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和她的“小東西”

小河 丁丁

在魯院，第一面，唐明就顯得特別。是什么讓我覺得特別呢？那是她的頭發(fā)——過去年代常見的運動頭，甚至有些零亂，不肯費心梳理，頭頂卻有一小綹染了色，不是人家常染的紅色，而是明亮的藍(lán)紫色，帶一點兒金屬光澤，仿佛一簇翠鳥的羽毛。有了這簇“翠羽”，她頭上好比棲著一只翠鳥，走到哪里都叫人為之矚目。

我和唐明打過乒乓球。唐明很愛扣球?？此龗鄨A了胳膊，帶動身子旋轉(zhuǎn)起來，擊球時鼻子迸出“哼”的一聲，甚至張口“嗨”的一聲大叫，真有一點兒花木蘭的架勢。我想讓她扣個夠，一次一次把球回過去，高高的，慢慢的。她一次一次猛力扣殺，但成功率低，后來就火起來了，說：“我不信就扣不死你！”原來是個會發(fā)狠的人呢。

唐明扣球雖然勇猛，說話總是輕言細(xì)語。談到自己的文章，她總說是“小片斷”“小東西”“不起眼的”，諸如此類。她沒有給我送書，說是“拿不出手”。因此雖有同學(xué)之誼，我卻從未見過她的作品。給我電話聊起寫作，唐明仍像在魯院一樣，總對自己不滿意，那語氣就像一個剛剛?cè)腴T的文學(xué)青年。但后來有一次，唐明嚇了我一跳。唐明說，她的一篇寫小喇嘛的“小東西”，在《十月少年文學(xué)》發(fā)表了，是頭條?！妒律倌晡膶W(xué)》選稿相當(dāng)謹(jǐn)慎，頭條就更不用說了。

前些天，偶然在中國作家網(wǎng)上看到唐明的名字，那個作品叫做《尼瑪文森的畫》。小喇嘛！我即刻想到《十月少年文學(xué)》，想到“頭條”，就點開來，正是此文。

我習(xí)慣了埋頭寫作，不大關(guān)注窗外之事。僅憑我的印象，青海兒童文學(xué)作家極其稀少，簡直就像雪蓮一樣。唐明住在格爾木，從世俗的角度看是邊地，從文學(xué)的角度來看卻是寶地，那里有喇嘛、藏毯、唐卡、度母、雪山、嘛呢石、枸杞……隨處皆是獨特的風(fēng)物。對于這一點，唐明當(dāng)然是明白的，所以她珍惜著，揣摩著，嘗試著，終于寫出這篇令我們驚喜的“小東西”。這篇“小東西”，語句像唐明說話一樣，輕描淡寫;人物像唐明本人一樣，樸素平凡。但也像唐明一樣，輕描淡寫里有著一股隱藏的力量，樸素平凡里有著一縷奇異的色彩。唐明寫出了地方特色，也寫出了自己的特色。故事里的人物，尤其是尼瑪文森，外表笨拙、遲鈍，骨子里卻是智慧、執(zhí)著，同時又是多么淳樸??！他費了好大的勁，終于完成一幅畫作，最后卻不肯賣給才仁圖登。賣了也行的，但是不賣，意味就更加豐富。為什么不賣呢？這其中既有敝帚自珍的情感，也有對才仁圖登的體諒——那一百塊錢可真是來之不易。此外，尼瑪文森雖然沒有明說，他內(nèi)心懷著感激之情，正是才仁圖登的促狹和嘲弄成就了他。而才仁圖登一開始只是取笑尼瑪文森，當(dāng)他被尼瑪文森的執(zhí)著感動之后，自心深處寶貴的品質(zhì)便閃閃發(fā)光，從此引領(lǐng)著他，一生都將引領(lǐng)著他。這篇“小東西”對尼瑪文森的心理活動沒有太多描寫，在他的言行舉止當(dāng)中卻能微妙體現(xiàn)。這樣來寫東西，好比下功夫棋，需要靜、慢和從容，這三者，唐明皆具備。唐明有時也參加一些兒童文學(xué)獎的角逐，但如果作品落選了，她常會放上一年半載，總要想個明白，這方面我做得實在不夠。

唐明，愿你把文字像刻嘛呢石一樣刻在看似乏味的人生，讓它變得美麗神奇，愿你和你的“小東西”越來越美！

作者簡介：小河丁丁，原名丁勤政，兒童文學(xué)作家。出版有《水獺男孩》《快樂豬學(xué)?！贰厄球窘谍垺返仁畮撞块L篇小說、短篇小說集，曾獲冰心兒童文學(xué)新作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xué)獎、《少年文藝》年度佳作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