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臺隨筆》編輯手記

胡建華 劉旺 賈志萍

《釣臺隨筆》一書作者是林谷先生，系金陵董寧文先生主編《開卷隨筆文叢》之分冊。該書本為我社肖立生主任承擔具體編輯工作，然肖主任英年抱病逝世。仍記主任病中來社，言已進行一次編輯工作，贊書稿極具可讀性，期盼之情溢于言表。展林谷先生書稿細讀，如長途翻越山嶺，身心疲乏，忽見峭壁處鉆一株山花，獨立于滿眼綠景之下，自顧搖曳，令人驚艷。其驚艷之處并非本身的爛漫絢麗，而在于其衍生出的獨到氣質(zhì)——華實兼具，那些油膩浮夸、奔競躁進之氣。

《釣臺隨筆》系林谷先生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來所寫的散文結(jié)集，除少量游記散文和名物小品外，大部分為讀書隨筆。先生“老來遠俗韻，性本愛丘山”，自言“讀書頗雜，更談不上專深，古人多云‘好讀書，不求甚解’那一流，我大概算是一個”。先生“讀書頗雜”，隨筆所及書目數(shù)十本，所涉現(xiàn)當代名家十余人。我們可見一個自言“不求甚解”的讀書人在書林秋草間流連不知返，也可于此窺其一葉，“且當他書房一角看”了。先生的文字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自覺疏淺，舉目琳瑯。虔誠地將先生所讀記下，并加以追索、購置，也算是以書為媒，一一結(jié)識了先生的舊相知、老朋友。呈卑微不敢言語的姿態(tài)，看他們冷靜地觀察，熱切地思考;見他們穿過厚重的歷史帷幕，飽含憂患，舉明燭而獨步。燈下夜讀，四野空寂，每聞鞭辟入里之卓見，內(nèi)心不得平靜。

正是先生自言的“不求甚解”，使得先生這本讀書隨筆有引論，有考證，有發(fā)掘，有評論，無論書人、書事、書話，均實實在在，言之有物。如談及《〈亦報〉隨筆》，從隨筆的內(nèi)容——博物民俗、草木蟲魚、衣食住行、戲文書畫、人物掌故等分析，言知堂先生用大手筆寫出了有滋有味、耐人咀嚼的小文章;從隨筆的格調(diào)分析，言已走出知堂先生三十年代文章日益枯澀乏味之低谷，具少有的明朗色彩，文思活躍、文筆瀟灑;從引證《蟬的一生》出發(fā)，言知堂先生以短短六百來字，觸及語音學(xué)、民俗學(xué)、生理學(xué)及文化史等，知識性與趣味性并舉，生動地介紹了蟬的一生;從舉證《求仙》一文出發(fā)，言知堂先生以透徹的眼光、平易的態(tài)度、淵博的學(xué)識益智祉民，使《〈亦報〉隨筆》極具思想啟示性……“其人固不可原諒，其文卻似乎可傳”（鐘叔河），言知堂先生盡管后來走上一條和魯迅先生迥然不同的道路，但他的傳世文章，不僅在內(nèi)容上閃爍著民主與科學(xué)的光芒，且在語言上創(chuàng)造了一種特有的平和恬淡之美，具經(jīng)久不衰的魅力。先生的“不求甚解”還在于讀先人之讀，恨不得將著者“所著讀書涉及的那些書也都找來瀏覽一遍”，以此對作者所作之文，所為之事尋根溯源。這也是如今讀書人應(yīng)該學(xué)習(xí)之處。如考證得出，知堂先生十分推崇《顏氏家訓(xùn)》，言從其散文的平和沖淡、雍容大度和理性通達上可見對顏氏文字意境的追求;言顏之推“慎言檢跡”“茍全性命于亂世”，這又為推測周作人順時應(yīng)變、出仕偽朝的選擇提供了一個活脫脫的榜樣;而顏之推三亡其國，四朝為官的“思想上的超越氣節(jié)與性格上的實利主義”也是導(dǎo)致周作人下水的重要原因……林谷先生如踽踽獨行的思想者，以最沉靜的姿態(tài)，層層析出一條我們難以察覺的若明若暗的歷史長線，使得我們對“人”有了更深層的理解。林谷先生的讀書隨筆總能引人入爐邊夜談之意境，不追新潮，不言高論，娓娓道來，就連諷刺與批評也溫和透徹，毫不咄咄逼人。

愿這本集先生智慧與心血之作，廣結(jié)豆緣，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喜獲讀書人之愛。

作者胡建華系湖南大學(xué)出版社設(shè)計藝術(shù)分社社長，劉旺系湖南大學(xué)出版社設(shè)計藝術(shù)分社副社長，賈志萍系湖南大學(xué)出版社設(shè)計藝術(shù)分社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