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染

彥文軒

清晨總有一些遲疑，光影迷離地晃動著，當(dāng)一陣沙沙聲輕輕揚起的時候，我知道已經(jīng)真的踏進了秋的世界。陽光把秋葉照得晶亮，金黃、嫵媚的秋色像水霧一般升起，彌漫進山林，鋪染著山坡，仿佛一股躍動的金流一直延伸進清冷的湖，泛起棕色的波紋，靜湖里的秋光推動著粼粼的水波一層一層地蕩漾開來！

秋在草地上活潑地打個滾，無數(shù)的落葉就唰的一聲飛舞了，零落了，又堆積了。秋重重復(fù)復(fù)、綿綿軟軟地在草坡上舒展開腰身，仿佛大地的溫暖在滋養(yǎng)它的成熟，一切都要變得飽滿。千層秋林慢慢地在群山之間皴染，棕色、紅色、綠色、淺黃色的色塊東一攤、西一攤，濕潤潤地浸透了秋山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水，染進山的每個毛孔，把青石都涂成了米黃，把山泉都映成金流，把山坡都潑灑成迷幻的五色花。

野菊花已經(jīng)凋零了，一簇簇焦紅落花在山坡腳下、密林淺處，靜候著，靜候著一個聲音。于是長尾巴的喜鵲喳的一聲飛過，菊花便把殘存的絢爛給展現(xiàn)了。蘆葦蕩迎來了瘋狂的時令，從淺水的灘涂崛起、瘋長到了近岸的渡口，把長河的淺處圍成一攤一攤的濕地。濕氣裹著寒冷一陣陣從水渦中襲來，讓長嘴巴的白鷺也長長地、警覺地鳴叫一聲“呀”——頓時引發(fā)了大片的秋聲在荒草叢中鳴響，那剛剛撥開秋水的寒鴨不自覺地抖動自己的羽毛嘎嘎地伴唱。

無盡的秋染起伏著、連綿著，大地伴隨秋風(fēng)的韻律抖落了夏天青澀的綠，舒坦地披上了富麗的秋衣。當(dāng)秋靜靜地駐足時，一陣陣松針如雨一般，迷迷漫漫地飄落，攏上了斷木，披上了藤蘿，覆蓋了松塔，又如一陣輕紗飄落進殘敗的荷塘里。凋零的殘荷靜穆地佇立，和秋天的柔波一起扭結(jié)成縷縷惆悵的秋痕。

當(dāng)楓葉正紅、秋林正黃、深棕的神木像群雕一般靜立時，胡楊林卻搖光了滿樹的葉子，露出了纏繞、纖細的枝條，亂蓬蓬地封住了山的去路。當(dāng)你越過山坡，蹚過水流，停留在這攔路的樹叢前時，一縷秋思頓時疑惑地泛上了心頭?。≡谶@煙霧一般的樹叢后面還有怎樣難言的心事？在這亂蓬蓬的虬絲遮攔下都是哪些無法承受的失落呢？也許是所有春天的夢，也許是所有夏天的酣暢，也許是所有冬天的冰凍，都一幕幕地躲藏在那團白色的迷霧身后呢！不必走進了，又何必叨擾呢？當(dāng)你走下秋山，在山路上移步緩行的時候，秋的神秘、秋的猜想也許已經(jīng)不重要了。映入眼簾的一大片紅瑞木仿佛又把我們拉回到了凡塵的世界，在轉(zhuǎn)彎處一個屋舍整齊的院落里盛開的金菊花喜滋滋地從柵欄間探出花頭，好像一只只柔弱的手在牽動著你的衣襟呀，告訴你要慢些走，慢些走。

可是，當(dāng)我走到這秋山的山口時，一陣秋風(fēng)吹動了我的頭發(fā)，我的心瞬間安靜了。我站在那兒，不能前進，無法后退，仿佛凝固了時光和記憶。我的靈魂開始變成金黃的顏色，我的聲音開始染上紅葉的熱烈，我的呼吸滿是殘荷的枯槁，我的毛發(fā)被松風(fēng)牽動著，我的生命被秋天融化了。

咚——咚——普陀寺的鐘聲響起，秋葉伴隨著這明亮的聲音當(dāng)空飛舞……我嘆了口氣，驚訝地看著自己身上斑駁的“秋染”化入遠山一帶。

（責(zé)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