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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
      ——關于CCE的幾點思考①

      2019-12-14 01:14:51
      哲學分析 2019年1期
      關鍵詞:基諾經驗主義二分法

      孟 強

      20世紀70年代以來,科學的社會研究(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以下簡稱“SSS”)或科學論(Science Studies)向主流科學哲學發(fā)起了嚴肅挑戰(zhàn)。SSS對科學采取經驗的、自然主義的態(tài)度,這與主流科學哲學的規(guī)范態(tài)度形成了鮮明對照。然而,大部分科學哲學家拒絕回應SSS的挑戰(zhàn)。一些人認為,SSS強調科學實踐的社會性與歷史性,這與知識的辯護(justification)無關,不屬于認識論范疇。另一些人則認為,SSS堅持知識相對主義立場,它過于激進,甚至是荒謬的,根本不值得認真對待。結果,幾十年過去了,SSS并未對主流科學哲學產生實質性影響。但是,朗基諾(Helen Longino)是個例外。她是“認真對待科學的社會研究”的為數(shù)不多的科學哲學家之一,其他人包括基切爾(Philip Kitcher)、勞斯(Joseph Rouse)、富勒(Steve Fuller)等。

      那么,應該如何“認真對待科學的社會研究”?倘若如許多人認為的那樣,科學的社會研究與科學的哲學研究相互排斥,如何可能將二者整合起來?朗基諾的方案是著名的“批判的情境經驗主義”(Critical Contextual Empiricism,以下簡稱“CCE”)。其中,“經驗主義”保留了近代以來人們關于科學知識的根本見解,“情境”則吸收了SSS的重要貢獻,而“批判”表達了朗基諾本人的規(guī)范理想。而且,正是批判使得朗基諾能夠與相對主義保持距離。下面,本文試圖從事實/規(guī)范的經典區(qū)分出發(fā),對CCE作選擇性分 析。

      一、理性—社會二分法的起源

      20世紀70年代以來,隨著SSS的興起,理性—社會二分法(rational-social dichotomy)逐漸成為人們看待科學的哲學研究與社會研究之關系的基本參照系。在《知識的命運》導言中,朗基諾寫道:“當認知合理性與社會性被定義為相互排斥時,它們就二分了。根據這些觀念的二分化定義,如果某知識實踐是認知合理的,那么就不可能是社會的。反之,如果某知識實踐是社會的,那么就不可能是認知合理的。”①Helen Longino,The Fate of Knowledge,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2,p.1.大體而言,所謂理性的,意味著合邏輯的、得到證據支持的、消除了主觀偏見的、得到辯護的,等等;所謂社會的,意味著情境或文化依賴的,受到相關利益、權力左右的,等等。一般認為,以邏輯經驗主義為代表的科學哲學堅持科學的認知合理性,著力為科學知識提供形式的、邏輯的辯護條件。反之,以愛丁堡學派為代表的SSS則堅持科學知識的情境性與社會性,將科學與利益、價值、權力聯(lián)系在一起,走向了認知合理性的反 面。

      理性—社會二分法看起來似乎不言自明,但絕不是客觀的、價值中立的。毋寧說,提出這種二分法的恰恰是哲學家本人,以表達他們對SSS的不滿甚至敵意。從SSS的角度看,說某項知識實踐是社會的、情境化的,這并不蘊含著它不具有認知合理性,社會性與認知合理性之間并不存在直接的邏輯關系。但是,從科學的哲學研究角度看,說某項知識實踐是社會的、情境化的,這理所當然地蘊含著它不是認知合理的。那么,是什么使得這個二分法對哲學家來說如此不言自 明?

      理性—社會二分法與另一個二分法有著緊密聯(lián)系,這就是賴欣巴哈(Hans Reichenbach)的著名劃分:“發(fā)現(xiàn)的情境”(context of discovery)與“辯護的情境”(context of justification)。在《經驗與預測》中,賴欣巴哈寫道:“如果更便捷地確定理性重構(rational reconstruction)這個概念,我們可以說它類似于向他人交流思維過程的形式,而不是主觀實施思維過程的形式……我將引入術語發(fā)現(xiàn)的情境與辯護的情境來表示這種區(qū)分。然后,我們要說認識論只涉及建構辯護的情境?!雹貶ans Reichenbach,Experience and Prediction,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38,pp.6—7.賴欣巴哈主張,認識論的首要主題是知識的辯護而不是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涉及科學家事實上如何想到一個新思想、新理論,這是經驗心理學問題。但是,這個新思想、新理論是否正確、合理,這是規(guī)范認識論問題。波普爾也持類似看法,他嚴格區(qū)分了知識邏輯學(logic of knowledge)與知識心理學(psychology of knowledge)。在波普爾看來,作為心理過程的發(fā)現(xiàn)是非理性的,不可能進行合理重構:“我的觀點可以這樣來表達,每個發(fā)現(xiàn)都包含‘非理性因素’或柏格森意義上的‘創(chuàng)造性直觀’(creative intuition)?!雹陬H有諷刺意味的是,波普爾的德文版《研究的邏輯》恰恰被翻譯為《科學發(fā)現(xiàn)的邏 輯》。

      必須承認,理性—社會二分法與情境二分法(context dichotomy)并不完全等價。在賴欣巴哈和波普爾那里,知識的發(fā)現(xiàn)通常被視為心理學過程,其中充滿偶然性、靈感與不確定性。SSS盡管并不拒絕心理學,但更多地堅持共同體視角。從這個意義上說,知識社會學與知識心理學之間存在不小的距離,有時甚至相互沖突。但是,從另一種意義上說,它們存在一個顯而易見的共性:二者均屬于經驗研究(empirical studies),并區(qū)別于規(guī)范研究(normative studies)。依據康德的經典區(qū)分即“事實問題”(problem of facts)與“權利問題”(problem of rights),我們可以說,知識社會學與知識心理學均旨在解答“事實問題”:描述某項知識實踐事實上是如何發(fā)生的。然而,根據規(guī)范認識論,解答“權利問題”才是認識論的核心使命。知識、真理、客觀性、合理性等概念是規(guī)范的,對它們進行經驗研究是荒謬的。結果,無論是SSS還是知識心理學都變成了規(guī)范認識論的排斥對象。我甚至懷疑,理性—社會二分法只不過是情境二分法的變體。正因為科學哲學家默認了情境二分法,理性—社會二分法才成為他們對待SSS的天然參照系。也正因為如此,這種對待SSS的方式很難是認真的,因為它完全抹殺了SSS的認識論價 值。

      二、康德、“權利問題”與元科學

      在《科學發(fā)現(xiàn)的邏輯》中,波普爾將知識邏輯學與知識心理學的區(qū)分追溯到康德的“權利問題”與“事實問題”的區(qū)分。從歷史的角度看,這樣做無疑是有道理的。從康德開始,認識論被視為一項規(guī)范事業(yè),并嚴格區(qū)別于經驗研究。我們甚至可以說,正是康德開創(chuàng)了偉大的規(guī)范認識論傳 統(tǒng)。

      關于權利問題與事實問題,康德這樣寫道:“法學家在談論權限和僭越時,在一樁訴訟中把有關權利的問題與涉及事實的問題區(qū)分開來,而由于他們對二者都要求證明,他們就把應當闡明權限或者也闡明合法要求的前一種證明稱為演繹(deduction)?!雹買mmanuel Kant,Critique of Pure Reason,translated by Paul Guyer and Allen Wood,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A84/B117.在此,“演繹”并不是一個邏輯學詞匯,它來自法哲學。我們可以大體上將它理解為辯護(justification)。在康德那里,需要演繹的是一些獨特的概念(如因果性),即純粹知性概念或范疇。首先,這些概念是先天的,并非起源于經驗。其次,對這類概念的演繹旨在回答“我們有什么權利運用它們”,而不是“我們事實上如何運用它們”。前者對應的是規(guī)范問題,涉及應當怎樣。后者對應的是經驗問題,即實際怎樣。最后,對這類概念的演繹必須是先驗演繹(transcendental deduction),不能是經驗演繹(empirical deduction)。既然這些概念是先天的,訴諸經驗演繹就是荒謬的。洛克(John Locke)曾經試圖對先天概念進行經驗演繹,即考察認知者如何獲得并使用這些概念。在康德看來,這樣的研究屬于自然學推導(physiological derivation)。這不能算作真正的演繹,不過是“對擁有純粹知識的說明”。經驗演繹不能解答權利問題,因為后者涉及這些概念的客觀有效性,與如何獲得和使用這些概念無關??档聦懙溃骸耙虼?,我把對概念能夠先天地與對象關聯(lián)的方式的說明稱作對它們的先驗演繹,并把它與經驗演繹區(qū)別開來,后者表明的是如何通過經驗和對經驗的反思獲得一個概念,因此不涉及合法性(lawfulness),只涉及擁有[概念]所基于的事實?!雹贗bid.,A85/B117.

      事實問題與權利問題的區(qū)分代表了康德與近代經驗主義之間的重大差別?!都兇饫硇耘小分赋觯M管我們的一切知識都始于經驗,但并不因此都源自經驗。經驗主義從觀念(ideas)或印象(impressions)出發(fā)討論知識的性質及其界限。觀念是人們通過感官獲得的東西(sense data)。心靈擁有哪些觀念,如何對觀念進行排列、組合、分類,這些屬于“事實問題”。但是,觀念之間的聯(lián)結是否具有普遍有效性或客觀有效性,這類問題超出了經驗主義的能力范圍。舉例來說,即使所有人都認為1+1=3,這也絕不意味著1+1=2是錯的??档轮?,哲學家們總是試圖在質料之外為知識尋找形式的、邏輯的先天條件,并將規(guī)范性研究與經驗性研究嚴格區(qū)分開來:知識實際怎樣,這屬于經驗范疇;知識應該怎樣,這屬于規(guī)范范疇。以邏輯經驗主義為例,一個命題只有符合邏輯句法條件才是有意義的,不符合這些條件的命題無所謂真假,不屬于知識范 疇。

      結果,作為解答“權利問題”的規(guī)范性事業(yè),科學哲學將自身定位為“元科學”(meta-science),即為科學奠基的事業(yè)。邏輯經驗主義曾經接受維特根斯坦的教誨,主張哲學并不提出命題,而只澄清命題。“作為并列于或超越于各門經驗科學的一種基礎科學或普遍科學的哲學是沒有的?!雹贊h恩、紐拉特、卡爾納普:《科學的世界概念:維也納學派》,載陳波、韓林合主編:《邏輯與語言——分析哲學經典文選》,羅達仁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5年版,第212頁。這似乎讓人覺得科學哲學家相當謙遜而節(jié)制,他們的使命只是讓模糊混亂的命題變得明晰而已。的確,相比于思辨的哲學,“科學的哲學”(scientific philosophy)謙遜得多。思辨形而上學試圖提出關于世界的知識,但因為跨越了可能經驗的邊界而陷入無意義漩渦。于是,與康德一樣,科學哲學將自身的任務確定為反思知識,而不是制造知識。但是,所謂澄清命題,絕不是把某位科學家提出的不那么清楚的命題變得清楚。哲學作為科學的邏輯,其首要職責是確立命題的意義標準或知識的邏輯條件。只有滿足此類標準或條件,一個命題或知識主張才是有意義的。從邏輯層次上看,意義先于真假:沒有意義,無所謂真假;如果有真假,總是已經預設了意義??茖W之為科學的形式條件不可能也不應該從現(xiàn)實的科學實踐中歸納出來,而必須由哲學家反思性地建立起來。反過來說,任何現(xiàn)實的命題只有滿足了意義標準才能夠被納入知識范疇。從這個意義上說,科學哲學占據著為科學奠基的“元科學”位置。長期以來,哲學家們爭論的是何種意義條件最適當,證實還是證偽?但是,對于這種探究科學的方式,人們并無太多異 議。

      三、從科學理念到科學實踐

      接下來的問題是:哲學作為元科學,它的研究對象是科學理念(science as ideal)還是科學實踐(science as practice)?答案顯而易見,規(guī)范認識論的研究對象是理想的科學而非現(xiàn)實的科學。在西方思想史中,scientia絕不是經驗的、描述性的概念。毋寧說,它意味著普遍的、必然的、客觀的知識(episteme)。相反,知識的對立面即意見(doxa)是經驗概念,它是情境依賴的、不確定的、主觀的、模糊的。倘若以scientia為對象,那么認識論必然是規(guī)范的,任何訴諸偶然的經驗事實去說明科學的做法都將誤入歧途。當然,20世紀以來,大多數(shù)哲學家并不接受如此嚴格的科學理念,但普遍有效的、合理的、客觀的、價值中立的科學形象依然被繼承下來。在此背景下,尋找科學之為科學的本質或知識之為知識的形式條件,進而為合理性、客觀性辯護,成為科學哲學的第一要務。為了完成這項任務,規(guī)范性研究似乎是唯一的出 路。

      相比之下,科學的社會研究或科學論更關心“科學事實上怎樣”,而不是“科學應該怎樣”。換言之,SSS感興趣的不是科學理念而是科學實踐。20世紀70年代之后,一個重要的發(fā)展趨勢是轉向科學實踐或現(xiàn)實科學。在這方面,始作俑者無疑是庫恩。他寫作《科學革命的結構》的一個重要初衷是將科學置于歷史的情境之中,并以此改變既定的科學形象。同時,這種轉變也呼應了時代關切?,F(xiàn)代科學對普通人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與交往方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種影響與其說來自理想的科學,毋寧說來自現(xiàn)實的科學。另一方面,由現(xiàn)代科學引發(fā)的一系列政治學、社會學、倫理學、生態(tài)學等問題逐漸凸顯出來。在此背景下,倘若哲學家們依然只關注“權利問題”并將上述問題排除在研究議程之外,那么他們將喪失時代的相關性,甚至喪失反思時代問題的能力。更糟糕的是,規(guī)范認識論所樹立的科學形象甚至可能成為反思的障礙:倘若科學是普遍的、合理的、價值中立的、情境無涉的,你如何能夠將它與政治、社會、生態(tài)問題關聯(lián)起來 呢?

      盡管愛丁堡學派、實驗室研究、行動者網絡理論等SSS進路在許多問題上爭執(zhí)不斷,但在如下方面是一致的:走向科學實踐,關照現(xiàn)實的科學。我認為,它們很大程度上從“辯護的情境”轉向了“發(fā)現(xiàn)的情境”,從“權利問題”轉向了“事實問題”。為了理解科學,必須將現(xiàn)實科學家的現(xiàn)實活動展示出來,即拉圖爾所說的“追隨科學家”(following scientists)。SSS無意扮演元科學角色,對知識奠基事業(yè)不那么興趣盎然。它要求我們遠離元科學位置,走向所謂的“經驗哲學”(empirical philosophy)。不同于先驗哲學,經驗哲學力圖通過描述方法與案例研究解答經典哲學問題,重構實在性、真理、客觀性等概念。莫爾(Annemarie Mol)寫道:“哲學曾經以認識論的方式討論知識。它對獲得真知識的前提條件興趣盎然。然而,根據我在此追求的哲學形態(tài),不要把知識理解為指稱問題,而要理解為操作問題。核心問題不再是‘如何發(fā)現(xiàn)真理’,而是‘實踐如何處理對象?’。根據這一轉變,知識哲學(philosophy of knowledge)將對知識實踐產生民族志興趣(ethnographic interest)。”①Annemarie Mol,The Body Multiple:Ontology in Medical Practice,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2002,p.5.簡言之,SSS更關心科學實踐而不是科學理念。為此,它遠離規(guī)范認識論,走進實驗室,步入科學知識得以產生的實踐情境(context)。

      四、經驗主義與情境

      前面用較長的篇幅追溯了經驗研究與規(guī)范研究的歷史背景?,F(xiàn)在把目光轉向朗基諾的“批判的情境經驗主義”(CCE)。本文開篇指出,她是認真對待SSS的科學哲學家之一。她力主破除理性—社會二分法,將科學的哲學研究與科學的社會研究整合起來。這番努力的最終成果就是著名的“批判的情境經驗主義”。下面對CCE的三個構成要件分別展開分 析。

      第一,經驗主義。這延續(xù)了近代以來認識論的首要原則:知識起源于經驗。《作為社會知識的科學》寫道:“它[情境經驗主義]是經驗主義的,因為它把經驗當作科學知識主張的基礎。”①Helen Longino,Science as Social Knowledge:Values and Objectivity in Scientific Inquir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0,p.219.需要強調的是,朗基諾的經驗主義與古典經驗主義并不完全一致。以洛克為代表的古典經驗主義主張,觀念或感覺材料的獲取是被動的,心靈類似于信號接收器。CCE則主張,“我們必須將經驗重新看作是一個互動的而不是消極的過程”,“我們的經驗是我們的感官、我們的概念工具與‘外在世界’互動的產物”。②Ibid.,p.221.因此,朗基諾的經驗概念帶有某種哈金(Ian Hacking)色彩:認知主體借助于實驗設備和儀器獲取經驗,經驗是主動介入(intervening)的結果,而不是被動表象(representing)的產 物。

      今天,沒有人會否認經驗證據對于知識的必要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每個人都是經驗主義者。例如,康德、波普爾、庫恩這三位哲學家無一例外地承認經驗在知識建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但很難將他們劃入經驗主義陣營。在這方面,甚至SSS也不例外。許多人批評SSS只承認社會互動、利益和協(xié)商的重要性,完全否認經驗對于知識的構成性作用。這是對SSS的嚴重誤解。以SSS的開創(chuàng)者布魯爾(David Bloor)為例,他曾經寫道:“在強綱領內部從來不存在任何需要或傾向去否認科學家的觀察具有敏銳、詳盡的特點,或者否認它在激發(fā)和維持信念中發(fā)揮著作用。”③David Bloor,Anti-Latour,Studies in History and Philosophy of Science,Vol.30,No.1,1999,p.90.因此,問題不在于是否承認經驗證據的必要性,而在于經驗證據對于知識構造是否充分。顯然,除了古典經驗主義者之外,沒有人認為經驗是充分的,從康德、邏輯經驗主義、庫恩到朗基諾概莫能 外。

      第二,情境。如果經驗是必要的但不充分,需要為知識添加什么成分?在這一點上,朗基諾接受了SSS的核心見解:我們需要為科學知識添加情境要素?!八矍榫辰涷炛髁x]是情境的,因為它堅持情境對于知識的建構是相關的,既包括支持推理的假設情境,也包括支持科學探究的社會與文化情境?!雹蹾elen Longino,Science as Social Knowledge:Values and Objectivity in Scientific Inquiry,p.219.在論證情境必要性時,朗基諾與SSS一樣援引迪昂—奎因論題或不充分決定論題(the underdetermination thesis)。不充分決定論題的意思是:“對于任何一組給定的證據,原則上有可能構造出多個經驗上等價但互斥的理論?!雹軭elen Longino,The Fate of Knowledge,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2,p.127.那么,如何填補經驗與理論之間的鴻溝?如何在經驗等價的諸理論之間做出選擇?CCE主張,“背景假設”(background assumptions)可以填補上述鴻溝,它們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人們的理論選擇。根據另一種分類法,CCE主張情境價值(contextual values)與認知價值(epistemic values)一樣對科學知識生產發(fā)揮著建設性作 用。

      至此,我們發(fā)現(xiàn)情境經驗主義與SSS具有高度的相似性,經驗證據與情境價值是二者共同認可的兩大原則。而且,與SSS一樣,情境經驗主義的研究對象是科學實踐而不是科學理念,是現(xiàn)實的科學而不是理想的科學。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均致力于解答“事實問題”而不是“權利問題”。科學論的大量案例研究表明,在科學實踐中經驗、數(shù)據、價值、背景假設等要素確實是相互纏繞的。這樣看來,情境經驗主義與SSS并無二致。然而,朗基諾盡管主張認真對待SSS,但絕不打算完全接受SSS。真正將CCE與SSS區(qū)別開來的是第三個要件即批判。因此,朗基諾意識到,相比于“情境經驗主義”,“批判的情境經驗主義”能夠更加準確地概括自己的立 場。

      五、相對主義、批判與規(guī)范性

      讀者或許會迷惑,朗基諾為何要與SSS保持距離?為知識添加情境條件有什么不妥嗎?在許多哲學家們看來,科學的社會研究的最大問題是知識相對主義。如果科學家對理論的選擇依賴情境,那么不同的情境將導致不同的理論選擇。如果某個命題的真假依賴情境,那么情境的變化將改變命題的真假。這樣的結論無論如何是不可接受的。正因為如此,許多科學哲學家不愿認真對待SSS。前面談到,經驗證據對于知識盡管是必要的,但絕不充分。為此,不同的哲學家試圖為知識添加不同的成分。但是,這種做法本身并不必然導致相對主義。以康德為例,他為知識添加了先天的形式條件,比如時空與范疇。以邏輯實證主義為例,它為知識添加了邏輯句法規(guī)則。這兩種做法均不會導致相對主義。相反,正因為它們是形式的而非質料的,是先天的而非后天的,恰恰為知識的普遍有效性提供了根據。相比之下,SSS的情境概念是后天的、社會的、歷史的,因而意味著可變的。結果,它非但無法為普遍有效性提供擔保,反而成為相對主義的淵藪。在這個問題上,朗基諾認同科學哲學的取向:必須與知識相對主義保持距離。那么,如何在認可情境價值的同時擺脫相對主義?她的策略是訴諸批 判。

      CCE接受了SSS關于科學知識的重要見解:知識主體不是個體,而是共同體。知識生產的過程同時是社會互動的過程,是科學共同體成員相互交流和批評的過程。當代,這種非個人主義的認知主體概念很大程度上來自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以及維特根斯坦的《哲學研究》。此前,個人主義知識觀長期占據主導地位:一個偉大的心靈天才般地揭示大自然的奧秘,比如牛頓通過觀察蘋果落地而發(fā)現(xiàn)引力定律。朗基諾認為,科學共同體成員之間的批判性互動可以為我們擺脫相對主義提供出路。如何理解批判?首先,可以把它理解為科學共同體內部事實上發(fā)生的互動、交流、懷疑、質詢,等等。這樣的活動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科學家的重要職責就是要與同行討論、回應質疑并質疑他人,并在可能的情況下與他人達成共識。從這個意義上說,批判是一個事實概念,是科學共同體成員現(xiàn)實開展的活 動。

      但是,CCE并未停留在事實層面。在我看來,朗基諾的批判概念首先是規(guī)范的。為了把握這一點,不妨與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的“理想的交往共同體”做一番類比。而且,在構想批判性互動時,朗基諾確實參照了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哈貝馬斯認為,在現(xiàn)實的交往共同體中,批判與社會互動難免受到權力、權威、利益、主觀偏好的影響。這種交往常常是扭曲的,最終達成的共識很可能是強制與欺騙。但是,在理想的交往共同體中,參與者應當是理性的、誠實的、平等的,而交往完全不受現(xiàn)實力量的左右。理想的交往共同體是反事實的理念。同時,它又是據以評價現(xiàn)實的交往共同體的尺度?,F(xiàn)實的交往多少接近于理想的交往,但不可能完全實現(xiàn)理想的交往?;氐嚼驶Z的批判概念,她的批判與哈貝馬斯的理想交往非常相似。二者首先是規(guī)范概念,而絕不僅僅是對事實的描述。關于規(guī)范的批判,朗基諾給出了四條準則:可識別的批判場所(recognized avenues for criticism)、共享的標準(shared standards)、響應批判(responsiveness to criticism)、平等的智力權威(equality of intellectual authority)。這四條準則告訴我們,一個理想的認知共同體的批判性互動應該怎樣,或者使得批判性互動成為可能的前提條件是 什 么。

      正是憑借這個規(guī)范的批判概念,朗基諾才能夠將CCE與SSS區(qū)別開來,并為情境經驗主義添加了規(guī)范維度。那么,這能否讓CCE避免相對主義?前面談到,情境經驗主義將社會因素、價值、主觀偏好等情境價值引入認知實踐中。在這一點上,它與SSS并無原則性區(qū)別。那么,是否所有的情境或背景假設都具有同等的認知意義?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此,朗基諾指出:“科學探究不是多種個體主觀偏好的表達。如果科學探究要提供知識而不是隨機的意見集合,就必然存在某種途徑以使得主觀偏好最小化并控制背景假設的作用。”①Helen Longino,Science as Social Knowledge:Values and Objectivity in Scientific Inquiry,p.216.在科學知識的構造中,情境固然是必不可少的,但同時它也會威脅知識的客觀性與普遍性。倘若不對情境進行限制和甄別,CCE與SSS一樣會走向相對主義。如何甄別?如何限制主觀的私人偏好?在朗基諾看來,互動性批判可以對情境價值做出挑選,而理想的互動性批判則可以對情境價值做出理想的挑選?!吧鐣記Q定了什么價值被編入(encoded)探究中,什么價值被抹去,所以它們決定了什么價值被編入在任何特定時刻表達著科學知識的理論和命題?!雹贗bid.總之,憑借規(guī)范的批判概念,CCE避免了SSS的相對 主 義。

      六、結語:我們需要規(guī)范 嗎?

      基切爾指出,朗基諾提供了一條介于“科學的哲學研究”與“科學的社會研究”之間的第三條道路。①Philip Kitcher,“The Third Way:Reflections on Helen Longino’s The Fate of Knowledge”,Philosophy of Science,Vol.69,No.4,2002,pp.549—559.一方面,朗基諾贊成認真對待SSS,并吸收了SSS的兩個重要觀點:認知主體的社會性與認知實踐的情境性。這意味著科學知識主體是處于特定情境中的共同體,而不是脫離了社會文化情境的抽象個體。另一方面,朗基諾秉承了科學哲學的精神氣質,強調知識的規(guī)范維度,并竭力避免SSS的相對主義取向。情境對于知識構造固然是重要的、必不可少的,但它也可能成為真理的敵人。為此,朗基諾借助互動性批判對情境因素進行限制。于是,我們發(fā)現(xiàn)CCE同時包含了事實與規(guī)范兩個維度:情境經驗主義側重描述現(xiàn)實的科學共同體的認知實踐,而批判則為認知共同體的互動確立了理想準則。從這個意義上說,CCE也是一條介于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的第三條道路。一方面,任何現(xiàn)實的科學實踐都是情境依賴的,不存在獨立于或超越于情境的科學。另一方面,處于情境中的科學實踐難免受到權威、權力、主觀偏好或利益的左右,必須訴諸規(guī)范的互動性批判以確??茖W的客觀 性。

      問題在于,是否有必要為科學實踐添加規(guī)范維度?與許多科學哲學家一樣,朗基諾認為合理性、普遍性、真理等概念是規(guī)范的。倘若拋棄規(guī)范性,如何避免情境概念蘊含的相對主義取向?如何甄別背景假設與主觀偏好?但在我看來,沒有必要為科學實踐制定規(guī)范性標準,實踐過程同時是自我規(guī)范的過程。從主流科學哲學的角度看,即便科學實踐包含自我規(guī)范活動,這些活動也僅僅屬于事實范疇,無法為真理或合理性等規(guī)范性概念提供擔保。從SSS的角度看,除了事實發(fā)生的規(guī)范過程之外不存在其他的規(guī)范??茖W哲學家提出的認知規(guī)范盡管看起來很誘人,但對現(xiàn)實毫無約束力,因而是空洞 的。

      朗基諾之所以在認同SSS的同時又對它保持高度的警覺,根源或許是在某些方面誤解了SSS。不得不承認,一些SSS研究者的確帶有較強的解構主義氣質。但是,以皮克林(Andrew Pickering)、拉圖爾(Bruno Latour)和斯唐熱(Isabelle Stengers)為代表的科學論者并非如此。因為篇幅所限,下面只能簡要地概括他們的核心觀點而無法詳細展開:第一,SSS并不堅持任何情境或背景假設都具有同等的認知價值,或者一切認知實踐的成果都是等價的;第二,成功構造知識的科學實踐總是稀缺的,而失敗的實踐比比皆是;第三,科學實踐是包含質疑、批判、協(xié)商的社會互動過程,但這種互動并不預設任何理想化的規(guī)則,在現(xiàn)實的科學實踐中任何規(guī)則都是可爭議的、可修正的;第四,知識辯護與知識發(fā)現(xiàn)一樣都是事實過程,即憑借各種經驗的、概念的、理論的、社會的資源抵抗懷疑。第五,所謂真理、客觀性與合理性等傳統(tǒng)的規(guī)范概念實際上是二階概念,即對成功的認知實踐及其成就的確認,一個成功抵抗懷疑的知識命題就是客觀 的。

      最后,讓我們借用哈拉維(Donna Haraway)的術語來概括SSS的核心立場:科學是“某處之見”(view from somewhere),而不是“無處之見”(view from nowhere)或“處處之見”(view from everywhere)。①Donna Haraway,“Situated Knowledges”,in Simians,Cyborgs,and Women,New York:Routledge,1991,pp.183—202.所謂“無處之見”意味著超情境的上帝視角,所謂“處處之見”意味著“怎么都行”的相對主義視角??茖W實際上是“某處之見”:它是情境化的,因此不同于“無處之見”;它是獨特的(singular),因此區(qū)別于“處處之見”。倘若如此,我們的任務將是說明“某處之見”如何能夠憑借現(xiàn)實的實踐活動區(qū)別于隨意的“處處之見”,如何能夠制造出客觀的知識以區(qū)別于主觀的意見。為此,我們需要做的恰恰是追蹤現(xiàn)實的科學實踐,而不是訴諸理想化的認知規(guī)范,無論這些規(guī)范是先天的、邏輯的,還是社會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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