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陵張氏四英詠物詩研究

葛永輝 孫虎

摘 要：毗陵張氏四英生于江南文化世家，自幼受傳統(tǒng)家學影響，在清代已聲名鵲起。四英詠物詩展現(xiàn)張氏四英的高潔品質(zhì)和“弱德之美”，體現(xiàn)清代女性豐富的生活史，且詩風細密，文采高翔，展現(xiàn)清代女性文學在藝術上的高度，在中國文學史上呈現(xiàn)家族文學獨特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詠物詩；張?英；張英；張綸英；張紈英

豐富多姿的江南文化孕育出大批佳人、名姝，在明清的文壇上熠熠生輝。根據(jù)曼素恩統(tǒng)計，“長江中下游”的清代女作家有2258人，占清代女作家總數(shù)的70.9%?！盵1]1。明清之際，文化繁盛的常州更是才女云集。其中，正如金武祥所言“常州多才媛，而莫盛于張氏?！盵2]1289。毗陵張氏家族由滁州遷至常州，張琦為城南張氏之第三十六世，張琦有四女：長女張?英，字孟緹；次女張英，字緯青；三女張綸英，字婉紃、幼女張紈英，字若綺。四英皆為當時的名媛才女，各著有詩集。清代學者包世臣曾評價：“緯青幽雋，婉紃排奡，若綺和雅，各得先生一體。恭人則纏綿悱惻不失于愚，屬詞比事必達其志，節(jié)族膏澤多所自得，被文采而能高翔矣?！盵3]卷三四這里的“恭人”即張琦長女孟緹，可見張氏四英的才氣與名氣。在張氏四英的詩作中，詠物詩是極其重要的一部分。《江南女性別集》收錄張氏四英所作古今體詩歌660余首，其中詠物詩占總量的15%左右。

詠物詩是中國古代詩歌中極富特色的重要類型之一，源于詩歌“比興”傳統(tǒng)，萌芽于先秦時期。詠物詩名稱出現(xiàn)于唐代以后，詩人多運用比興手法，通過描寫現(xiàn)實生活中的客觀物體表達詩人內(nèi)心情感，抒發(fā)詩人心志。張氏四英繼承詠物詩“比興”傳統(tǒng)與“托物言志”手法，又含有清詩“真”與“切”的特質(zhì)，在真實再現(xiàn)四英“詩趣”生活的同時，給我們展現(xiàn)清代女性的生活史，并突顯張氏四姐妹的君子品質(zhì)。

一、張氏四英“詠物詩”中的“詩趣”生活

張氏四英的詠物詩反映了她們豐富多姿的“詩趣”生活，一定程度上再現(xiàn)張氏才女的“詩趣”生活場景。張氏四英是明清之際江南才女的典型代表，她們平日并非只有執(zhí)帚灑掃與洗衣做飯，還有賞花、剪紙、詩詞唱和等趣味活動。詠物賦詩是張氏四英“詩趣”生活的直接體現(xiàn)。張氏四英在日常生活中或游玩賞物、或睹物思人、或詠物唱和，她們將所見所感凝結(jié)成詩，以“詠物”為“趣”，正如曼素恩在談及張氏子女幼年生活時所言，“‘詠物很快就成為家里最受歡迎的游戲”[4]22，可見詠物賦詩就是她們平日生活的一部分，更是她們以詩為趣的直接體現(xiàn)。

張氏四英的詠物詩一定程度上再現(xiàn)張氏女性“詩趣”生活場景。孟緹《兒婦惲琴芬剪彩為花嬌艷可玩夫子賦詩美之余續(xù)得四首》（其一）：“分得花工巧，東風入剪中。一時齊爛漫，百樣總玲瓏。銀甲皴深碧，金絲簇艷紅。隋宮懷舊事，芳意倘相同?！卞e誤！未定義書簽。1680將剪紙寫得栩栩如生。詩歌呈現(xiàn)出“兒媳剪彩為花，家中眾人作詩贊美其作品”的生動生活畫面。此外孟緹還作有《剪彩白菊》二首（其一）：“藉他金剪留馀韻，好與梅花結(jié)比鄰?！?681此類詠剪紙的詩，展現(xiàn)剪紙之人的高超技藝，亦折射出她們剪紙并非偶爾為之，是才女日常生活中“藝”與“趣”相結(jié)合的生活史的一部分。

若綺的《消寒分詠》（四首），婉紃的《消寒分詠》（十二首）皆展現(xiàn)出張氏才女在“消寒時節(jié)”詠物賦詩的趣味文化生活。張門才女的詠物詩還展現(xiàn)出她們“詩歌唱和”的生活畫面，如孟緹的《殘梅和虛白太夫人韻》，婉紃的《對菊口占疊前韻示兒婦季紃》，若綺的《和仲遠弟憶故園卉物》（八首）等諸多詠物詩，都是張氏四英與親人之間的唱和之作。如若綺所作《盆梅為仲遠弟賦》：“一顧珊珊影，清燈竹屋疏。畫屏空窈窕，仙夢轉(zhuǎn)清虛。難得幽人賞，能教笑靨舒。春波慣飄蕩，欲伴素娥居?！?1336仲遠和詩：“小閣先春暖，低枝映日疏。影憐三友并，香動一簾虛。絕世宜獨立，禁寒肯暫舒。莫辭同索笑，風雪稱窮居?！?1337，再現(xiàn)若綺臨梅賦詩，仲遠和之的生活情境。這些詠物詩不僅再現(xiàn)張氏四姐妹平日詠物賦詩的“詩趣”生活，更展現(xiàn)張氏四英與親友之間進行詩歌唱和的趣味文化生活場景。

二、詠物詩與張氏四英的君子品質(zhì)

君子，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是為士子處事之道，亦為成人之美的品質(zhì)體現(xiàn)。張氏四英身上便凝結(jié)著這種可貴的君子品質(zhì)，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張氏四英具有不與世俗同流的高潔品質(zhì)，這主要表現(xiàn)在詠物詩中“贊美高尚品質(zhì)”和“向往隱士生活”兩個層面；其二，張氏四英具有難能可貴的“弱德之美”。在詠物詩中表現(xiàn)為：贊美物體在所處環(huán)境中承受并堅持固有品質(zhì)，這正是君子“獨善其身”的具體表現(xiàn)。

（一）張氏四英的高潔品質(zhì)

張氏家族世代業(yè)儒，四英自小便受到敦厚清正的家族文化影響，形成獨立不遷，不與世俗同流的君子品質(zhì)。四英不與世俗同流的高尚品質(zhì)，常通過所詠之物表現(xiàn)出來，達到“以物喻人，物我同一”的境界。如若綺的《蓮花》：“碧海仙舟香，靈華玉井幽。托根塵外好，顧影鏡中愁。骨秀淤泥潔，香生水國秋。涉江懷遠道，詩思滿芳洲?！?1327詩人歌詠的是以高潔聞名的蓮花，寫其不但托根塵外、出淤泥而不染，而且香氣迷人。其中，“涉江懷遠道”語出自屈子之《離騷》，無閨閣之局促，表現(xiàn)家國、士子之品潔與胸懷。詩人歌詠的正是蓮花“顧影自愁”，不與世俗同流。緯青的《海棠》：“曲闌干外春光媚，雨馀睡起嬌如醉。羅袖低垂淺淡紅，舞裙輕曳玲瓏醉。羞隨桃李斗春光，不向春風灑清淚。鶯啼燕語總無情，匆匆狼藉東君意?！盵2]1296詩人詠海棠花，并未細致描繪海棠之美麗“花姿”，而是通過“低垂”之態(tài)和“淡紅”之色，突出海棠不與桃李爭艷，不向春風灑淚的高貴品質(zhì)。春光明媚之時，百花爭奇斗艷，海棠的不爭不斗，孤芳自賞，縱然零落紅塵，也自然化容，無軟弱之氣，這也正是詩人自己與世無爭，不慕名利的人生態(tài)度。再如婉紃的《署齋卉物詩》（其九）在描寫水仙時寫道：“水仙最高潔，泉石匹相稱。亭亭絕塵滓，迥迥見情性?！?1127詩人直言水仙具有高潔品質(zhì)，突出其不染塵滓的特點，意在表達水仙不與世俗沾染的孤高性情，進而借水仙表明自己不愿沾染世俗的人生態(tài)度。張氏四英在詠物詩中，常常突出所詠之物質(zhì)樸、孤傲、高潔等特點，突出其與世無爭、不染世俗等高潔品質(zhì)，抒發(fā)詩人內(nèi)心真實情感，這正是詩人高潔品質(zhì)的最直接的體現(xiàn)。

此外，張氏四英不與世俗同流的君子品質(zhì)還表現(xiàn)在她們對隱士生活的向往。四英的詠物詩多表達對隱士生活的向往之情。婉紃在《詠秋梅》中直抒“吏隱”之情，詩歌后六句：“主人本吏隱，怡神抱清淑。披圖寫殊姿，歌詠盛篇幅。英英棣華館，佳景清可錄。揮麈挹幽蘭，褰裾倚修竹。良辰共珍惜，鄉(xiāng)夢斷還續(xù)。折枝寄江南，幽人處茅屋?！?1125此詩贊詠秋梅，卻很少寫梅花，而重點描繪詩人愿與書畫為友、挹蘭倚竹、清閑舒適、與世無爭的理想生活圖景與“吏隱”之心，表達張氏姐妹對世俗生活的排斥。通過對理想生活的描繪，表達崇尚君子“內(nèi)修”品質(zhì)，而展現(xiàn)的才學品質(zhì)為高的孤立精神。婉紃的《寒簾》：“伯通廡下慣幽居，竹屋青燈樂有馀。冷月盡容窺帳幔，溫香留得襲衣裙。霜花重壓疏窗靜，燭影紅搖小閣虛。何日山齋聊卒歲，蘆簾深押臥吾廬?！盵5]1116以“寒簾”為題，不單寫天氣之寒冷，更突出生活中物質(zhì)條件之“貧寒”。詩人所向往的正是這種不染世俗的“高潔”生活。詩中“竹屋”“青燈”“山齋”“蘆簾”“廬”等意象共同塑造出清幽的生活環(huán)境，象征著樸素、簡單、清貧而閑適的隱者生活環(huán)境。借用漢代梁鴻居“伯通廡”的典故，表達詩人無心于功名利祿，向往隱者的閑適生活的心愿。生活雖清貧而無所怨，體現(xiàn)出張氏四英不染世俗的高潔品質(zhì)。

四英詠物詩多體現(xiàn)張氏四姐妹不與世俗同流的高潔品質(zhì)與人生態(tài)度。四英詩多贊美具有高潔品質(zhì)的卉物，詠其不染世俗、不求名利、與世無爭的高尚情操，在表達贊美之情的同時體現(xiàn)張氏姐妹的高尚情懷，這亦是張氏姐妹高潔品質(zhì)的直接反應。

（二）張氏四英的“弱德之美”

張氏四英不僅具有不與世俗同流的高潔品質(zhì)，她們亦有于困境中承受與堅持的“弱德之美”。何為“弱德”？葉嘉瑩先生說：“弱德之美不是弱者之美，弱者并不值得贊美?！醯率琴t人君子處在強大壓力下仍能有所持守、有所完成的一種品德，這種品德自有它的獨特的美?！?243“弱德之美”大致包含三個層面的意義：一是指面臨強大壓力；二是采取收斂約束的姿態(tài)，以委婉曲折的方式表現(xiàn)；三是雖然表現(xiàn)得幽隱深微，但卻有所持守、有所完成的。715這一特點在四英詠物詩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

四英詠物詩所詠之物或表現(xiàn)為于世俗中承受環(huán)境之壓力，或表現(xiàn)為面對困境堅守固窮之君子品質(zhì)。四英通過對物的贊詠，一方面塑造具有“弱德之美”的物，一方面將自己的情感與胸懷寄托其中。如婉紃的《齋中小梅》：“微生托塵壤，遇合各不常。感此空山姿，寧為遷地傷。翠干凝霞色，瓊葩延月光。孤懷寄巖谷，胡作入世妝？春秋驚代謝，榮落空炎涼。幸承君子德，托蔭依華堂。錦幄隔云霧，湘簾蔽星霜。寶瑟揚悠芬，清吟映綺觴。滋培豈不厚，膏沐非所望。素心守幽寂，艷色何足臧。誰為后凋質(zhì)，相顧徒彷徨?！盵5]1089寫梅花自山中移至齋中，從不染世俗之處移至世俗之中，對于品性高潔的梅花來說其生存環(huán)境發(fā)生巨大的變化，但其仍能保持固有姿態(tài)、品質(zhì)與胸懷。入齋之后，梅花因“錦幄湘簾”與“云霧星霜”相隔，倍感世俗之榮落炎涼，但梅花并未依托于“膏沐”，仍舊堅守固有君子品質(zhì)。“素心守幽寂，艷色何足臧?！睂懗雒坊ü路甲允?，不因外界環(huán)境的變遷而放棄自己的美德，依然保持冰清玉潔，在寂寥之中完成自我。婉紃的《署齋卉物詩》（其四）：“寒沼拓庭宇，開軒緬清曠。桃梅三兩株，花開儼相向。移根自山中，遷地氣能暢。倘有故土懷，臨風或惆長。疏籬綴雜花，錯彩如繡幛。閑階生細草，搖碧若新漲。晝長靜相對，衿袍偶一放?；厥讘浗希L光正駘蕩?！?1127婉紃通過寫自山中移至署齋的“桃梅”，贊詠其雖經(jīng)歷“遷地”之變，盡管臨風惆悵，仍能氣暢如昔，保持花姿。這便是“桃梅”于世俗環(huán)境中承受與堅守的體現(xiàn)。詩人以桃梅自擬，這首詩寫于戰(zhàn)亂之后，遷至新修署齋之時，抒發(fā)詩人身居署齋而能持守本心，亦表現(xiàn)張氏四英于世俗環(huán)境中堅守固有品質(zhì)的“弱德之美”。再如孟緹的《紅梅》（其一）：“一樹紅霞色最佳，羅浮夢醒又天涯。入時小試胭脂頻，比艷宜簪玳瑁釵。明月無言窺畫檻，暗香和影護書齋。朱顏謾惜遭塵劫，桃李如云未許偕?！盵1]681寫紅梅雖經(jīng)歷“塵劫”，仍能于劫難中堅守，不與桃李同流，這亦是詩人于困境中堅守的“弱德之美”的體現(xiàn)。

江南女性詩人，面對身世的飄零，命運的多變，時世的變遷，處變而不驚，以一顆堅貞、持守之心，保持內(nèi)心的安寧，展示出一種“弱德之美”，實現(xiàn)自我的心靈安頓。

三、張氏四英的“細密”詩風

張氏四英的詠物詩體現(xiàn)了女性詩人特有的細密詩風。其“細”在于四英細膩的生活美感體驗，其“密”在于四英詩綿密的創(chuàng)作筆法。四英細膩的生活美感體驗主要表現(xiàn)在其對環(huán)境的多感官體驗、對色彩的精致組合、對環(huán)境動態(tài)變化的細致把握以及詩人對動詞的選用，四英所選用的動詞往往賦予物以情感，在突出所詠之物與相關環(huán)境特點的同時，將詩人內(nèi)心的細膩情感進一步表達出來。其綿密的創(chuàng)作筆法在于細膩生活體驗的多方位表現(xiàn)，從而展現(xiàn)出句句細膩，情韻深致的特質(zhì)。

首先，張氏四英的細膩美在于從視覺、聽覺、觸覺、嗅覺等不同感官多方位表現(xiàn)。如若綺的《寒雁》：“古塞沖寒度，高空向月鳴。音沉湘水闊，影斷朔云橫。風雪三更夢，關山萬里情。尺書憐戍客，霜警尚長征?！? 1320詩人從視覺角度寫寒雁對月而鳴的姿態(tài)與月、水、云、雪等自然景物融為一體，從聽覺上寫寒雁鳴叫的聲音，從觸覺上寫古塞的寒冷。寒雁凄哀的叫聲、寒冷凄清的環(huán)境氛圍無一不襯托寒雁的孤凄處境，與古塞的雄渾蒼健融為一體，即細膩多感，又剛健有力，內(nèi)含家國之感。而這種極其凄涼的感受與詩人細膩的生活體驗是分不開的。再如孟緹的《歸雁》：“迢遞樓頭雁，哀鳴定索群。回翔沖暮靄，嘹唳入層云。歸去寒猶淺，重來秋正分。天涯有羈客，腸斷不堪聞?！? 669這亦是一首詠“雁”的詩，詩人從視覺角度寫樓頭之雁、暮靄等，從聽覺角度寫雁之哀鳴，從觸覺角度寫氣候之淺寒，將內(nèi)心愁緒寄托于樓頭之雁，表達羈客的悲涼感受。通過歸雁哀鳴之音寫出羈客內(nèi)心的哀苦，將羈客不同層面的孤寂感受層層烘托而出。

其次，細密詩風還體現(xiàn)在對色彩的把握，四英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細膩將多種不同色彩進行區(qū)別，對色彩的捕捉表現(xiàn)女性作家對時序變遷，物候變化的細微體驗，表現(xiàn)出對生活美的發(fā)現(xiàn)，充滿詩意的情懷。如若綺的《寒山》：“西風初釀雪，寒色上遙山。膏沐銷螺髻，霜華點翠鬟。波沉千仞碧，云臥一峰閑。黃葉青松外，幽人獨往還?！?1320這首詩寫的是冬日的山，將枯葉的暗黃、松樹的墨青、雪的白、山的黑等不同色彩融于一體。對自然界中細微且難以形容的顏色詩人也沒有忽略，如“寒色”“白霜”的細微之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顏色又都屬于“冷色調(diào)”，與詩人隱含在詩歌背后的孤寂之情相契合，表現(xiàn)女性情感的細膩。再如緯青的《楓》：“遙色鎖蒼翠，秋色如霜楓。已奪霞裳艷，還翻錦帳紅。背風飛蛺蝶，倚日笑梧桐。莫到臨江晚，曾移漢殿中?！?1296緯青對紅楓的色彩的把握堪稱一絕，漫山如霞如帳的紅色中，緯青并沒有忽視“蒼翠”之色，將艷紅與深綠組合在一起，兩種顏色的搭配更烘托出一種別致的意境。張氏四英的詠物詩中常有類似于此的色彩描繪，表現(xiàn)出江南女性受到山水、刺繡、詩書的熏陶，具有很高的審美鑒賞能力。

再次，四英詠物詩所選用的動詞往往賦予所詠之物以獨特情感，不僅凸顯了物與相關環(huán)境的特點，還將詩人內(nèi)心的細膩情感進一步表達出來，這種對物與情感的細致描摹更體現(xiàn)四英詩的特色。如緯青的《蘆》：“一夜西風冷，江蘆瑟瑟秋。雪翻溪鷺失，月動浪花浮。煙景迷前渡，疏枝拂釣舟。只因憐歲晚，詩思滿芳洲?！?1296“翻”“失”“動”“浮”“拂”等動詞的使用，將夜晚江邊的動態(tài)圖景生動地呈現(xiàn)出來。一個“失”字，將夜色中詩人唯一“伴侶”帶走，既寫出“溪鷺”消失于夜色的變化過程，在體現(xiàn)“溪鷺”孤寂的同時，也表現(xiàn)出詩人內(nèi)心深處的不舍與孤獨。而一個“拂”字，刻畫了稀疏的樹枝輕輕擦過小舟的動態(tài)畫面，詩人的描寫絕非對客觀現(xiàn)實的簡單描摹，而是通過“疏枝”緩慢的“拂”，表達內(nèi)心不舍與孤寂情感。這些動詞也是具有女性的動作的特點，使詩具有秀雅生動的特點。再如若綺的《芭蕉》：“翠袖迎風展，蕭疏一院陰。孤花留凈果，甘露養(yǎng)詩心。簟怯新涼重，詞吟綠意深。聽殘簾外雨，葉葉最難禁?！?1328一個“迎”字賦予芭蕉以人的情感，突出其生機、昂揚、活潑的姿態(tài)，也暗含詩人對芭蕉的喜愛之情。而“難禁”二字則芭蕉凄涼的特點凸顯出來，刻畫雨中芭蕉再難承受環(huán)境“摧殘”的的凄苦姿態(tài)，進而寄托詩人內(nèi)心的凄苦之情。四英詩中此類動詞比比皆是，張氏四英通過所選用的動詞不僅精致地刻畫出所詠之物的特點，所表達的情感也比“簡單堆砌意象”的創(chuàng)作更加曲婉柔密。

張氏四英詠物詩中，往往將這些細膩的生活體驗與創(chuàng)作手法融于一體，一首詩中往往包含多個方面，更加突出女性詩人獨特的細膩創(chuàng)作風格，通過多種感官、色彩呈現(xiàn)生動姿態(tài)的描寫，呈現(xiàn)江南女性的生活美學。

張氏四英的詠物詩具有較高文學成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清代江南才女的文學涵養(yǎng)。其不但再現(xiàn)張氏四英豐富多姿的“詩趣”生活場景，而且展現(xiàn)張氏四姐妹的君子品質(zhì)，彰顯她們不與世俗同流的高尚品質(zhì)以及于“逆境”中保持固有品質(zhì)的“弱德之美”。四英詠物詩的細密詩風更展現(xiàn)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藝術上的細膩性。再現(xiàn)江南才女獨特的美學風尚與女性的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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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葛永輝，男，漢，江蘇泗洪，學生，本科，蘇州科技大學天平學院，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