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

付麗俠

小院不大卻精致，一棟二層小樓在正北面，小樓的兩側各植一樹：東邊梨樹，西邊桂樹，正南面是鋪滿爬山虎的圍墻，圍墻的中心是黑漆漆的大門，烏黑里透著亮，大門外的左側是一棵杏樹。

小院里平時安靜得很，只有周末才人影晃動，先是成雙成對的晃動，后來是一個人的晃動，那是女主人詩雅。

詩雅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在離這里不遠的小鎮(zhèn)教書。她還保留著學生時代的習慣，沒事的時候喜歡翻翻書，看看唐詩宋詞和現(xiàn)當代的一些著作。對詩雅來說，讀書是一種快樂，在夕陽里和心愛的人在自家的梨樹下泡杯茶捧本書，那是最幸福的事了?，F(xiàn)在的詩雅看書會走神，神去了哪里？她也說不清楚。

四月的小院，總是飄蕩著梨花、杏花的香，惹得蜜蜂嗡嗡地叫，蝴蝶翩翩地飛。院墻外總能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他們時不時地攀爬上墻頭朝小院里張望。他們覺得小院像幅畫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美。八月的小院桂花飄香，這香溢出小院就有行人駐足張望深深地呼吸，同時會猜測小院里住的是什么人？

春日的一個周末，詩雅又聽見孩子們的嬉鬧聲了，她想起了林徽因的詩：“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音點亮了四面風，輕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詩雅想邀請這些點亮小院的孩子們，她打開大門站在門口朝孩子們招手。四五個小姑娘害羞地怯怯地走了過來，她們手里口袋里裝著揀拾的杏花。詩雅把孩子們領進大門，去屋里拿出針線和糖果。她把杏花用針線一個一個串了起來，串成四五串項鏈分別掛在孩子們的脖子上。小院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了，小院的春天不再是一個人的春天了。

晚上的小院很靜很美。上弦月明亮亮地貼在烏黑的天上，星子像珍珠一樣也鑲嵌在天幕上，梨樹杏樹在微風中梳洗著，一不留神就有梨花杏花飄著墜落，那聲響似貓兒探步一般。詩雅想起以前杏花開時，鴻遠總是要折一枝插在她的發(fā)髻間，拉著她的手一起凝望星空?？山袢照媸恰奥浠ㄈ霜毩?，微雨燕雙飛”，她望向遙遠的明月，感覺明月清冷星子單薄梨花含淚，心就倏地凄楚了起來。她折下一枝梨花輕吟：“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痹~一出口詩雅的身子就微微地顫了一下，那人？那人？幾天沒有著家了！

那人就是丈夫鴻遠，原來也是語文老師。他的文章寫得好，經(jīng)常在省報上發(fā)表豆腐塊文章，先調(diào)到了縣里教書，最后又調(diào)到了縣政府的某個重要的崗位當了領導。當了領導后的鴻遠再也寫不出豆腐塊一樣的文字了，他很晚才回家，有時幾天也不著家，體態(tài)變形走樣。詩雅勸過幾次，可鴻遠總是說工作需要沒辦法。

小院愈加冷清了起來，詩雅感到有些害怕就逃進了屋里。她在電腦上搗鼓起了公眾號，名字就叫詩雅散文，她將平時抒寫的散文每周發(fā)在公眾號上。沒多久，就有選稿的編輯看上她的文字來約稿了，漸漸地，詩雅成了小有名氣的作家。

詩雅覺得應該詩意地棲息在這片土地上，她找來了一些鴻遠過去想看又沒有看的書籍放在沙發(fā)邊、放在床頭柜上、放在廁所馬桶旁，她還每天給鴻遠寫一些詩句，比如，忽見陌頭楊柳色，悔叫夫君覓封侯;再比如，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鴻遠總是微笑著看，嘆息一聲順手放下。

不久，鴻遠因為一些事被遣回了原來的學校繼續(xù)教書。

生活回到原點，小院又出現(xiàn)了成雙成對的影子。周末時詩雅在梨樹下一會兒讀書一會兒寫作，而她的身旁常常坐著手捧書卷的鴻遠，小院仍然很靜很香，不過那香多出一種，是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