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沙
此刻我們正站在時間的路口。
此刻,新年的鐘聲已經(jīng)敲響,我們生命中的又一個三百六十日徹底終結(jié),而另一個三百六十日正排闥而來,一字排開,將依次成為我們?nèi)松囊徊糠?。我們仿佛漂流在時間的河上,繽紛的兩岸相互輝映,一邊是過去,一邊是未來;一邊是已成定局的回憶,一邊是莽莽蒼蒼、還沒做好的安排。
我常常想,若時間是一根無限綿延的線條,“年”便是這根線條上等距的刻度。人類用這些刻度來告誡自己,光陰不駐,筵席會散,青春將老。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隔了一千多個這樣的刻度,在線條的另一邊,在大唐風(fēng)華絕代的歷史深處,我們至今仍然能聽到詩人李白的惋嘆。
是的,過年是一種總結(jié),是一種安慰,是一種警策。
我想起去年某日,一位多年不見的朋友輾轉(zhuǎn)找到我的電話,打過來,她說你還記得嗎?有一年,也是過年的時候,我很絕望,準(zhǔn)備告別深圳,是你讓我留下來,我將信將疑聽了你的話,咬咬牙還真留了下來,如今我早已成家立業(yè),夫賢子孝,歲月靜好。謝謝你。
我一下子回憶起來,十多年前她大學(xué)畢業(yè),豪情滿懷,從石家莊坐兩天綠皮火車坐到羅湖,見到那時的深圳地標(biāo)國貿(mào)中心,傻呵呵地張開雙臂大喊:深圳,我來了!后來她受不了機(jī)關(guān)單位的沉悶,就辭出來做了保險推銷員,原以為街上的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她的客戶,可幾年下來,到處碰壁,最后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她準(zhǔn)備趁著過年回到北方去,再不回來。
原來這座城市有它的壁壘,你要忠于自己的夢想和性情,并非全無代價。我不是成功人士,更無秘笈相授,但我理解,一次次的失敗如何消磨著她的勇氣和信心。其實她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只是需要一些安慰和肯定,一些鼓勵和溫暖。
我說,你看過《飄》吧,瑪格麗特-米切爾是個吝嗇的家伙,她把郝思嘉寫得萬般受挫,一事難成。不過,她又給了郝思嘉一句金玉良言,讓她在失敗之后仍然大喇喇地說——畢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你也一樣,明年是另外的一年。
每個人的明年都是另外的一年。
想起一個著名的故事,說的是宋代好基友蘇東坡和秦少游,有一天外出吃飯,突然為一件小事爭了起來,各執(zhí)一詞,互不相讓。最后佛印大師出來解圍,說你倆都不對,都輸了,要請我吃飯。東坡先生于是賦詩一首,詩里說:“一樹春風(fēng)有兩般,南枝向暖北枝寒?!?/p>
春風(fēng)是一樣的春風(fēng),所處的位置不同,感受不同,結(jié)果也必然不同。
查爾斯·狄更斯在《雙城記》的開篇就寫道:“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代,這是愚蠢的年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jié),這是黑暗的季節(jié);這是希望之春,這是絕望之冬;我們的前途擁有一切,我們的前途一無所有;我們正走向天堂,我們也正直下地獄?!?/p>
又一個三百六十日握在了我們的手里,從春天開始,從內(nèi)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