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嶺蒼蒼

劉驕

在桂湘粵贛邊境，由西向東，分列著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合稱“五嶺”。紅軍長征勝利后，毛澤東在那首著名的《七律·長征》中以詩意的筆墨寫道：“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薄拔鍘X”從此多了一層革命英雄主義和浪漫主義色彩。湘南騎田嶺下，宜章境內，有一鄉(xiāng)鎮(zhèn)，便以“五嶺”名之，既是記實，也是紀念。

（一）

五嶺鎮(zhèn)緊挨著宜章縣城。從縣城出發(fā)，往東北方向約15公里路程，便到五嶺鎮(zhèn)鄧家灣村。附近周家灣、譚家窩、劉家洞、蔡家山、廖家園等，多是以姓氏而名的村落。鄧家灣村，是這些普通村落中的一個，卻因出了個鄧中夏而不同凡響、名聞天下。

村前白沙河清泉瀠繞，村后青山悠遠，鄧中夏故居便坐落在這山水環(huán)繞之中。

故居始建于清道光年間，坐西南朝東北，為三開間兩層磚木結構舊式民居，有大小房屋7間，面積133平方米。1894年10月，鄧中夏誕生于此，并在這里度過青少年時代。1944年，故居被侵華日軍燒毀，僅剩墻基。1983年，由當?shù)卣鲑Y，按原樣進行了重建。1994年、2009年，又兩次對故居進行了維修。

門頭頗有特色，為木制磚瓦翹檐，門額上有弧形過梁，雕有龍鳳呈祥圖案。這在舊時，乃為湘南民居所常見，其大小形制既是門戶臉面，更是屋主身份地位財富的象征。門上懸掛江澤民同志1993年所題“鄧中夏故居”匾額，左右兩側書有門聯(lián)“聲威催省港雨花飛碧血，暴動震湘南古村披紅裝?！?/p>

進門便是廳堂，左右墻上為鄧中夏生平事跡介紹，居首為其侄兒鄧邦鎮(zhèn)所繪青年鄧中夏油畫像，圖文介紹共分七個部分，將鄧中夏短暫卻偉大的一生簡要地勾畫出來。屋內有三個展柜，陳列著鄧中夏手跡復制品若干件。

鄧中夏臥室在廳堂右后。令人驚喜的是，房子雖為重修，但臥室中的擺設卻是鄧中夏當年所用原物。這里有個不為人知的故事。1909年，鄧中夏奉父母之命，與本鄉(xiāng)女子楊賢懷結婚。楊賢懷比鄧中夏大兩歲，雙方無任何感情基礎，但父母之命不能違抗。這樁婚姻給鄧中夏帶來了長期的困擾，直到1921年夏，鄧中夏回湖南時，給楊氏帶去了一部織襪機，幫助她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之后，才解除了婚姻。但楊賢懷并未改嫁，一直守著結婚時的家具物什，居家度日。解放后，楊賢懷由國家贍養(yǎng)，直至1983年去世。去世后，雕花大床、衣柜、衣箱、桌椅及鄧中夏求學時的書籍等物品全部移交重修一新的故居。睹物思人，觀者悲嘆不已。一則為悲，封建包辦婚姻下的殘酷，世事弄人，情非得已，令人百感交集。一則為嘆，若不是這段緣分，這些原物亦會隨1944年的那把火灰飛煙滅，今日又何能見之？

從故居出來，穿過小巷，便是鄧家祠堂——亮公祠，經(jīng)百年風雨侵蝕，仍屹立如初。1919年8月間，鄧中夏回鄉(xiāng)，就曾在祠堂里作講演，宣傳五四運動、十月革命，將革命火種播撒到鄉(xiāng)親子弟心間。如今，斯人已去，祠堂仍在，村里紅白喜事皆在此舉行必不可少的儀式。

（二）

據(jù)新來的故居管理員鄧如芳介紹，故居雖處偏僻，交通亦不甚方便，但前來參觀的人仍然不少，特別是周末假日，父母帶著小孩來參觀學習的特別多，人們通過這種方式開展家庭教育，傳承優(yōu)良家風。很多游客參觀后，都自發(fā)在留言本上寫下感想，隨手一翻，“繼承鄧中夏遺志”“中夏精神，浩氣長存”等滿頁皆是。

鄧中夏當?shù)闷鹑藗儗λ木把龊蛻涯睢?/p>

他是革命先驅。1917年，入北大就讀后，鄧中夏即開始研究、宣傳、傳播馬列主義。五四運動期間，他是先鋒，是戰(zhàn)士。1920年加入北京共產(chǎn)主義小組，是我黨最早的一批成員之一，后成長為中央委員、政治局候補委員。他亦是曠世大才。早期革命者特別是工人運動領導人，或研究理論，或長于實際，鄧中夏則兩者兼得，既是理論家，也是實干家。他教書辦學、出版刊物、撰寫文章，是我黨早期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他參與組織領導省港大罷工，并取得勝利，堪稱世界工人運動史上時間最長的一次罷工而名垂史冊。1945年3月1日，毛澤東在延安題寫“繼啟漢（李啟漢，湖南江華人，工人運動領袖，1927年犧牲，是鄧中夏妻子李瑛的哥哥）中夏之遺志”，可見其地位和影響。

他對組織忠誠。一個人是否忠誠組織，除了服從命令、勤勉工作外，更為關鍵的是，一看逆境中的態(tài)度，二看生死前的抉擇。從這兩點而論，鄧中夏對黨、對組織是絕對忠誠的。1931年，由于多種原因，鄧中夏被撤掉全部職務，回到上海等候中央處理決定。從工運最高領導人，一下子降到最低處，其心里感受可想而知。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當時個別有著“左”傾思想的中央領導人竟然幾個月不安排鄧中夏工作，也不發(fā)生活費，全靠其妻李瑛在紗廠當學徒掙錢養(yǎng)家、艱難度日，妻子還因勞累過度導致小產(chǎn)。盡管如此，鄧中夏對黨毫無怨言、對革命更是矢志不移。翌年，組織派他擔任全國赤色互濟總會主任兼黨團書記，他欣然領命，加倍努力工作，直至被捕。在獄中，他視死如歸，“就是燒成灰，也是共產(chǎn)黨人”，挺住了敵人高官厚祿的利誘和嚴刑拷打的摧殘，從未半點屈節(jié)?！暗词旰螅t花遍地開”，懷著對革命的崇高信仰和對勝利的堅定信心，1933年9月21日，鄧中夏在南京雨花臺英勇就義，時年39歲。

令人傷心的是，鄧中夏與李瑛雖生有五子，犧牲后卻已“無后”。婚后幾年間，夫妻倆為革命輾轉多地、奔勞不息，一個小孩寄養(yǎng)在農民家里因戰(zhàn)亂丟失，一個生下來便送人亦不知所蹤，一個流產(chǎn)，兩個夭折。為革命而至如此，怎不令人感佩？！

（三）

鄧中夏雖“無后”，但正如他所堅信的，“紅花”定能遍地開。他的精神永不滅，他的追求已成真。到訪他的家鄉(xiāng)宜章，這種感受尤為真實而強烈。

宜章是紅色老區(qū)。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鄧小平、陳毅、彭德懷、劉伯承等都曾在宜章留下革命足跡，著名的湘南起義更是在這里揭開序幕，紅軍長征途徑此地、突破敵人第三道封鎖線，湘南游擊隊在這里改編為新四軍開赴抗日前線……宜章子弟3600余人走上井岡山，1800余名烈士獻出生命。新中國成立后，宜章便被認定為重點老區(qū)縣之一。如今，湘南年關暴動指揮部舊址、中央紅軍長征突破第三道封鎖線指揮部舊址、湘南起義紀念館、鄧中夏故居等紅色景點點綴其中，成為宜章亮閃閃的“金字招牌”。

宜章是好人之城。中夏遺志在新時代的宜章大地開花結果、發(fā)揚光大。他曾言：“不當官，要做公仆”“共產(chǎn)黨員，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夯實了宜章人的精神土壤，生發(fā)好人輩出的蓬勃之勢。全國道德模范劉真茂，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謝運良，全國勞模李常水、李建龍，中國好人袁賢光等100多位“宜章好人”，成為這座城市的醒目名片，宣傳文字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人人可學。好人協(xié)會，好人網(wǎng)，好人館，好人節(jié)……好人成為這座城市的精神氣質和風尚潮流，穿越時空，與中夏精神相呼相應、芬芳綿延。

宜章是小康之地。近些年來，宜章著力發(fā)展有色金屬、臍橙、茶葉、油茶等優(yōu)質產(chǎn)業(yè)，實施“五大扶貧工程”，探索出獨具特色、成效卓著的脫貧攻堅“宜章模式”。2019年3月1日，對宜章而言，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經(jīng)湖南省人民政府批復同意，宜章縣脫貧摘帽。這意味著，有著65萬多人口的宜章告別數(shù)千年的貧困之境，邁入小康時代?？梢灶A見，一個“實力、開放、宜居、生態(tài)、小康”宜章正款款走來、愈發(fā)靚麗。

初夏之夜，如果你漫步中夏公園，更能近距離地觸摸和感知宜章的宜居和幸福。廣場上，跳舞的跳舞，打球的打球，唱歌的唱歌，男女老少各得其樂，各享其福。亨泉和著搗衣聲，汩汩流淌，露天電影播放著主旋律影片，應時應景。廣場后方山頭上挺立的鄧中夏銅像，在燈光的照耀下愈顯高大、氣派，正凝神注視，望向遼闊的遠方…… （攝影/賀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