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飛
季節(jié)不慌不忙,總是按著它的腳步行進著。立冬一過,氣溫陡然下降,北風也跟著忙碌起來,使出渾身力氣,把樹葉吹落,也試圖將田野清掃干凈。這個時候,雪里紅出現(xiàn)了,它不畏雪寒,在房前屋后的溝臺地里青盈茂盛,給日益蒼涼的田野點染了暖意和生機,也成為人們舌尖上的美味。
在鄉(xiāng)下,雪里紅是過冬的主打菜,但種植卻是在炎熱的夏天。記憶中,二伏剛過,父親就開始拾掇種植雪里紅的地塊了。地是自家的自留地,就在門前,與住家隔了一條河。父親就扛了镢頭一手提著鋤,涉過河去,先把事先撒了豬糞牛糞的田地深翻一遍,再用鋤頭搗碎土塊,最后用釘耙把土耙平耙松,從挎在腰間的竹籃中摳出上年特意留下的菜籽,一把一把地撒出去,然后覆土。父親覆土很細很輕,像是給地皮撓癢癢。我笑父親,父親說,小孩子懂個屁,土一定要蓋薄蓋輕,苗才出得快出得齊,土蓋得太厚,就會壓苗,成活率就會大打折扣。
撒在地里的種子,在秋陽秋雨的照看和滋潤下,很快吸水發(fā)脹,憋足了勁地爆芽拱土,不幾天,就小心翼翼地探出兩片子葉來。又過幾天,再看時,著實嚇人一跳,先前星星點點的葉芽,不知得了什么神力,秧苗一下子就串出老高,齊頭并進地籠蓋了整個田塊,制造出熱熱鬧鬧的綠意。
成熟的雪里紅,最適宜于腌著吃。未經(jīng)腌漬過的雪里紅,口感雖香,味道卻略顯淡澀,吃在嘴里綿軟無筋。腌漬后就是另一番景象,老遠就能聞到一種自然的草根香,無論炒著吃還是涼調(diào)了吃,都脆嫩爽口,很有嚼頭。
腌制雪里紅的任務自然由母親來承擔。記憶中,每年立冬一過,母親就開始忙碌起來,其中一項就是腌雪里紅。母親腌雪里紅的手藝在我們那一帶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她會選一個晴好的天氣,把鏟回家的雪里紅去根后,挑到河邊,在清凌凌的水中洗凈,倒掛在晾衣繩或細竹竿上,瀝去水分,切成小段,倒進笸籃里,撒上鹽不停揉搓,待揉出青汁后,將剁碎的尖椒、蒜、姜等調(diào)味食材拌入其中,該用的調(diào)料都得用上,缺了一種,都腌不出特有的那種味道。然后裝進菜缸,裝一點,壓實一點,裝完后,面上用一塊洗凈的青石壓好,密封缸口,放到灶臺角落里,約莫十天半月后,就可食用了。冬日里,熬一鍋糯稠滾香的包谷粥,就著腌好的雪里紅吃,再天寒地凍的日子,也像熱乎乎的包谷粥一樣貼心暖和。
雪里紅是一個苦命的孩子,歷經(jīng)冬寒磨礪,經(jīng)受鹽分侵蝕,受盡人為揉搓,但它絲毫沒有怨言,從而造就了它的香、翠、爽。正如王磐在《野菜譜》中所言:“此物極為雋爽,不藉一毫富貴氣,純從寒苦中磨練出一生事業(yè),富貴人反欲藉之?!?/p>
(摘自《商洛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