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天發(fā)話，考完要回家

蘭蘭

有女名霸天

我九月份搬的新家，在新家還只配備了簡單的廚房，衛(wèi)浴設(shè)備時就搬了進來。搬過來后，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買家具家電安裝。拖延癥發(fā)作的我獨獨留下了閨女的房間，啥也沒弄。前不久，在廣州備考研究生的她忽然下了通知，說研究生考試一完就回來。算算時間，也就是一個月的樣子了。立刻，我打電話找訂制家具的公司，量完尺寸后天天催他們快快快。再花上無數(shù)的時間挑家電、窗簾、床、床墊……

搞得好像遠行的家長或者戀人要回家。

然而，其實，她是我的閨女，大名鼎鼎的霸天同學(xué)。

說起霸天這個名字，是她爹給取的。她用了一陣微信后，非常厭倦特別女性化的名字。又覺得她和我這個同樣假惺惺愛好文學(xué)的娘，取的名都特矯情，所以那個周末在家，她想改微信名，十分糾結(jié)。她理工男的爹，雖然過得苦逼，卻依然存有一腔江湖夢，順口道：“就叫霸天唄?！?/p>

她大喜，“爹呀，這名真是太好了！”這名字氣場十足，剎那間便在她的同學(xué)朋友親戚中傳開來。她大學(xué)時的班主任是剛從北大博士畢業(yè)的年輕帥哥，從全班的那么多微信中，一眼就記住了這個名字。據(jù)說，經(jīng)常表揚她。大學(xué)幾年后，混成了好哥們。

將話題拉回來，我趁著十二月的干爽艷陽天，洗被套曬被子，忙得不亦樂乎。孩爹則天天計算，霸天還有幾天考試，然后冷不丁嘀咕一句，“孩她不會記錯考試的時間吧？”

我果斷翻了翻白眼，“有這么不了解自己孩的爹嗎？你那孩是什么人呢，還用你操心這個?！?/p>

孩爹果然收了聲。

第二天看到新聞，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孩，去國外讀書敗了父母200萬，被父母接回國在一所大專上學(xué)兩個月又被勸退，之后便天天在家玩網(wǎng)游，飯也要奶奶喂才吃。孩爹看到這個新聞，大聲讀給我聽的時候，臉上有著莫名的光。我問：“你啥心理，人家有這樣的孩子不知多愁?！焙⒌戳税茨?，訕訕道：“我就是不知不覺，將他和霸天對比了下。”

我“呵呵”了一聲。我絕對不會這么沒品，將霸天和那些能出現(xiàn)在新聞上的糟糕孩子比，我只會將霸天和能出現(xiàn)在新聞上的優(yōu)秀孩子比。

除了這個，我還列個長長的食材清單準備等她回家前一兩采買。那些食材中，有我要做給霸天吃的，也有霸天許諾要做給我吃的……

不知不覺中，霸天成了我生命中的光和熱

說起來，我已經(jīng)很久不曾熱愛過廚藝了。在霸天還不叫霸天的時候，也就是還是她幼兒園、小學(xué)、初中時代，我是非常熱愛廚藝的。天天喜滋滋地端上一堆吃的，給她，給家人，給鄰居，給她的小同學(xué)。那時候我擁有忙碌而喜悅的人生。

除了廚藝，我還熱愛一切：電影、深奧得讀不懂的小說、春天遍城的花、深圳獨有的春天里榕樹的金黃落葉、路邊孩童的笑容，當然當然，還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沒錢，不怕，我們掙;身體不太好，不怕，我們鍛煉加合適的飲食;不懂這個那個，不怕，我們學(xué)。

然后，霸天叫霸天了，她上大學(xué)了。瞬間，我對廚藝的熱愛從100的頂峰值下降到0。我只求能填飽肚子就好。

我對別的東西的熱愛，也降到0。電影，一個月也看不了一回，淺顯得大白話的小說都不讀了。最重要的是，那顆心成了深淵下的冰冷石頭，沒錢，那就沒有唄，反正餓不死：身體，管它呢，明天事明天說：學(xué)東西，別，別，我可以不學(xué)嗎？

老公看著這樣的我，雖然不爽，卻也沒有多加指責(zé)。只是無聲地做飯，洗碗，硬拉著我去散個步，逛個街。但是他自己也不是個特別暖特別強大的人，久之，便也跟我一樣，窩在家里看手機。必須吃飯的時候，隨便炒個菜對付一下就成。

幸好，還有個霸天同學(xué)。

霸天同學(xué)先是對我循循善誘：“娘，我記得我小時候吧，你做那個龍井蝦仁的事吧。”我表示不記得，她懷疑卻無奈地看著我，然后講起我如何拿著菜譜，一遍遍做，終于做出了大家稱贊的龍井蝦仁，她那時候一心以我為榜樣，事不厭其煩瑣，學(xué)不厭其枯燥……

她用曾經(jīng)積極上進的我，指責(zé)低落沉淪的我。

我十分無賴地表示，是荷爾蒙在作怪，怪不得我呀。

霸天同學(xué)生氣，拉著臉將房門砰地一關(guān)，不知是不是痛哭流涕去了。

我默默坐在沙發(fā)上，心中起伏不定：我這樣子，真的很不好嗎？還沒來得及得到答案，霸天又砰地打開房門，坐到茶幾上，和我面對面。

“娘，你現(xiàn)在更年期了嗎？”我搖頭。她雙手捧著我的頭，“你的荷爾蒙聽從你的大腦，所以，作怪的還是你的腦子?！蔽覠┝耍骸澳憧纯次抑車?，許多人都像我現(xiàn)在這種生活狀態(tài)，憑什么我不行？”

霸天十分霸氣：“因為你本來就不一樣，你能教養(yǎng)出我這樣的女兒，怎么能跟其它人一樣？以前要熱情明亮，以后還是要明亮熱情?！?/p>

摔！這何止是自戀，簡直是自大了呀。

然而，然而，我被打動了。我挺了挺身子，問：“你說，我要怎么辦？”

只有理論高度的霸天眨眨眼，“娘，你就聽從你大腦的指揮。”

啊呸?。『髞?，我去超市找了個工作。無它，只求有份責(zé)任、有種約束在身。人果然振作起來了。

霸天不準我在網(wǎng)上一直看網(wǎng)絡(luò)小說，給我手機里下了個看理想APP，讓我一天必須聽半小時：她不準我在網(wǎng)上玩游戲，給我續(xù)了愛奇藝會員，去看《奇葩說》，去了解去傾聽不同的見解與思想……

她自己在昏天黑地的研究生備考學(xué)中，卸載了微信，QQ不用，每天發(fā)一個手機短信給我：“娘，今天你做了什么？”

我漸漸又有了從前的感覺，哪天整天都荒廢的了話，就覺得對不起霸天娘的這個身份了。

霸天嘆口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霸天一直很渴望戀愛，初中時就開始了，到了高中則更加渴望。幸而高二時，她有了具體的喜歡目標，隔壁班的小男生。男生屬嚴謹?shù)膶W(xué)霸類型，霸天在他們班級門前走了無數(shù)趟，愣是沒讓男生抬頭看一眼。

無奈之下，霸天便向我求助。為娘戀愛的時代都隔了兩個十年了呀，只出了個落伍的招數(shù)給她：手寫情書，用漂亮信封，漂亮信紙。

可憐的霸天，只好用了這個招。一封不回，兩封不回，三封不回，七封也不回。

那時候她還不叫霸天。同學(xué)之間的八卦就是這樣的：“唉，那個誰誰誰，又寫了一封情書過去了。”“啊呀，居然還有妹紙手寫情書，好浪漫哦?！薄熬褪蔷褪?，我也好想收到手寫的情書哦”……

還不叫霸天的某同學(xué)，給她高中學(xué)校創(chuàng)造了—個傳說。

霸天寫到第八封的時候，男生用手機短信回她了。嗯，那時候微信還不流行。

沒說喜歡她，也沒說不喜歡她，只是說，能收到手寫的情書很驚訝也很感動。但現(xiàn)在是學(xué)習(xí)階段，我們還是好好學(xué)習(xí)吧。

霸天同學(xué)得意洋洋又冷冰冰地回了一封信：“年少的愛情，大約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喜歡吧。我最初是喜歡你而給你寫信，但后來，我只是想訴說我的喜歡，不需要你的回應(yīng)。可是你回應(yīng)了哇，你這一回應(yīng)，我獨自的喜歡就走了樣。而且，我明確地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一點兒也不喜歡你了，謝謝，以后我再也不會寫信了?！?/p>

又摔！

死霸天，就這樣，將自己的初戀弄得面目全非。

進了大學(xué)，我給她的最高指示是，至少談場戀愛。當然多兩場也是行的。然而，霸天就談了一場。最奇異的是，她還一直沒讓我知道，直到大四了我無意中才發(fā)現(xiàn)了有這么個人的存在，那時候，她已經(jīng)談了一年多了。

好遺憾四年的大學(xué)，她只談了一場戀愛，只喜歡了一個人。

雖然她說她男友如何如何好，他們是如何計劃著未來。但年少的愛情風(fēng)一吹就斷。大學(xué)畢業(yè)半年，她就失戀了。

我過了個把星期才知。那天她突然在微信上跟我說，娘，我失戀了。

我大驚。

主要是她才去北京進行研究生面試沒幾天。那陣子家里很多事情發(fā)生，我父親病逝她研究生面試失敗，幸而已經(jīng)在北京讀研的她男友，對她非常好，好到我都沒對她那么好過。

但她從北京回來不久，繼續(xù)努力復(fù)習(xí)考研的過程中，男生提出了分手。

然后，也沒啥了。沒見她哭過鬧過，無聲無息地就過去了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繞圈子問她，她反而詫異，“娘，為啥子我失戀，你這么難過。”

我當然難過了，又好像不難過。誰還不是得失戀幾次才能成正呆呀，甚至，一生都成不了正呆的也大有人在。

我啥也說不出來。霸天那時候還在家里復(fù)習(xí)，她拍拍我的肩，“往前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遠方是真的很遠的地方

在深圳待久了的人，漸漸都會愛上深圳。我一心想讓霸天在深大念大學(xué)。

霸天跟我講道理：“娘，你看看我，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在南山區(qū)呀。然后上了大學(xué)，還在南山區(qū)？這太不符合生命發(fā)展規(guī)律了?！?/p>

我蒙圈，生命發(fā)展規(guī)律？

霸天點頭：“你看，小鳥兒最開始整天在家里等媽媽覓食回來喟，然后再慢慢長大點，就在家周邊找食，再大點，離家更遠點，最后，是完全離開家，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要離開深圳念大學(xué)。

依照她的高考分，她第一志愿填的是北京的一所大學(xué)，第二才是廣州的一所大學(xué)。當時滿心以為，北京那所大學(xué)一定能錄取上，偏偏意外發(fā)生了，她被錄取到了廣州的大學(xué)。

不過至少，她安慰她自己說，出了深圳不是。

大三時，她考研，當時有兩個想法，一個香港的大學(xué)，一個北京的某大學(xué)。她想來想去，選了北京。因為比香港要遠很多。

不過，面試沒過。于是，她繼續(xù)考。

她的計劃是，研究生畢業(yè)后，就去國外讀博。

有人問她為啥不直接去國外讀研，她說自己一直向往北京的文化，一定要在北京待過才甘心。但我知道，她更多地考慮了家里的經(jīng)濟，如果要送她去國外讀研，會非常非常難。

她在通知我們研究生考試完就回家的同時，還做了一件事，向她爹請求去日本游玩的資金支持。她爹當時不同意，答曰：“你已經(jīng)成年了，這種游玩的錢還要父母支持，不像話。其二，你為什么要去日本？那個我們都痛恨的國家。”

她和她爹通了一個多小時電話，沒有說服她爹。

第二天，她再打電話給她爹，再次是一個多小時。她爹同意了。

第三天，我瞄了瞄她爹，奇怪他這么容易就被說服了。她爹不理我，也不說具體的原因。

我不好奇，猜也猜得到啦：日本雖然被爹你痛恨著，但它實在有很多可以學(xué)習(xí)的細節(jié)之美;走得遠，看得多，才能思得寬：錢么，我上研的時候，會掙回來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經(jīng)有了一套完整的家教辦法，在上研究生期間去做高品質(zhì)家教，去掙回來自己的生活費：爹，你看我這么努力，就當是先預(yù)支給我的大獎勵唄……

其實，所謂的說服只是一個形式，真正起作用的是她這些年來的良好表現(xiàn)，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爹是她的爹呀。

霸天知道，她爹知道，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