哎呀，那就去看看唄！”張文婷和趙詩瑤一起說。

一分鐘后，陸青青被這兩人連拉帶拽、連抬帶架地拖去了操場。

五月的天氣不冷不熱，非常舒服。臨近傍晚，太陽還未落山，金紅色的天空上飄著幾縷云絮。操場上風(fēng)兒吹過，十分愜意。

（4）班的女生來了好多，站在球場旁邊嘰嘰喳喳聊著天，嘴上說是給自己班的男生助陣，實際上一大半都是來看（7）班傳說中的“吳磊”的。（4）班的男生早就聽說了此事，一個個滿臉殺氣，橫沖直撞，似乎想要把（7）班男生全都生吞活剝了一般。

“許褚過來了！”女生們忽然一陣騷動。陸青青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去，逆著光，只看見一個高高的身影連過三人，跳起，手腕輕柔地一推，球就無聲無息地進(jìn)了籃筐。

觀眾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和笑聲，間雜著（4）班女生們的竊竊私語：“好厲害啊。”“人真的好帥！”“果然很像吳磊呢?！?/p>

陸青青忽然覺得口干舌燥，她咽了口唾沫。

許褚往回跑的時候，很隨意地扭頭朝她這邊看了下，正好對上陸青青的眼睛。他認(rèn)出了陸青青，嘴角揚起一抹笑容，伸出手，動作細(xì)微地朝陸青青晃了一下手指。

陸青青匆忙低下頭，拉著張文婷和趙詩瑤繞了一圈，站在了另一側(cè)。

這場比賽剩下的時間，她都在賣力地為（4）班的男生吶喊助威，還帶領(lǐng)著（4）班的女生一起有節(jié)奏地喊“加油”。（7）班的女生來得零零散散，氣勢上就輸了半截。說不定是受到了女生們的鼓勁，（4）班的男生們越戰(zhàn)越勇，最后竟然以五分的優(yōu)勢贏了（7）班。

球賽結(jié)束之后，大家吵吵嚷嚷著往教學(xué)樓方向走，準(zhǔn)備上晚自習(xí)。

路燈已經(jīng)亮起來了，配合著廣播里的音樂，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氣氛。張文婷和趙詩瑤頗有默契地先跑掉了。陸青青一個人低著頭，數(shù)著自己的步數(shù)，慢慢往回走，心里巴望著能遇見許褚，又很怕遇到他，因為不知道說什么好。

“嘿！”陸青青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猛地抬起頭，看見許褚輕快地從她身邊跑了過去。許褚把衣服搭在肩上，扭頭沖她大笑：“還不快點兒啊，晚自習(xí)也要遲到嗎？”

陸青青有些說不上來的失望，但是嘴角又忍不住翹起來。

我知道那天撞到的那個男生的名字啦！他叫許褚，跟《三國》里的許褚竟然一樣的名字。今天我們班和（7）班的籃球賽，他打得挺好的。不過嘛，還是我大（4）班威武霸氣，最后贏啦，哦哈哈哈！大家都說許褚長得帥，確實吧，我覺得他完全可以去當(dāng)演員，干嗎非要和我們勞苦大眾一起上高中呢。

上帝啊，為何不多分我一點兒美貌呀！吼吼吼。

——陸青青的日記

籃球賽之后的日子，陸青青經(jīng)常性地在校園里遇到許褚，或者是在走廊里，或者是在操場上，甚至是去辦公室找老師的時候。陸青青陷入思考，自己和許褚仿佛是因為那一撞，撞出了特殊的緣分。

趙詩瑤不留情面地嘲笑她的這個說法：“青爺，你是故意去守著他的吧?！?/p>

陸青青扔給她一個白眼：“我才不像某人，是那種看見帥哥就花癡的小姑娘?！?/p>

“你不是嗎？”張文婷故作驚訝。

“我要真的對他有意思，就不會只偶遇打招呼了，肯定直接追??！”陸青青鼻子里哼著氣。

趙詩瑤和張文婷看著紅了臉的陸青青，露出一副“我們都懂”的笑容。

過了幾天，中午放學(xué)后，陸青青在教室里多坐了十幾分鐘，總算是把下午要交的作業(yè)做完了。她背上書包慌慌張張地往校門口跑，學(xué)生已經(jīng)變得稀稀拉拉的了。

“陸青青？”一個聲音響起，陸青青猛地回頭。是許褚！他推著自行車，笑著對陸青青揮手，“你沒騎車嗎？”

陸青青得意地笑笑：“我家就住在旁邊，可近了！我每天五分鐘就能跑到學(xué)校?！?/p>

“哇，真好?！痹S褚羨慕地說，“我騎自行車回家要騎二十多分鐘呢?！?/p>

“那你現(xiàn)在是要回家？”陸青青剛問完，就在心里罵自己白癡，現(xiàn)在不回家能做什么？

“是，不過我想先去華星買本《科幻世界》，5月份的我還沒買?！痹S褚說。華星是學(xué)校對面一家小書店的名字。

“你喜歡科幻呀？”陸青青說，“劉慈欣？”

許褚眼睛一亮：“對對對，大劉！《三體》寫得超棒！可惜現(xiàn)在他不怎么寫了。最近幾年《科幻世界》也推了不少新人，我覺得還不錯。你也看科幻嗎？”

陸青青吐吐舌頭：“沒有特別關(guān)注，我看過的科幻大概只有小時候的凡爾納了?！?/p>

“那我向你強(qiáng)烈推薦《三體》?！痹S褚說，“看了不會后悔的。”

陸青青點點頭：“以后我看了跟你交流哈！”

整個下午，陸青青的心情都很好。窗外陽光明媚，喜鵲在水杉樹的樹枝上蹦蹦跳跳，黑白相間的羽毛光亮亮的。陸青青坐在座位上，感覺自己也想要跳到外面清新的空氣里去。

我覺得我和許褚真的撞出了緣分，現(xiàn)在老是遇到他，真迷醉。作業(yè)好多，不說了。

哦還有，今天遇到許褚，他跟我推薦《三體》，改天真應(yīng)該讀一讀。許褚的手指好修長啊，比一般男生的都好看。身為一個姑娘，感覺自己的手都要被比下去啦。

——陸青青的日記

晚自習(xí)。

趙詩瑤哭喪著臉湊過來：“青爺，你數(shù)學(xué)模擬卷做完了沒？最后這道題我死活不會做了?！?/p>

陸青青腦門上全是細(xì)密的汗珠：“一邊兒去，我正算著呢，別打斷我思路。你問文婷，她數(shù)學(xué)比我好。”

“我也不會?！睆埼逆脻M眼都是血絲，隔著眼鏡看更嚇人，“不能再看了，要不然今天的晚自習(xí)就全耗在數(shù)學(xué)上了，物理作業(yè)還沒寫呢。等明天老師上課講吧?！?/p>

又過了一會兒，陸青青也放棄了：“算了，文婷都不會做的題我就更不指望了?！?/p>

還有幾分鐘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就結(jié)束了。她伸了個懶腰，往窗外看去。外面淅淅瀝瀝下了幾天的小雨停了，掩映在樹叢中的路燈玻璃上掛著水珠，讓她想到“滋潤”這個詞兒。

“大河馬”忽然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把陸青青嚇了一大跳，她覺得“大河馬”好像和自己對上了目光，趕忙趴下身子假裝看書。幸好“大河馬”在門口站了一下就走掉了，大概只是作為教導(dǎo)主任例行的巡查。

下課鈴聲響了，大家從靜默狀態(tài)中復(fù)活過來，陸青青飛快地跑下樓，趕在其他女生之前搶占女廁所有利地形。然后她走回教室，想著接下來就寫物理作業(y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