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有的魚

顧湘

塞巴斯蒂安晚上經(jīng)常要出去騎摩托。有時我問他騎到了哪兒，他會很含糊地告訴我說：就遠(yuǎn)一點兒的地方。我問他那里有什么。他會說：也沒有什么。我想讓他帶上我去看看，有時他會愿意帶上我，我們果然也沒去到什么地方，只是離家遠(yuǎn)了很多很多，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事。我想這就像你不知道你閉著眼睛的時候蘋果長什么樣。有時我想跟在他后面，看看他一個人的時候去了哪兒，可是我們家里只有一輛摩托。錢都花在造房子上了，生活里還有很多花錢的地方。他在這兒一個認(rèn)識的人也沒有，除了我，除非他新認(rèn)識了什么人，而我不知道，比如一個戴著防蚊紗網(wǎng)帽坐在河邊夜釣的女人，她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兒，黑暗里的河岸上，開著一個藍(lán)色小燈，就像一盞捕蚊燈。我本來還想研究一下他摩托車的油耗和時速，看看他的油箱，看他出去的時候是一直在開摩托，還是在什么地方停下來過，但我想到他也可以在那個夜釣的女人身邊用一根管子把油吸出來一些。他用嘴在管子那頭吸一口，當(dāng)心別吞下去，然后把油吐進河里，我就沒去費那個勁。有時我覺得他嘴里有一點兒汽油味。有時我好像看見河面上有一點五顏六色的油光。也許他只是自己坐在河邊夜釣，而且每天都什么也沒釣到。五十只蚊子圍著頭臉嗡嗡飛舞，讓他獲得了內(nèi)心的平靜。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我問他會不會覺得無聊，他說他很高興和我一起生活。過去他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門，擺弄電腦，在家附近的湖邊抽煙，現(xiàn)在也差不多，但不抽煙了。他為我做飯，早上有時會煮咖啡。他很安靜，我喜歡他有一點憂郁的樣子。我知道他是我在所有人里找到的最好的人。于是我從儲藏室的箱子里翻出了我的三根釣竿——一根竹的，一根玻璃纖維的，一根銥的，從前我可是個釣魚能手——我決定在他出去騎摩托的時候到河邊去碰碰運氣。我知道這個季節(jié)的河里有什么稀有的魚在游。上來透口氣，我會對它說，上來透口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