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銅鏡本是人們照面容的工具,但它的紋飾、銘文卻賦予其更多的文化內涵。漢代是銅鏡發(fā)展的高峰之一,安徽是漢代銅鏡的出土大省之一,六安在安徽省中出土銅鏡數量最多。文章通過考察六安出土的一枚“尚方”銘四神博局紋鏡,糾正釋讀錯誤,解釋鏡銘內容,并探討其文字、句式、內容等特點及背后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漢代銅鏡;尚方;銘文釋讀;特點;文化內涵
2006年,六安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出土一枚東漢“尚方”銘四神博局紋鏡,因帶有“尚方”字樣銘文和四神圖案以及博局紋,故得此名。該鏡現藏于六安市文物局,收錄于《六安出土銅鏡》一書。
1 銘文校釋
書中銘文隸定為“尚方佳鏡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饑食來,壽如”[1]。未做字形考釋和鏡銘解釋。我們認為,“佳鏡”之“鏡”當隸定為“竟”,釋作“鏡”;“渴飲”之“飲”當隸定為“?”,“飲”之異體;“饑食來”之“來”當為“棗”。
尚方是秦代開始設置的官署名,漢代分左、中、右三尚方,皆由九卿之一的少府管轄,執(zhí)掌帝王所用器物的制作,主造并儲藏皇室所用刀劍等兵器以及包括銅鏡在內的各種賞玩物[2]。,書中隸定為“鏡”,當隸作“竟”,通“鏡”?!凹丫埂保春苗R子。,書中隸為“飲”,此字左從“水”,右從“欠”,當隸作“?”。?,《說文解字》:“慕欲口液也。”[3]甲骨文中已有“?”,本義為口水,引申出“慕欲”之義,后產生“涎”,“涎”行而“?”廢。飲,影紐侵部,?(涎),邪紐元部,聲去較遠,此處若將“?”通作“飲”,于音不合,也無文獻例證。漢鏡銘文之“?”并非口水義之“?(涎)”,當為“飲”之異體,像酒壇之形的“酉”發(fā)生義符替換,替換成“水”,表飲水義,“?(飲)”與“?(涎)”當為同形字?!肚貪h篆隸字形表》“飲”下收字形(尚方鏡二)、(袁氏鏡三)、(尚方鏡七)、(尚方鏡一一)[4]均來自銅鏡銘文,可證“”為“飲”。關于“玉泉”的解釋,漢語大詞典中共收錄八種釋義,其中四種為“九泉”“酒”“口中津液”“墨名”,用在此處顯然不適合。另四種為“傳說中昆侖山上的泉名”“清泉的美稱"“仙藥名”“水名”。飲玉泉的主體是“仙人”,昆侖山在中國古代神話中為仙人居住之地,因而所飲之水為昆侖山上的泉水可從。若解釋為仙藥名,即玉漿,仙人服用似也合理,《本草綱目·金石二·玉》:“今仙經三十六水法中,化玉為玉漿,稱為玉泉,服之長生不老,然功劣于自然泉液也?!薄扒迦婪Q”和“水名”的釋義不若此二義合適。綜合,筆者將“玉泉”釋為仙水。,書中釋為“來”,恐誤,當為“棗”?!皸棥弊畛鯙樗釛棙湎笮?,像酸棗樹帶有許多針刺之形,戰(zhàn)國兵器銘文中“棗”所從類似“朿”形訛成“來”,但上下一體,未分割成兩部分?!墩f文解字》小篆割裂成上、下重疊的兩個“朿”[5]。古文字中“來”與“朿”字形?;?,但“棗”都從上、下兩部分。在隸變過程中,“來”字形的折畫出現拉直現象,銅鏡中最為常見。漢代銅鏡銘文中“棗”作、、、[6]等形,與此字同。從另一角度看,“渴飲玉泉”與“饑食棗(來)”對舉,棗(來)應與玉泉相對,玉泉為仙水,那么與之相對,用“棗”更為合適。棗的文化內涵由來已久,漢代被賦予靈質仙氣。吳淑《棗賦》引“少君亦遇于安期”的傳說,于是才有漢武帝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舉。吳淑《棗賦》引“數十年仙童之顧”故事,童子給王質的這枚棗核,是一個符合道家長生不老理念、具有食之不饑功能的象征物。道教仙人多食棗,故而長生[7]。由此推測,其他尚方銘中釋為“來”的字很可能都是“棗”。
銘文當隸定為“尚方佳竟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玉泉饑食棗,壽如”。句義為“尚方(制作)的好鏡子真是非常好,鏡上有神仙不知道年老,渴了喝仙水,餓了吃棗,像……一樣長壽”。
2 銘文特點
①字體介于篆隸之間,以隸書筆意寫篆書。
②用字情況包括通假和異體兩種情況。
通假字:竟—鏡;
異體字:?—飲
③句式方面,除最后一句僅有二字,其他幾句整齊且押韻,七字一句,“好”“老”“棗”押幽韻。“壽如”一句參考其他地方出土尚方鏡銘文,大多作“壽如金石為國?!鳖愃浦洌才c前文對仗工整,“保”同押“幽”韻,由此可見漢代七言詩風貌。漢鏡銘文是否屬于七言詩,學術界爭論不一,但由漢鏡幾乎句句押韻的七言銘文可知漢鏡銘文與七言詩關系密切。
④銘文內容有省減現象。前三句均為七字一句,最后一句僅二字。“壽如”一句并非殘,而是減省,可能是受銅鏡本身大小和書寫空間所限,減省語句。
3 文化內涵
從銘文內容來看,尚方鏡銘均含“尚方”二字,作為尚方生產標志,標明銅鏡的生產部門,也可看作一種商標、一種品牌,相當于防偽標識,也提供質量保證。尚方本是掌管制造帝王御用器物,到了漢代,也面向民間銷售,具有營利性。“尚方佳竟真大好”,夸贊銅鏡制作精良,相當于宣傳性話語,帶有廣告語的特點。由此可見漢代商業(yè)的繁榮和人們商業(yè)意識的增強?!吧嫌邢扇瞬恢?,渴?玉泉饑食棗”反映了漢代人對仙人長生不老和自由自在生活的追求,以銅鏡銘文的方式印證了漢代求仙訪道的社會風氣。
從銘文紋飾來看,紋飾中的四神圖案和博局紋在漢鏡中出現頻率很高。四神最早是人們關于動物分類的術語,后來被用于解釋宇宙,并賦以陰陽五行之說,漢人有四神信仰,將四神作為瑞獸,以四神鎮(zhèn)宅。博局,古代六博的棋格,博局紋在民間習俗中有去除不祥的作用。
六安出土的這枚“尚方”銘四神博局紋鏡字形已呈現出篆隸過渡階段的特點。尚方銘鏡在漢代不僅面向官方,也面向民間出售,并打上商標。銘文內容反映出漢人的四神信仰和求仙訪道的社會風氣。“尚方”銘鏡作為漢鏡中非常重要的一類銅鏡,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參考文獻
[1]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六安市文物局.六安出土銅鏡[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96.
[2]清華大學漢鏡文化研究課題組.漢鏡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316.
[3]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180.
[4]漢語大字典字形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5:624.
[5]劉釗.釋甲骨文中的“秉棘”[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9(2).
[6]張丹.漢代銅鏡銘文研究概況及文字編[D].長春:吉林大學,2013.
[7]劉錫誠.棗的象征意蘊及其嬗變[J].中原文化研究,2015(4).
【作者簡介】鄒司奧(1994—),女,安徽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