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梁運清的回歸之旅

王夢潔

摘 要：梁運清一生都奉獻給繪畫與教育事業(yè)，文章以梁老不忘初心、自我追尋和故土之愛為主線，探討其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主要特征與審美傾向。

關鍵詞：梁運清;回歸;藝術創(chuàng)作

梁運清，廣東東莞人，1934年出生，別名戈璞，著名壁畫家、油畫家，1952年由南寧考入中央美術學院，1955年畢業(yè)于中央美術學院，后進修于德國德累斯頓造型藝術學院主攻壁畫、油畫專業(yè)。1961年回國任教于中央美術學院，1978年參與組建油畫系壁畫專業(yè)，建立壁畫系，曾任壁畫系主任，現(xiàn)定居于桂林。

一、根植民族、情系中華的不忘初心

先生一生以素描、速寫、油畫、壁畫為主要藝術創(chuàng)作方向，未曾系統(tǒng)學習過國畫，但在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卻自然地透露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追求與認同。

梁老在德國游學期間所畫德國莫里茨堡的一幅速寫小作，整體畫面用筆干脆簡練，畫面黑白分明，節(jié)奏輕松。雖然為一幅黑白鋼筆畫，但在整體氛圍中卻透露出幾分深秋的蕭瑟感，畫面中心是一條柏油路，占畫面整體三分之一的位置，藝術家卻僅用兩條線勾勒出道路形狀，未多加處理，在路兩旁繪出較為茂密的枯樹和陰影，主體建筑也僅用直線勾勒，未畫一人。這種處理方式帶給觀者靜謐、沉著之感。雖然畫作是一幅用鋼筆繪成的寫實性速寫作品，但不知為何卻讓人不由想起“僧掃樹下雪”這一帶有傳統(tǒng)哲學意味的場景。

老先生留德期間的速寫人物作品，多以外國人物形象為主，畫側面較多，整體畫面用筆簡約，以線為主，以微妙的穿插表現(xiàn)出人物的體積。寥寥數(shù)筆卻能看出先生其基本功的扎實程度。在20世紀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風行的西方，野獸派、表現(xiàn)派、未來派等各個藝術流派風行的歲月中，先生堅守本我，畫自己看到的東西，畫生活中最常見的事物，為未來的藝術創(chuàng)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值得注意的是，先生留德期間的所有速寫作品中，雖然畫多為異國他鄉(xiāng)的景物或人物，但在畫幅右下方皆蓋有一方紅印。黑白構成的速寫作品中，因有這一方紅印，好似豆蔻少女頭上的一只簪花，給作品帶來了幾分溫度。正如前文所提，雖是寒冬臘月，卻有一僧掃雪。這不僅是梁老對中國哲學中特有的宇宙觀的理解，更是先生在他鄉(xiāng)對中國、對故土的一份堅守。

自1964年始，先生深入群眾，走訪老鄉(xiāng)，在陜北綏德縣開始了長達七年的鄉(xiāng)村生活。在這七年中先生未曾動筆，但卻為日后的藝術創(chuàng)作生涯打下了堅實的生活基礎。在其20世紀80年代所創(chuàng)作出的一系列油畫人物作品中，不難看出先生自身對藝術與生活之間的關系理解更為深刻，藝術的創(chuàng)造離不開生活的給予，更離不開人民群眾的勞動與汗水。在這一系列作品中先生所畫的多為身著傳統(tǒng)民族服飾的少數(shù)民族勞動人民。與先生在德國期間所創(chuàng)作的油畫人物相比，色彩運用更加厚重，整體畫面體量感增加了不少，特別是對人物神態(tài)的描寫，皆帶有幾分堅定執(zhí)著的意味，生動表達出勞動人民身上特有的質樸感和堅韌情懷。梁老這一時期的油畫創(chuàng)作，或許與之前相比純藝術性有所降低，但卻更“接地氣”了，更生活化了。他敏感地關注到了在那個時代下仍保留完好的民族特色，更在少數(shù)民族同胞身上集中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所共有的堅韌精神。這種回歸民族、回歸本土，這種將中華民族精神印刻骨髓的精神，是梁老在藝術生活不斷前行下的自我升華，更是將民族情懷和民族復興牢牢地扛在了肩上。這不僅是一位藝術家的藝術素養(yǎng)，更是作為一名教育者、一名經歷了中國美術教育復興的見證者與推動者所特有的情懷。

二、解衣般礴、絕圣棄智的自我追尋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先生一生都未曾停止在藝術上的追尋與創(chuàng)作，晚年之時，先生卸下公職一心創(chuàng)作，閉門杜客。不再奮斗與教學崗位第一線后的梁老，心境更為恬淡，創(chuàng)作也更為自由。

在2000年以后，梁老又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抽象風格油畫。畫了一輩子“寫實”繪畫的梁老，在這系列作品中不再追求物象的寫實性，轉而重視色彩的對比與沖擊。色彩明度與純度極高的顏料被梁老肆意揮灑在畫布上，攻擊性極強的紅色和黃色成為梁老近期油畫作品中常出現(xiàn)的色彩構成。誰說耄耋之年將暮氣沉沉，梁老用他一生對藝術的執(zhí)著追求和回歸本我的返璞歸真，向世人獻上了一位藝術家一生對自我的不斷否定與重塑。

相比先生早期繪畫，特別是在德國游學時做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油畫作品，梁老晚年創(chuàng)作色彩更為大膽，構圖更為奇險。先生早期所創(chuàng)作的油畫作品帶有德意志民族特有的矛盾性格，對理智的執(zhí)著表現(xiàn)出對序列感的追求和嚴謹?shù)乃急婢?，追求神秘幽邃的精神又折射出對浪漫情懷的迷戀。尼采說過這樣一段話：“德國人的靈魂中有許多彎彎曲曲的通道，它們相互連接著……雜亂無章使它看起來更加神秘和迷人?！?/p>

于1886年在柏林成立的文學社團“穿越社”，的藝術觀念印證德國對理智的執(zhí)著與冷靜思考的向往，他們認為在作品中“準確高于見識，真實高于創(chuàng)新”，“說出沒有偏見、不加歪曲、毫無修飾的真理是至高無上的”。德國美術則始終試圖穿越細致入微的畫面表象進入深層次的精神領域。這一點可從德國文藝復興時期諸大師的作品中得到鮮明的印證，荷爾拜因旅居英國后為一位英國大臣理查德·索斯韋爾爵士畫了一幅肖像。畫家只注意如何忠實地、不加任何褒貶地記錄他所見到的人物。畫中絲毫沒有戲劇性，畫家也絲毫沒有流露出一般藝術家想表現(xiàn)所謂“個性”的念頭，可是我們看畫的時間越長，似乎就越能體會出畫中人的性格特征。德國人性格深處冷靜、嚴謹?shù)娜松鷳B(tài)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梁老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對繪畫嚴謹性的追求，通過客觀地描繪所畫事物，從而把握對象的本質，達到形神兼?zhèn)涞男Ч?。從梁老?958年所創(chuàng)作的木板油畫《女人體》這一作品中不難看出其對于所畫對象造型要求的嚴謹性。全幅以冷色調為主，藍灰背景下，一德國長發(fā)女子左手撐桌坐在在紅色靜物臺上，畫面整體色調為冷色調，女子神態(tài)安詳，身體姿態(tài)放松，刻畫造型準確。女子雖坐在畫幅中央，但視線并未投向觀者，微微低下的雙眼使目光朝向畫外，女子似陷入沉思。畫家還在色彩中大量運用藍灰色和橄欖綠，使畫面更具有一種憂郁的神秘感，讓人不自覺陷入沉思，這將人物內在情感表達得極為充沛。正如萊布爾所說：“依照人們的本來面目作畫，那么其靈魂也就一定到畫上去了?！?/p>

到了近些年，特別是2000年以后，先生的作品一改之前寫實、冷靜之風，畫面主色調也不再為冷色，能夠反映出其近期作品藝術特征的是梁老在2004年所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抽象畫，其中一幅畫作用鮮艷的色彩和跳躍的筆觸暗示了生命的形態(tài)。畫面中的顏色多為純色，未經調和的橘黃、大紅、檸檬黃、天藍、鈷藍、黑色等帶有強烈色彩傾向的顏色充斥著整幅作品，但在畫作中卻又和諧地凝聚在一起，在不失其自身顏色所特有的性格暗示的情況下，最大程度上豐富了畫面的色彩構成。觀者看這幅畫時好似看到了人群在舞蹈，又好像看到了快速旋轉的宇宙空間。這種極具活力與當代感的作品、這種大膽的用色和奔放的筆觸著實不像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所畫。

拋棄了具體形象的表達，先生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更加自由，沒有了束縛，先生得以用更輕松的狀態(tài)表達自己對生活與藝術的認知?；蛟S是生活狀態(tài)的改變，在卸下公職后，先生一心投入藝術創(chuàng)作之中，不再奮斗于教育崗位第一線的他精神狀態(tài)更加放松，這在藝術作品尤能體現(xiàn)，他將原生情感直接表達在藝術作品中，摒棄技法所帶來束縛的創(chuàng)作方法，用最原本的狀態(tài)直面藝術，用最直接的情感面對生活?；蛟S正如青源惟信禪師所說：“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毕壬谧哌^了半個世紀的藝術道路時，穆然回首，忽見美就在身邊，就在最真實情感表達之中。正如先生所一直強調的那樣：藝術就在生活身邊，要以最真摯情感和最熱烈的激情面對。

三、莊舄思歸、落葉歸根的故土之愛

先生雖籍貫為廣東，但卻在廣西生活了許多年，由南寧考入央美，半個世紀后又重回家鄉(xiāng)，定居桂林，對廣西、對桂林這片土地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梁老曾多次回到廣西寫生，并創(chuàng)作出一系列以廣西風景為主題的油畫作品。這一系列作品多為寫生所作，快速直接地記錄了畫家在當下的情感特征，生動地表達了先生在當下對家鄉(xiāng)風光的熱愛。同時梁老在寫生中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在繪畫中綠色對于廣西這片土地的意義。處于亞熱帶季風氣候的廣西，雨水豐沛，植被茂密，樹木和山成了描寫廣西風景不可或缺的因素，在這一系列作品中梁老用各種明度和灰度的綠色塑造了極具廣西地貌特征的油畫作品，作品中不難看出梁老對于家鄉(xiāng)的熱愛。也正是這種對于自然、對與廣西這片土地的熱愛之情，畫中的漓江山水不再是單純的照片式摹寫，更是將畫者內在情感表現(xiàn)得尤為充分，展現(xiàn)出新田園詩般的煙雨漓江。

如今長居桂林的梁老于今年3月在桂林舉辦首次個展“故土之愛，歸去來兮——梁運清藝術文獻展”，隨后先生將一生所創(chuàng)作的600余件作品全部捐贈于桂林市花橋美術館。這種毫無保留的奉獻給廣西和桂林的文化藝術建設事業(yè)提供了非常珍貴的史料個案，也極大地推動了廣西美術的發(fā)展。

四、結語

先生一生都熱愛藝術，不曾停止創(chuàng)作，把全部的精力都奉獻給了藝術和學生，可稱為新中國美術教育的見證者與推動者。梁老現(xiàn)今已85歲高齡，但仍在不停創(chuàng)作，以極大的熱情面對生活、面對藝術。雖然先生在藝術道路上的創(chuàng)作不斷前行，但在筆者看來，先生的一生卻是在不斷回歸、心向中方、回歸本我、重回故土。

參考文獻：

[1]徐沛君.德國繪畫的民族性格[D].中國藝術研究院，2001.

[2]李福順.中國美術史[M].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2000.

[3]巫鴻.作品與展場：巫鴻論中國當代藝術[M].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5.

作者單位：

廣西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