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曉靜
郭秀月一直飽受婆婆和小姑宋倩的欺凌。老公宋智乾雖然外表光鮮,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甩手掌柜。郭秀月自己能受委屈,可是不愿意女兒彤彤跟著一塊兒委屈。誰料婆婆突然中風偏癱,讓整個家庭都措手不及。不省事的丈夫卻在此時提出離婚。郭秀月堅決不離,可是婆婆居然開始勸離了……
家住蘇州市吳中區(qū)的宋智乾不但身材高大,長得還很帥氣。雖然父親早逝,但從小深得母親和姐姐宋倩疼愛的他沒吃過什么苦。
郭秀月樣貌家境都很普通,來自蘇州下轄的太倉市沙溪鎮(zhèn)。兩人在讀大專時是同學,郭秀月被樣貌英俊的宋智乾迷住了,自此一直追著宋智乾跑,各種送早點、幫洗衣,讓宋智乾很長面子。
因為之前一直被前女友嫌棄“不會照顧人”,宋智乾越發(fā)覺得郭秀月“上趕著”的態(tài)度讓他十分省心,兩人在畢業(yè)后就領了證。但郭秀月的婆婆和大姑姐宋倩都認為他們家是城里人,這門親事根本不般配。
婚后十多年,郭秀月一直按照宋智乾的要求,全職在家任勞任怨,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不光給他一個人當老媽子,還給他們?nèi)耶斃蠇屪?。連出嫁的大姑姐宋倩也經(jīng)常指使郭秀月干活:“哎,那個誰,下午到我家把粽子都包了,要過節(jié)了!”
郭秀月相貌、個頭都普通,能找個城里婆家已經(jīng)是她人生最值得驕傲的事了,所以對婆婆和大姑姐的各種挑剔都忍耐下來。
郭秀月只生了一個女兒宋彤彤,剛上6年級。對此婆婆和大姑姐都不滿意,覺得她把“老宋家的獨苗給掐了”。婆婆不待見孫女,反而更疼愛大姑姐的女兒。
過年時家里買了進口的車厘子,郭秀月知道這東西要200塊一斤,一口也沒舍得吃。宋智乾倒是邊打游戲邊往嘴里送,不一會就吃掉半盤。剩下的半盤,宋彤彤眼巴巴地望著,想伸手抓幾顆,誰料被宋倩擋開了,連盤子一塊端給了自家女兒嬌嬌。
婆婆看到了,諷刺道:“這么大人了還饞嘴跟表妹爭東西吃!”看到女兒受委屈,郭秀月忍不住反駁:“這還是彤彤爸爸買的呢!怎么彤彤就不能吃了?要說年紀,嬌嬌也只小了一歲而已!外孫女兒還能比孫女更親?”婆婆冷哼一聲:“要是你生個金疙瘩也就算了,那是我家的根,我自然寵著;現(xiàn)在生個土坷垃,也想跟你大姑姐的女兒比?”
隨著年齡漸長,宋彤彤漸漸懂了,奶奶的心是偏的;而爸爸是個不管事兒的,只要不影響他玩游戲,哪怕房子著火了也輪不到他來救。小姑娘變得怯懦懦的。
晚上郭秀月哄女兒睡覺,彤彤抓著媽媽的手低聲解釋:“媽,我就是沒吃過,所以想嘗嘗味道。我只打算拿三顆的,我嘴不饞,真的!”聽到女兒的解釋,郭秀月覺得心口悶得難受,突然看到女兒手上有掐痕,忙問:“這是怎么回事?”彤彤這才說:“嬌嬌的車厘子沒端穩(wěn),全撒地上了,就讓我去幫她洗干凈。我在做作業(yè)不想去,她就使勁掐了我一把?!?/p>
郭秀月又氣又心疼:“你怎么不跟媽媽說?”女兒支支吾吾:“跟你說了也沒用……”郭秀月突然覺得很悲哀,是??!跟自己說了又怎么樣呢?
郭秀月忍不住找宋智乾:“中午彤彤被媽那樣說,你也不幫幫女兒。她眼淚都快下來了。”宋智乾正忙著打王者榮耀:“我看媽說得沒錯,彤彤就是被你教壞了,老人批評兩句有什么關系?這點事兒也值得她抹貓尿?”“彤彤被嬌嬌掐了,手背青了一大塊!”宋智乾沒好氣地回復:“小孩子打鬧不是很正常?你不要沒事找事好不好?讓開,都擋著我屏幕了!”
郭秀月認真地盯著宋智乾看,彤彤在家不受重視,是她虧欠了女兒,怪自己當初年輕不懂事,看上了宋智乾。求仁得仁,是她應受的。但是女兒總不能一直跟著自己受委屈吧?郭秀月開始有了些原本從沒深思的念頭。
中年人的生活總是波瀾不驚又一地雞毛。
郭秀月天天忙了老的忙小的,還有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宋智乾分分鐘給她添麻煩,她覺得日子真是沒勁透了!不過這會兒就算離婚,自己哪有錢養(yǎng)女兒?本以為日子可以這樣平平淡淡又清湯寡水地湊合下去,婆婆在洗澡時突然摔倒引發(fā)中風,家里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看著病床上“哎喲”直叫的婆婆,再想想平時她獨斷專行的樣子,郭秀月覺得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大姑姐宋倩生怕郭秀月這個時候撂挑子,所以難得好聲好氣地商量:“我還要上班,只能周末來換你,你伺候咱媽行不行?”本以為郭秀月會趁機拿喬,誰料她立刻點頭答應,果真開始衣不解帶地照顧起婆婆來。
而宋智乾根本沒有心思照顧自家親媽,連手都不肯搭一把,任由郭秀月日日夜夜待在醫(yī)院,他還振振有詞:“我又不是醫(yī)生,我去多看幾眼我媽就能好了?”郭秀月和宋倩都知道這個“太子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相對苦笑。
照顧病人是個苦差事,晚上睡覺只能蜷縮在陪護椅上,腿都伸不直。婆婆躺在病床上才發(fā)現(xiàn)繞了一圈,最后靠得住的居然是這個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兒媳婦,難免有些唏噓,婆媳關系倒是好轉(zhuǎn)了些。
出院時,老太太拖著左腿,一步一晃地在郭秀月和宋倩的攙扶下回了家。宋智乾倒是來了,可是手機仍然不離手,全程只負責叫了輛車,還不時催促妻子和姐姐:“你們倒是動作快一點??!”。
由于腿腳不便,老太太上廁所時常把大小便弄在身上。郭秀月天天給婆婆洗褲子、擦身,周圍不知多少鄰居暗地里都說她“冒傻氣”。老太太脾氣大,和周圍鄰居處不來,這次中風出院,很多人都想看笑話。偏偏郭秀月把老太太照顧得妥妥當當。這讓所有人都覺得郭秀月腦子給驢踢了。兒子不管自己的中風娘,兒媳婦反倒上趕著伺候半癱瘓的婆婆!
有一天,郭秀月給婆婆洗沾染了糞便的褲子,只匆匆沖了下手,就在圍裙上擦擦給宋智乾盛飯,宋智乾為此大發(fā)雷霆:“抓了大便的手還給我盛飯,郭秀月!你惡心不惡心?”訓斥了郭秀月一頓之后,宋智乾居然提出,他要離婚!
郭秀月?lián)u搖頭:“我不同意,我不離!”之后就當沒有聽過這句話一般,繼續(xù)照顧婆婆,操持這個家。宋智乾見郭秀月不接招,就開始各種折騰、到處挑刺。不是嫌飯涼了,就是嫌菜素了,整天在家里摔摔打打。
無論宋智乾怎么折騰,郭秀月就是不肯離婚。宋智乾終于氣得大罵:“郭秀月,你怎么這么不要臉?我早就說了你配不上我。要不是你當年死乞白賴地追在我屁股后面給我洗內(nèi)褲,我也不會把你娶回家!”
郭秀月聽了臉色慘白,但仍然堅持說:“你別想激將我,我不離。你想離婚,沒門兒!”宋智乾怒道:“你簡直就是塊狗皮膏藥!”婆婆拖著跛腳出了臥室,想幫郭秀月說幾句話,也被宋智乾懟了回去:“你也是個不省心的,洗個澡還要摔一跤。要真是一跤摔到火葬場,也就一了百了了,偏偏還日日癱在床上拖累人!”說完摔門而去。
望著不知所措、老淚縱橫的婆婆,郭秀月終于意識到,這個外表光鮮的男人根本沒有心!自己以前看中的高大身材和英俊相貌是多么膚淺。
婆婆在郭秀月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秀月,你和他離婚吧!”郭秀月又搖搖頭:“我不離婚,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你大姑姐早就發(fā)現(xiàn)宋智乾和隔壁單元的小寡婦打得火熱了,還偷拍了幾張照片給我看。這個不孝子是憋不住想攤牌了??!”說著,婆婆哆嗦著手,拿起手機,把圖片放在郭秀月眼前:“我早就該告訴你了。但是,我有私心??!一直瞞著你,生怕你走了之后,家就散了,也沒人照料我了。我現(xiàn)在想通了,我這個兒子根本不是個東西,家里虧欠你和彤彤太多了?!闭f完,婆婆從床頭抽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她攢的養(yǎng)老錢,整整5萬塊。
婆婆讓郭秀月把這筆錢拿走,起訴離婚,離開宋智乾重新生活。
誰料郭秀月嘆口氣:“我早就知道宋智乾出軌了!在你剛出院沒幾天就發(fā)現(xiàn)了!”婆婆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那你還肯伺候我這個老婆子這好幾個月?”郭秀月說:“我想著現(xiàn)在是最困難的時候,我郭秀月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你剛出院時,家里又忙又亂,中風的病人最經(jīng)不起折騰。再加上彤彤馬上上初中了,我不想影響她學習,所以我就一直瞞著。我想等幾個月,你身體恢復些了再和宋智乾離婚。誰知道他居然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惫阍峦掌锼沃乔推渌说挠H昵畫面,淚水不知不覺流了下來:“這個家我是呆不了了,這5萬塊是你的養(yǎng)老錢,我有手有腳能干活,這錢還是你自己收好,留著傍身?!?/p>
宋智乾也知道自己老娘存了一筆錢,他也想把這筆錢撈出來。老太太自從偏癱,看夠了兒子的臉色,哪里還肯把救命錢給他?宋智乾動手硬搶,床底下、柜子里甚至老太太的枕頭都拆了,棉花滿天飛,就是沒找到。
宋智乾氣得吱哇亂叫:“你把棺材本藏那么嚴都不肯給兒子花,以后養(yǎng)老也別指望我!”宋智乾又懷疑母親把錢給了姐姐宋倩,又找宋倩大吵一架,宋倩氣得險些報警。
在宋智乾的不懈折騰下,郭秀月離婚了。因為只有大專學歷,又沒有技能,一時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只能先租了一套小房子帶著女兒。想到婆婆住院時醫(yī)院的護工能掙到辛苦錢,她咬牙到醫(yī)院去做護工,遇到一對周姓老夫妻。
老夫妻都是南京某大學的退休教授,一兒一女全部都在美國發(fā)展。知識分子,難免挑剔,其他護工都嫌老頭事情多,老太要求高。郭秀月一心掙錢,不挑不揀,精心照顧。女兒彤彤放了學無處可去,只能來醫(yī)院寫作業(yè)。老兩口知道了郭秀月的情形心生同情,又因為喜歡孩子,所以對待小姑娘非常親切。
郭秀月給老爺子擦身,老爺子很不好意思,郭秀月本來也有點尷尬,但是為了寬慰老人的心,反而勸慰:“您都快80了,我才30多。在農(nóng)村您當我爺爺都夠了,還有啥不好意思的?”
老爺子也給逗笑了:“當你爺爺我還不夠格,不過我的小女兒確實跟你年紀差不多?!惫阍纶s緊道:“那您就把我當女兒!女兒給爹擦身,有啥?”
周老太太都看在眼里,很感激郭秀月,不僅主動給她加了錢,還細心地輔導彤彤的功課。小姑娘原本因為父母離婚變得更加沉默了,現(xiàn)在卻有了這樣一對學識淵博又善解人意的爺爺奶奶,經(jīng)常寬慰她。甚至周奶奶在郭秀月抽不出身的時候,到學校替她開了一次家長會,還主動和班主任交流。班主任以為是彤彤的親奶奶,夸獎彤彤:“你奶奶氣質(zhì)真好,懂的也多!”小姑娘心情大好。
周老爺子是腦溢血,住了一個月才出院。臨出院時周老太太對郭秀月依依不舍,堅持讓她到家里去做住家保姆。活兒不累,還能照顧女兒。郭秀月想了想,拒絕了。經(jīng)歷了這一切之后,她明白了靠山山倒,要想立得穩(wěn),得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
后來在醫(yī)院護工這一畝三分地,郭秀月還真的闖出了名堂!她能吃苦,敢拼,人緣又好,不少護工都服她。最后郭秀月經(jīng)常幫幾家醫(yī)院介紹護工并從中抽成,而且還把手下的護工管理得井井有條,原本醫(yī)院里護工們各自為政,經(jīng)常爭搶“客戶”甚至鬧出許多矛盾,現(xiàn)在都不存在了。慢慢地,連護士長都賣她三分面子。兩年后,郭秀月開了一個家政中介,口碑一直很好。
為了感激在她困難的時候幫了她的老兩口,郭秀月經(jīng)常到周教授家,幫他們買東西,打掃,做家務。老兩口也抽空幫著她輔導孩子。在周爺爺周奶奶的輔導下,彤彤成功地在小升初考入了一所不錯的學校。
郭秀月的事業(yè)越來越上軌道,彤彤看到了媽媽的努力和堅持,對自己也高標準嚴要求起來。與此同時,前夫宋智乾的日子過得叫個一塌糊涂。當初跟他打得火熱的小寡婦后來并沒有嫁給他,她嫌棄宋智乾有個半癱瘓的老娘,還有個不省心的姐姐。小寡婦假意想結婚,宋智乾色令智昏,積極和郭秀月把婚離了。誰知小寡婦卷了一筆錢之后跑掉了,讓宋智乾元氣大傷。
即便如此,宋智乾仍然沒有醒悟,也不肯在腿腳不利索的老娘身上多花心思,把照顧老娘的活兒全都推給了姐姐宋倩。宋倩和老太太這對母女終于意識到,當初她們把宋智乾慣得有多狠,現(xiàn)在就要吞下多少惡果。
一日宋倩在街頭偶遇郭秀月,兩人找了個咖啡館聊了近況??吹骄耧枬M、事業(yè)小成的郭秀月,宋倩嘆了口氣:“我承認,不是你配不上我家弟弟,而是我這個不成才的弟弟配不上你。你好好教導彤彤,不要學我和我媽對宋智乾溺愛無度?,F(xiàn)在我們有得苦頭吃了?!?/p>
郭秀月望著憔悴的宋倩,用手機轉(zhuǎn)給她5萬元錢:“這個幫我?guī)Ыo老太太??v有千般不和,老太太還是幫過我一把。你拿這個錢,給她找個好點的護工,也好讓她少遭點罪?!彼钨辉尞悾骸霸瓉磉@筆錢在你手上!”郭秀月紅著眼睛點點頭:“我和彤彤就是靠著這筆錢,才撐過了最開始的困難時間。”
宋倩苦笑:“當初為了這5萬塊,宋智乾鬧得天翻地覆,差點把房頂都翻過來,居然被你拿走了!”郭秀月沉默了一下:“老太太當初要給我,我不肯收。等我和女兒安頓下來,彤彤在書包里發(fā)現(xiàn)了。老太太誰都沒告訴,悄悄塞到了孫女的書包里。”
宋倩點點頭:“這筆錢能幫到你們母女,也算物盡其用了”。大概是經(jīng)過了生活的磨礪,趾高氣揚的宋倩說起話來也穩(wěn)重平和了許多。
兩人分開后,郭秀月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過去的終于都過去了,在未來還未來之前,她要繼續(xù)努力前行,既為了自己的幸福,也給女兒做個好榜樣。
編輯張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