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

邱大王

夜里十一點，總算到家了。

開門，走廊的燈光瞬間浸透了玄關(guān)的墻壁，像把一大盆水澆到干涸的土地上，只要幾秒鐘就被吸收了。

感應(yīng)燈只亮五秒，但足夠了。脫掉鞋子，把鑰匙放到鞋柜上的白瓷盤里，甚至還來得及往前走兩步。

家里是不需要開燈的，家是奇妙的地方。

玄關(guān)墻壁正在吐出淡淡的瑩白的光，你能看到有光暈慢慢地從玄關(guān)向著客廳墻壁蔓延。從走廊里收來的那點光并不足以照亮整個客廳，但這個家在一整個白天里通過客廳和臥室的落地窗吸收了足夠的光明，到了夜晚，室內(nèi)就像被月亮照著一樣。

就像植物白天進行光合作用、晚上進行呼吸作用，這個家是活的。

如果白天外面過于晴朗，夜晚屋里就會有些刺亮，我就得用浴室里的面盆把室內(nèi)的熒光一盆盆地往窗外舀，就像那些在臺風(fēng)暴雨天飽受浸水之苦的老房子居民往外舀水。

洗個澡，看會兒電視，半夜前上床睡覺。

掛鐘里的塑料小鳥叫了十二聲“布谷”，地板發(fā)出輕微的響動，繼而擴散到整套三室一廳的公寓。所有的地板墻壁甚至天花板都在嗶啵作響，這是植物在生長。

半小時后如果我還沒睡著，就能看到自己身處一片籠罩在月光里的森林。

大樹，灌木，野花，蘑菇。還有一條泛著銀色星光的溪流從廚房出發(fā)，歡快地穿過整套公寓。在它奔向陽臺之前，在書房門口拐了個急彎。抬頭還能看見天花板變成了透明的星空。這座森林是沉默的，這里唯一的動物就是我自己。幸虧是這樣，要不然，在各種夜行動物的嗥叫與鳥鳴之中，我還怎么睡得著呢。

但我聽到了小孩子突然爆發(fā)的哭聲。那是睡不穩(wěn)的孩子做了噩夢，在喊媽媽。

我坐起身，抱緊身邊的小孩，像昨晚前晚以及過去的每一晚，輕拍她的背，給她安慰。

等她睡沉，我會再次閉上眼，像昨晚前晚以及過去的每一晚，回到森林里，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