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符笑一
收拾衣櫥時,看到衣櫥的一角靜靜地躺著一頂嶄新的黃色絨線帽。
那絨線的品質(zhì)是極好的,摸在手上,絨絨的,軟軟的,滿含暖意。只是帽子的樣式有些陳舊,還是多年前流行的款式。順手拿起,打算戴上試試,不禁啞然失笑——這尺寸,只適合小學里的孩子,便悻悻地放回了原處。
吃飯時提到了絨帽的事,得知是去年父母回老家,外婆硬塞給他們的。外婆說是特意為我織的,擔心我冬天早起上學挨凍。我心中不由一咯噔,便從衣櫥里取出了那頂絨帽,細細地端詳著——那織法的確是外婆的手筆。
外婆沒讀過書,只是年輕時在村里的掃盲班上認過一些字。她曾在外公工作的小學旁邊開過一個小商店。外婆把小商店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不缺斤少兩,村里人都愛在她那置辦東西。稍有閑暇,她便會做一些針線活來打發(fā)時光。
小時候,寒暑假我常常在外婆家度過。
記得我小學的第一個寒假就是待在外婆家里,我?guī)缀趺刻於紩托』锇閭冊谕饷姣?,直到累了倦了,嗅到飯菜香才跑回去,然后就是一頓風卷殘云。而這會兒,鬧騰了半天的我整個人都是汗涔涔的,少不得脫了棉衣向外婆嚷嚷熱。外婆兩難——既怕我熱壞了,又擔心我脫衣服著涼。我繼續(xù)鬧,外婆笑著許諾:“外婆給你織頂漂亮的絨帽戴著,只要一熱,咱就脫了帽子好嗎?”我這才消停,轉(zhuǎn)而對“漂亮的帽子”充滿期待。
約莫一個星期,外婆夜以繼日地將一頂絨線帽織好了,是明艷的黃色。外婆幫我戴上,帶我去鎮(zhèn)子上趕集。這是我兒時記憶中最幸福的時刻——賣糖的大娘最可親,她捏捏我的小臉蛋夸兩句俊,再給一塊我最愛吃的高粱飴;量衣的阿姨倚在門邊,連聲夸贊我這黃線小帽好看;賣菜的阿姨也是樂呵呵地打招呼,甚至要過我的絨帽里外端詳著,說是也要學著給女兒織上一頂這個樣式的帽子……
冬去春來,我又回到了城里,回到了學校,那頂承載了許多贊譽的話語和羨慕的眼神的黃色小絨帽也一直伴隨著我朝往暮歸。直到天氣轉(zhuǎn)暖,要脫去冬裝的時候,我才依依不舍地將它摘下,讓媽媽洗凈,收好。
而今,那頂黃色絨帽早已不知去向——一是我已慢慢長大,它的“嬌小”身軀已漸漸容納不了我的腦袋;二是城里那色彩繽紛款式各異的絨帽布帽棒球帽早已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奪走了我的這顆追逐新潮的心……
但在外婆心中,那頂明黃的絨帽卻永遠是一個標準——關于色彩和款式的牢不可破的審美標準——那是她的外孫女曾經(jīng)的最愛。這個堅不可摧的標準使她忽略了她已經(jīng)漸漸長大的外孫女的腦袋的尺碼和這個腦袋里日新月異的念頭……
想到這,我已是雙眼模糊。那明黃色的絨帽慢慢幻化成了外婆的臉——滿帶笑意,滿含期待。我輕輕地、雙手顫抖地將它戴上,有點緊,卻溫暖,像外婆裹緊我的雙臂……
人會長大,會變老;美也會發(fā)展,會變異。但愛不會褪色,不會淡去。晚飯時,我跟媽媽商議——這個寒假去老家陪陪外婆。
媽媽點點頭,瞬間已是滿眼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