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鎖忠魂

吳嫡

1.代號“鐵鎖”

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國大批的情報人員在山東地區(qū)活動，給日軍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特高課的山田課長被軍方催促得頭昏腦漲，卻始終抓不到中方情報人員的命脈。偶爾抓住一兩個，也往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角色，無法傷筋動骨，讓他很是頭疼。

這天，特高課終于抓住了一個有點分量的中國特工。那是一個年輕的中國男子，冒充日本人在俱樂部跳舞時，向舞女打聽山田課長的生活習(xí)慣。誰知，那舞女竟是特高課女特務(wù)假扮的，她起了疑心，多次跟蹤后，終于找到中國特工住的地方，并搜到了一張他還沒送出去的字條。特工想吃掉字條，被女特務(wù)打掉了下巴，硬掏出來了。血跡斑斑的字條上只有幾個字：特許公子向鐵鎖存貨。

這個中國特工被捕受刑后，終于扛不住交代了。此人代號公子，是個進步學(xué)生，從日本留學(xué)回來后加入軍統(tǒng)，利用自己熟練的日文以及俊朗的外形，混跡于上流社會，搜集情報。他的上線是一個雜貨店的老板。特高課立刻包圍了雜貨店，但老板早已逃之夭夭，看來是聽到了風(fēng)聲。

公子跟上線是單線聯(lián)系，雜貨店老板一跑，他不知道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山田惱怒不已，逼問他那張字條是什么意思。公子已經(jīng)徹底被打怕了，哭喪著臉說：“說實話，我也不太理解，這是我上線告訴我的，他說黨國面臨的戰(zhàn)爭形勢十分復(fù)雜，每個人都隨時可能犧牲。如果他死了，沒人知道我為黨國效力過。所以，要用鐵鎖來保證我的利益?！?/p>

山田頓時來了精神，要知道，即使是特高課，也面臨這樣的難題。特工工作，保密是關(guān)鍵，哪怕是自己的部門里，也總能混進一些雙面間諜。因此，很多在外地執(zhí)行任務(wù)的特工，都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大部分都是和上線單線聯(lián)系。有時上線死了，下線就成了無主孤魂。

現(xiàn)在就有兩個找上門來的中國人，自稱是特高課山口玉子的下線，問題是玉子在上個月被中國特工給暗殺了，臨死前玉子把房子燒了，沒有給中國人留下線索，但同樣也沒能給特高課留下任何信息。山田現(xiàn)在對這兩個中國人難以信任，但若一殺了之，又擔心傳揚出去會使得以華制華的招募政策受到影響。

山田曾想過很多辦法來解決單線聯(lián)系的特工身份保護問題，但只要有存檔，就可能被竊取。因此，在保密性和意外情況之間，仍然沒有辦法兼顧，還是只能單線聯(lián)系。難道中國的情報機構(gòu)有了解決之道？

公子招供說：“前幾天，上線告訴我，鑒于我工作出色，上級特批允許把我的檔案納入鐵鎖的保護。這樣即使我的上線犧牲，我也有機會繼續(xù)為黨國效力，或者等抗戰(zhàn)勝利了，黨國也能知道我的功績?！鄙教锛辈豢纱卣f：“說重點，鐵鎖到底是什么？”

公子猶豫了一下說：“鐵鎖是一個人，就是在牌坊下修鎖頭配鑰匙的那個啞巴。”

山田一愣：“這么重要的工作，交給一個啞巴，而且還天天在濟南城最熱鬧的地方待著？”

公子說：“反正上線就是這么告訴我的，讓我去牌坊下找配鑰匙修鎖頭的啞巴，把我的代號和上線的名字都告訴他就行。至于我干過什么，這些都不用說。我前天去跟啞巴說了，他一直也沒看我，忙著給我配鑰匙，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山田徹底被搞糊涂了，但不管怎么樣，這是個難得的突破機會，他立刻部署特工們，不要貿(mào)然行動，先嚴密監(jiān)視啞巴，看有沒有什么異常動靜。牌坊下墻角處果然有個啞巴，他配鑰匙有些特別，攤子前豎著個牌子，寫著“鑰匙一分，修鎖兩分”。別人給鎖頭、鑰匙，他就干活，沒有任何交流。

一天過去了，啞巴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只掙了點小錢。他買了點饅頭咸菜，回到住處，那是一間低矮的小屋。

山田先派人調(diào)查了這間屋子，發(fā)現(xiàn)并不是租的，而是啞巴三年前買下來的，雖然低矮破舊，但獨門獨戶，十分隱蔽。山田擔心夜長夢多，還是先下手保險。

事實證明他不是多慮，就在當天晚上他派人去抓捕的時候，正遇上兩個人要帶走啞巴，一番交火后，那兩個人被迫撤退了，啞巴落入了特高課的手里。

2.“鐵鎖”現(xiàn)身

啞巴在深夜被抓進了特高課，他嚇得渾身發(fā)抖。山田還是走先禮后兵的路子，他問啞巴，能不能聽見別人說話。這很關(guān)鍵，因為很多啞巴同時也是聾人，如果他完全聾啞，說明公子說的都是假的，或者是公子壓根就被他的上線騙了。

啞巴點點頭，示意能聽見。山田松了口氣，心頭一陣狂喜，看來有戲。平時山田是不親自審問犯人的，但這次他極其重視，感覺自己抓到了一個重要的機會，有可能把國民黨的情報機構(gòu)一網(wǎng)打盡。他特意把特高課的手語專家?guī)г谏磉?，方便交流?/p>

山田把公子帶到啞巴面前，問啞巴是否認識他，啞巴點點頭。山田心里閃過一絲疑慮，難道啞巴不是特工？一個特工，骨頭再怎么軟，怎么會一點刑都沒動就招供了呢？山田問：“這個人跟你說了什么？”啞巴一臉茫然的表情，搖搖頭。山田想了想，換了個問法：“這個人跟你說話了嗎？”啞巴點點頭。山田又問：“說了什么？”啞巴茫然地搖搖頭，雙手比畫著什么。手語專家一看，說：“這根本不是手語啊?！?/p>

山田心頭火起，獰笑道：“看來還真是個特工，有骨頭。來人，上刑！”行刑人一擁而上，啞巴發(fā)出了慘叫聲。山田偷偷跟手下打過招呼，疼沒關(guān)系，千萬別危及性命。這群人都是老手，執(zhí)行得十分到位，每一下都疼得要命，但又要不了命。

折騰了一個小時，啞巴昏過去好幾次，山田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慢條斯理地走到啞巴面前，溫和地說：“你這是何苦呢？國民黨給了你多少好處，我給你十倍！中國人遲早是大東亞共榮圈的一分子，連他都投誠了，你又何必呢？”他指了指公子，公子急忙點頭：“是啊，大哥，你掌握著那么多上下線的名單，只要隨便說出幾個來，你就發(fā)財了，皇軍不會虧待咱們的?！?/p>

啞巴連連點頭，“啊啊啊”地哭喊著，兩手亂比畫著。山田看著身邊的手語專家，問道：“他到底跟你說什么了？”專家無奈地搖搖頭，意思是看不懂。山田氣得把手里的茶杯都摔了，公子嚇得大喊起來：“我都說了，你還保密干啥啊？”

正在這時，一個特務(wù)跑進來，報告山田：“截獲了中國人的密電！”山田精神一振，這是他下的另一步棋，他知道，如果啞巴真是重要的鐵鎖，那么他一旦被捕，中方情報機構(gòu)必然會發(fā)現(xiàn)，而且本地機構(gòu)肯定急于對外通信。他下令開啟所有電臺，四十八小時內(nèi)全力監(jiān)聽，果然不出他所料。

然而看完密電內(nèi)容，山田又陷入了困惑。一段是向上報告的：“鐵鎖被抓。”另一段則是回復(fù)：“鑰匙安全，勿憂。”然后這個頻段就被更換了，沒有監(jiān)聽到更多內(nèi)容。

山田一籌莫展，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用刑，這啞巴明顯是嚇壞了。電文里說的鑰匙又是啥呢？想來想去，山田把啞巴放回去了。當然，他派了很多人跟蹤監(jiān)視啞巴。

啞巴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一個箱子，里面只有幾件破衣服。啞巴包好衣服，舍不得似的看了一眼屋子，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城外走去。

山田的人偷偷地跟著，果然先前想抓啞巴的那兩個人又出現(xiàn)了，帶著啞巴往火車站跑，山田的人包圍了他們。雙方這場戰(zhàn)斗十分古怪，對方只有兩個人，但槍法很好;山田這邊人多勢眾，但投鼠忌器，擔心打死啞巴。僵持了半小時后，那兩個人一個受了傷當場被抓，另一個逃走了。啞巴再次落網(wǎng)，身上帶著一張火車票，是去張店的。難道啞巴老家在張店？

山田連夜審問受傷被捕的那個人，那人承認自己是軍統(tǒng)特工，奉命營救啞巴，至于啞巴是什么人，為什么營救，上峰沒給命令。山田用遍刑具，那人一口咬定就是這么回事。

山田也相信他不知道更多的，于是一邊讓人去張店調(diào)查，一邊密電自己在重慶的內(nèi)線，無論如何要打聽出鐵鎖是怎么回事，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在一個月內(nèi)搞定！

特高課潛伏在重慶的特務(wù)接到任務(wù)后，深知不惜一切代價是什么意思。他們?nèi)轿坏匦袆悠饋?，最終一個潛伏身份為軍統(tǒng)高官情婦的女特務(wù)，代號太陽花，終于趁那個高官酒醉時偷出一份絕密材料，弄清了鐵鎖的秘密。

但代價也是慘重的，行動過程中，另兩個女特務(wù)和三個掩護他們的漢奸都暴露了，被軍統(tǒng)抓捕后槍決了。而太陽花也深知必將暴露，偷偷逃回了濟南。果然，三天后就傳來了那個軍統(tǒng)高官被免職的消息。

3.“鐵鎖”難開

那份絕密材料中寫道，鐵鎖計劃：張店董家村，董聰董明孿生兩兄弟。

鐵鎖：董聰，自幼性格孤僻，除了和弟弟說話外從不與別人溝通。記憶力驚人，聽過的話幾乎從不忘記。五歲時嗓子受傷變啞，不識字，不會手語，他的肢體語言只有董明能領(lǐng)會。軍統(tǒng)認為需要保護的單線特工人員名單、極不方便留存文檔的秘密文件，均可由各地授權(quán)特工向鐵鎖敘述。目前在日占區(qū)潛伏，接收資料，受軍統(tǒng)秘密資助及保護。

鑰匙：董明，性格開朗，無殘疾，對董聰?shù)闹w語言有極強的理解能力?，F(xiàn)在重慶讀書，受軍統(tǒng)秘密資助及保護。當日后需要開鎖時，將兩兄弟湊齊，即可獲得當初留存的秘密，除此之外，幾乎不可能打開鐵鎖。

山田拿著用幾條手下性命換回來的情報，又驚又喜。驚的是中國人能想出這種古怪的方法來解決情報系統(tǒng)的難題，喜的是只要弄清鐵鎖是啥，就不愁打不開，否則，特高課是干什么的？

山田首先跟太陽花探討從重慶把鑰匙奪過來的可能性。太陽花肯定地說：“這不可能，對這把鑰匙，軍統(tǒng)肯定保護得極其嚴密，就算能僥幸搶出來，估計也沒法活著帶回來。他們很可能都不會往回搶，而是直接滅口。因為對軍統(tǒng)來說，即使永遠打不開鎖，也不過是損失以防萬一的備份資料;但一旦鑰匙落到我們手里，就意味著軍統(tǒng)可能全軍覆沒?！?/p>

山田點點頭，對這個判斷完全同意，他決定采用更安全的方法。

山田把特高課的所有手語專家都找了過來，讓他們想辦法和啞巴董聰交流，只要能弄懂董聰?shù)摹笆终Z”，他們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情報。因為董聰不是硬骨頭，在那些恐怖的刑具之下，他是很想招供的，問題是壓根不知道該如何招供。那無數(shù)的秘密，存在他那如同錄像機一樣的大腦里，卻沒任何辦法告訴別人，除了他的弟弟。

七八天后，疲憊不堪的手語專家們垂頭喪氣地來找山田：“我們盡力了。按理說，啞巴的手語都是有體系的，哪怕從沒學(xué)過的啞巴，也都能無師自通一些?？蛇@董聰太特殊了，他不光是啞巴，還是個病人。他在精神上是自閉的，跟別人基本沒有交流，所以他的肢體語言根本就沒有邏輯。自閉的人往往在某些方面有特殊天賦，看來他超強的記憶力和對鎖具的觀察力就是這么來的?！?/p>

山田惱火地拍著桌子說：“混賬！這結(jié)論對我有什么用？”

一個專家小心翼翼地說：“我倒有個辦法，既然他的手語是混亂的，我們可以教他正確的。”

山田一愣：“怎么教？”專家說：“兩個語言不通的人碰到一起，沒有翻譯又需要交流，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從頭學(xué)起?！?p>

山田大喜，立刻讓專家開始實施?？墒终Z專家們很快發(fā)現(xiàn)，董聰?shù)膶W(xué)習(xí)能力極差，十天時間，他只學(xué)會了一個手語——饅頭。這大概跟他平時總吃饅頭有關(guān)系，而且他比畫的饅頭，還是因為手語專家預(yù)先知道他要比畫的是饅頭才猜出來的，如果不知道，他們一定以為比畫的是石頭。

太陽花從饅頭上得到啟發(fā)：“他平時總要吃飯，吃飯就得出去買啊，他要是跟別人沒法交流，怎么買吃的？”

山田恍然大悟，立刻派人抓來平時在街邊賣饅頭的和賣咸菜的。賣饅頭的說：“啞巴來買饅頭時根本就不比畫啊，扔下錢就拿饅頭。錢有時多點，有時少點，我也不管他，因為雜貨鋪掌柜的說過，他拿了多少饅頭，少給了多少錢，到月底掌柜的給補上?！辟u咸菜的連連點頭：“沒錯，還有賣熟食的，雜貨鋪掌柜的都關(guān)照過。我們都認為掌柜的做善事，可憐啞巴。”

太陽花急了：“那他修鎖配鑰匙，總得和別人交流吧？”賣咸菜的說：“有一次我家鑰匙斷了，找啞巴修過，他弄好后根本就沒要錢，我主動扔下一分錢。平時有人修完鎖或配完鑰匙，不給錢就跑的也有，啞巴也從來不管。好像他就會修鎖，不懂賺錢。”

山田大失所望，看來董聰根本就沒有交流能力，他的生活軌跡其實都是軍統(tǒng)安排好的，根本就是掩護身份的方式。他學(xué)不會手語專家教的手語，也不奇怪。但山田沒有絕望，他還有一招。

山田從日本國內(nèi)請來了一個精神學(xué)方面的大師，名叫松井。他鉆研過中國古代通靈術(shù)，也曾到西方學(xué)習(xí)過催眠術(shù)。他聽說有這樣一個“鐵鎖”，覺得十分有挑戰(zhàn)性，就匆匆趕到中國。

大師出手果然不凡，他很快就告訴山田一個新發(fā)現(xiàn)：“董聰?shù)氖终Z不但混亂，而且并不是獨立的體系，他比畫同一個事物時不會用同樣的手勢，是因為在比畫的同時，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不同的變化。手勢、表情、眼神，三者共同構(gòu)成他語言的一部分?？上У氖牵@套語言體系太混亂、太復(fù)雜了，要弄清楚幾乎是不可能的?！?/p>

山田充滿希望地看著大師說：“請松井君一定想想辦法，這關(guān)系到天皇圣戰(zhàn)的結(jié)局。”

松井點點頭說：“我一定會盡力的?，F(xiàn)在的情況，我要先試試通靈術(shù)。要知道，語言也好，手語也好，無非是人思想的表達方式，如果能直接和他的內(nèi)心世界建立連接，我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那比看懂他的手語更好。”

松井先用中國古法通靈術(shù)，在自己身上和董聰身上貼滿了黃紙，然后兩人都躺在床上，中間點燃三炷香。那香里還有藥物的成分，讓站在旁邊的山田都覺得有些恍惚。然后松井開始叫董聰?shù)拿?，結(jié)果折騰了半天，董聰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接下來松井試了西方的催眠術(shù)。他拿出一塊懷表，對著董聰開始催眠。董聰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看著懷表，眼神迷離，若有所思。松井和山田都來了精神，接下來松井用沉緩的聲音對董聰描述他老家的風(fēng)貌、他和弟弟的感情，這都是山田派人到張店搜集來的情報。董聰?shù)姆磻?yīng)越來越強烈了，他似乎沉浸在松井描述的幻境中，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回到了和弟弟共同生活的時候。那時候爹娘還沒死，那時候他甚至還不是啞巴，他激動得“啊啊啊”叫著，手舞足蹈。

松井趁熱打鐵，開始描述他來到濟南城里的生活。這部分資料很少，山田也無能為力，只能靠松井合理的推測來描述。好在董聰不那么聰明警醒，他順利地被松井引入場景中。

松井聲音低沉地說：“你平時就在牌坊下修鎖頭，對不對？”董聰腦袋轉(zhuǎn)了一圈，這個動作是已經(jīng)被專家們破譯過的，代表“是”的意思。松井接著說：“你去買饅頭和咸菜，有時也吃點肉，對不對？”董聰腦袋又轉(zhuǎn)了一圈。松井又說：“也有一些人來找你，但不是修鎖配鑰匙的，對不對？”董聰?shù)哪X袋轉(zhuǎn)得更快了，看來他已經(jīng)完全進入狀態(tài)。接下來，松井進行最關(guān)鍵的一步了，他輕聲地問：“他們說了什么？”

這是催眠術(shù)中最高級的一種，很多人在清醒時無法表達自己大腦里的東西，是因為大腦里有潛意識的命令不讓他說，或者正常狀態(tài)下缺乏表達能力。催眠可以消除掉大腦的阻止，也可以最大限度提高人的表達能力，松井希望董聰在催眠狀態(tài)下可以比畫出正常人能理解的手語。

董聰動了，他站了起來，不單單是手在動，整個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動，且動作幅度很大，激烈地表達著他想說的很多秘密?？上У氖牵瑹o論是松井，還是躲在暗處的那些手語專家，沒有一個能弄明白。

松井頹然離去，山田像困在籠子里的老虎一樣轉(zhuǎn)圈咆哮著，他恨不得把董聰切成絲、碾成粉，只要能榨出秘密就行。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殺董聰，當務(wù)之急是必須得想辦法打開這把鐵鎖。

4.最后一搏

山田想到了最后一個法子，他叫來太陽花，讓她冒險回重慶去，因為她對那邊最熟悉，而且那個軍統(tǒng)高官已經(jīng)被免職了，很少人認識她。山田命她帶著幾個精銳特務(wù)，無論如何要把鑰匙帶回來。

一行人來到重慶，隱藏身份，分頭行動，打探董明的下落。太陽花偽造身份，進入一所女子學(xué)校就讀，然后暗中尋找重慶各大學(xué)校的學(xué)生。

沒有查到董明，太陽花并不失望，軍統(tǒng)給他弄個假名字易如反掌。這難不住這些特高課的精銳，他們開始查濟南來的學(xué)生，從中篩選出一批人，然后查老家是張店的。最后終于從幾個人中確定了董明。他改名叫董天興，比董聰顯得年輕些，但畢竟是孿生兄弟，太陽花看一眼就確定是他。

雖然找到了人，但想帶走難如登天。太陽花發(fā)現(xiàn)學(xué)校里有一個老師和一個學(xué)生，應(yīng)該都是軍統(tǒng)特務(wù)假扮的，他們每天視線都不離開董明。只要董明喊一聲，還不知道有沒有更多的人跳出來。硬搶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太陽花在學(xué)校里積極活動，以一個進步學(xué)生的身份進入董明的學(xué)校，向大家發(fā)抗日傳單。思想進步的董明很快就被她吸引了。對付這樣一個單純的男學(xué)生，太陽花輕而易舉就俘虜了他的心。但太陽花很有耐心，表現(xiàn)得很矜持。

有一回，董明沖動地拉住她的手，她紅著臉抽回去說：“這樣不好。”董明激動地說：“像你這樣的女孩，我等了太久了。讓我們?yōu)榱藝颐褡?，并肩作?zhàn)吧，我愛國家，也愛你！”太陽花低著頭，咬著辮子說：“這……太意外了，讓我考慮考慮吧。”說著，她轉(zhuǎn)頭跑了，跑幾步后回頭沖董明一笑，董明的心都要化了。

年輕學(xué)生間的愛情很正常，軍統(tǒng)終于掉以輕心了。第二天見面時，太陽花在董明又一次拉住她手的時候，偷偷塞了一張字條給他。董明瞞著所有人悄悄打開字條：“今晚月明，東門風(fēng)暖，夜半人靜，盼見君面。”

半夜時分，董明偷偷地溜出住所。他知道有人在保護自己，雖然他們沒說過原因。他很配合，平時干什么都會讓他們知道。但今天這事是不可能了，他想盡辦法，還在屋里用衣服和被子做了個假人，從窗戶外面看影子，就像他在屋里一樣。

董明偷偷地跑到東城門附近，太陽花已等待多時了，馬上帶著董明鉆進樹林里。一進樹林，太陽花就抱住了董明，董明紅著臉，笨拙地和太陽花抱在一起，然后就失去了知覺。太陽花學(xué)了聲鳥叫，接應(yīng)的特高課特務(wù)立刻從樹林里鉆出來，帶著董明從安排好的密道潛出城外，在夜色的掩護下開車狂奔。

不到一個小時，重慶城門大開，里面撲出來一支車隊，四面開花地瘋狂追擊，并在沿途各路口設(shè)卡。看著緩緩合攏的哨卡，司機問太陽花怎么辦，太陽花咬咬牙說：“沖過去！”哨卡的人揮著手，司機假裝減速，快到哨卡時猛然加速，一下撞開了障礙物，猛沖過去。后面的車也緊跟著沖過去。

哨兵呼喊著開槍追擊。太陽花下令：“兩輛車分開，二號車負責(zé)誘敵，一號車離開大道?！倍栜囇刂舐房癖?，后面追擊的部隊很快沖了過去，一號車沿著小路繼續(xù)狂奔。隨后又有一道關(guān)卡，太陽花命令所有人下車開槍掩護，自己開車帶著昏迷的董明沖了過去。最后，她總算把董明帶進了日軍控制區(qū)，代價是除了她，全隊人無一生還。

這次行動讓山田損失慘重，但得知消息后，他的心里只有勝利的狂喜。他清楚，比起即將獲得的情報，這些損失算不了什么，自己有機會一舉打敗軍統(tǒng)這個老對手。他立刻命令一支兩百人的日軍部隊，接應(yīng)太陽花，一直護送到濟南總部。

太陽花終于松了一口氣，被二百人的部隊圍在中間，她覺得很安全。馬上就進入濟南了，她正考慮要不要弄醒董明，忽然在路邊響起了激烈的槍聲。日軍一陣混亂后組織防守，他們本以為是個游擊隊，沒想到打起來才發(fā)現(xiàn)敵人竟然有兩百多人！日軍大為吃驚，在日占區(qū)里，根本不可能有這樣規(guī)模的中國軍隊。

太陽花驚慌片刻后，發(fā)現(xiàn)這支隊伍成分很雜，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既有先進的駁殼槍，又有落后的馬槍，她立刻呼喊：“這不是中國的正規(guī)軍，一定是沖著鑰匙來的，立刻呼叫增援！”這時，對面部隊里有人喊起來：“鑰匙在黑車里，大家瞄著車打！”立刻就有幾顆子彈擊中了黑車的輪胎。

太陽花急了，馬上讓日軍將黑車團團圍住，倒下一個人，立刻就有一個人補上來。終于，山田帶著日軍的增援部隊從濟南城里沖出來了，襲擊者眼看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只能撤退。

這次遭遇戰(zhàn)極其慘烈，中方戰(zhàn)死一百多人，幾乎是山東被日軍占領(lǐng)后傷亡最慘重的一次。而日軍原本護送的隊伍也幾乎全軍覆沒，在增援部隊趕來之前差點就守不住了。最讓山田痛心的是，太陽花為了保護董明不被滅口，一直擋在車前作戰(zhàn)，最后被打中當場身亡。

5.血染“鑰匙”

有一個中國傷兵被日軍俘虜了，山田立刻審問拷打，傷兵交代說：“我是軍統(tǒng)的人，這支隊伍是臨時湊起來的。上峰發(fā)現(xiàn)董明丟了之后，連夜派人追擊，并且立刻電令濟南附近的特工組織起來搶人。但我們特工人手太少，還不到二十人，聽說上峰親自給共產(chǎn)黨發(fā)了電報，解釋了‘鐵鎖的意義，請求共產(chǎn)黨援助。共產(chǎn)黨把濟南附近的特務(wù)和游擊隊都集中起來了，和我們一起組成了這支臨時的隊伍，希望能搶回董明。上峰命令，如不可能搶回人，則當場擊斃董明。”

山田對共產(chǎn)黨在自己的地盤上，能迅速集結(jié)如此多的兵力而心驚膽戰(zhàn)，他立刻打通了軍方電話：“你們知不知道，共匪能在短短一天內(nèi)集結(jié)近二百人，這還僅僅是在濟南附近！我要求你們立刻展開新一輪圍剿！出兵會戰(zhàn)？濟南大本營都不要了？我會向軍部匯報，共匪不除，不能出兵！”

董明被帶到了特高課的審訊室里。他早已明白上當了，本來打算寧死不屈，但當山田開始拷打董聰時，他忍不住了。父母去世后，他是哥哥唯一的親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被折磨死。

而董聰看見弟弟，什么痛苦都忘了，激動地扭動著身體跟弟弟交流。在手語專家們的簇擁下，兄弟倆開始了漫長的“解鎖”。

山田并不放心，他相信董聰不懂搗鬼，但董明畢竟是進步學(xué)生，會不會瞎說就不一定了。山田不但讓董明解讀董聰?shù)氖终Z，還讓他每解讀一個詞語，都要對周圍的手語專家們說明解讀方法。

確實如松井所說，董聰?shù)谋磉_方式極其復(fù)雜，包括眼神、表情、手勢、動作，也只有董明能在轉(zhuǎn)瞬之間就理解董聰?shù)囊馑迹@大概是雙胞胎之間的特殊感應(yīng)吧。

手語專家們的水平還是很高的，當董明把每一個細節(jié)都說清楚后，他們很快就研究出如何驗證董明解讀出的話是不是真的了。如此復(fù)雜的表達體系，弄明白不容易，造假同樣難于登天。如果董明對某一個表達組合撒謊，當這個表達組合再次出現(xiàn)時，他必須繼續(xù)撒謊，否則一下會被戳穿。

軍統(tǒng)的特工名單一點點被解讀了出來，軍統(tǒng)的情報計劃也一點點被描述了出來。最讓山田激動的是，和日本的戰(zhàn)略方式一樣，軍統(tǒng)和國民黨正規(guī)軍的關(guān)系極其緊密，很多軍方的作戰(zhàn)計劃也在軍統(tǒng)的情報中有所體現(xiàn)。

董聰大腦里儲存的資料太多了，需要慢慢翻譯，專家們也在不停地驗證著董明翻譯的內(nèi)容，只把其中最確定無誤的部分先報給山田。即使這樣，山田也看得膽戰(zhàn)心驚。

特工名單里除了已經(jīng)被捕的公子、跑路的雜貨店老板，還有一些已經(jīng)被捕或犧牲的，但讓山田更吃驚的是，有一些人，他以為是自己人，臥底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里，居然已經(jīng)被軍統(tǒng)策反了！即使沒有專家們的驗證，他也知道這不會是假的，因為既然軍統(tǒng)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人，卻沒有干掉他們，只能說明他們已經(jīng)變節(jié)。還有一些軍統(tǒng)掌握的日軍作戰(zhàn)計劃，有一份日軍要在半年內(nèi)進攻某城的計劃，軍統(tǒng)居然也已經(jīng)掌握了！

山田冷汗直冒，趕緊把這情況通知了軍部，請他們慎重，重新考慮進攻計劃。

隨著“解鎖”行動的繼續(xù)，山田取得了重大的成果，他秘密暗殺了變節(jié)的特工，同時也揪出了很多隱藏在特高課里的假漢奸，并根據(jù)情報里中國軍隊的作戰(zhàn)計劃，幫助軍部調(diào)整了幾份即將進行的全面占領(lǐng)中國的作戰(zhàn)方案。

又一份解鎖的情報顯示，軍統(tǒng)認為在山東地區(qū)，共產(chǎn)黨的地下隊伍至少有五萬人。山田幾乎嚇尿了褲子。他實在難以置信，但經(jīng)過仔細核算，如果共產(chǎn)黨軍隊能在一夜之內(nèi)就從濟南地區(qū)集結(jié)兩百人的隊伍，從軍事學(xué)角度來看，濟南地區(qū)至少散布有一千人的兵力。而以共產(chǎn)黨軍隊的風(fēng)格，在濟南這種大城市兵力分布一向是最少的，山東的其他地區(qū)，尤其是廣大縣城和農(nóng)村，一定隱藏著更多兵力，這樣算起來，五萬人并非不可能。他立刻和軍部磋商，再次要求先集中兵力在山東地區(qū)圍剿共產(chǎn)黨軍隊，至少也要消滅三萬共產(chǎn)黨軍隊，讓對手傷亡過半、失去元氣，才能再向前擴張。否則五萬共產(chǎn)黨軍隊隱藏在山東，只要兵力稍一空虛，山東就會被掀個底朝天。

接下來的一年里，隨著解鎖的內(nèi)容越來越多，軍統(tǒng)和特高課里面的雙面間諜，包括漢奸和假漢奸，不斷被清洗暗殺。日軍也在山東展開了空前慘烈的圍剿，幾乎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翻找共產(chǎn)黨軍隊。而日軍企圖全面占領(lǐng)中國的戰(zhàn)爭，也一直在持續(xù)進行中。

6.魔鬼末日

幾年過去了，日本人的戰(zhàn)局越來越不妙了。特高課的人員也越來越少，山田向上級請示補充人員，上級卻告訴他，現(xiàn)在上戰(zhàn)場的人都快不夠了，特工人員暫時無法補充。山田放下電話，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日軍在敗退，他心里很清楚。但作為特高課山東地區(qū)的負責(zé)人，他只能硬撐下去。

終于，濟南城被攻破了，據(jù)說攻城的部隊有國民黨的，也有共產(chǎn)黨的。殘存的特高課成員有的混出城去不知所終，有的守城時死了。

山田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把已經(jīng)擦得雪亮的短刀又拿出來擦拭一遍。他凄涼地想，想不到自己剖腹時連個作見證的人都沒有。

門外一陣槍聲，然后平靜了。兩個人先后闖進屋里，一個穿著國民黨軍隊的制服，一個穿著共產(chǎn)黨軍隊的服裝。山田慘笑道：“想不到我死時會有兩個老對手來送行，榮幸之至。只是不知道能否通個姓名，我死也死得明白?！?/p>

那個共產(chǎn)黨軍官說：“我是你一直圍剿要抓的賀云，這幾年你把山東挖地三尺，連國民黨都顧不上打了，不會不記得了吧？”山田點點頭說：“我當然知道你。你手下有五萬人的部隊，不抓住你，我寢食難安?！?/p>

賀云奇怪地看著山田說：“你可真看得起我，到了今天，我手里也沒有五萬人的部隊啊，更別說幾年前，那時我們都是游擊隊，全山東加起來有五千人就不錯了。”

山田惱羞成怒道：“不可能，我馬上就要切腹玉碎了，請你不要羞辱一個武士！”

賀云搖搖頭說：“我對你們的武士精神不在意，但我也犯不著騙你。我說的都是事實，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我有五萬人馬的?！?/p>

“是我告訴他的?！迸赃呉恢睕]說話的國民黨軍官開口了，山田和賀云都看向他。他是個中年男子，上校軍銜，頭發(fā)花白，看起來很憔悴，并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

山田瞪著他：“你？你是誰？”那人淡淡地說：“我叫王峰，是鐵鎖行動的負責(zé)人?！?/p>

山田“啊”了一聲：“我一直不知道這么古怪的計劃是誰制訂的，原來是你！”

王峰淡淡地說：“其實你早該聽過我的名字，只是你沒有想到我就是負責(zé)人?！笨粗教镆苫蟮难凵瘢醴謇^續(xù)說，“那個被你的女特務(wù)太陽花灌醉、丟了絕密情報的人也是我?！?/p>

山田看著王峰說：“你不是被革職了嗎？”王峰說：“是，我被革職是因為丟了鐵鎖計劃的情報。但那是我故意丟的，我需要讓你明白鐵鎖計劃是怎么回事?！?/p>

山田若有所悟：“鐵鎖計劃是個騙局？”王峰想了想說：“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p>

山田瞪著他，王峰繼續(xù)說道：“鐵鎖計劃一開始就是我策劃的，原本并不是騙局。情報系統(tǒng)需要這樣一把鐵鎖，鐵鎖和鑰匙都是我選的，因為我也是張店董村人，和董聰董明兄弟倆是同鄉(xiāng)。但后來，戰(zhàn)局危難，國家岌岌可危，我冒險把鐵鎖計劃作了修改，把它變成一場騙局?！?/p>

山田咬牙切齒道：“你讓他們兄弟倆合伙騙我？”王峰搖搖頭說：“不，董聰不會騙人，所以他才能當鐵鎖。只是，我們后來給他灌輸了很多真假混雜的情報和名單。而且董明為了救他的哥哥，很可能也不敢騙你。如果他真的存心騙你，總會被你識破，特高課里能人無數(shù)，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所以從我打算改變鐵鎖計劃那天起，我就告訴董明，萬一哪天迫不得已，你可以照實解讀你哥的話，我有應(yīng)對之策。所以，他也沒騙你，因為他只有解讀董聰腦子里資料的能力，卻無法判斷資料的真假?！?/p>

山田怒吼道：“可里面很多情報和名單是真的！我按名單抓到過你的人！”

王峰淡淡一笑，說：“我確實把幾個不那么重要的手下犧牲了，他們知道得很少。你是什么人？不犧牲點人，你會越來越相信那些情報？不想犧牲的人，我在鑰匙被抓時已經(jīng)通知他們撤退了。真正要騙你的東西是那些我們想鏟除的漢奸，以及你拿到的軍事部署，我們需要你去影響軍部，修改作戰(zhàn)計劃，幫我們獲得戰(zhàn)斗主動權(quán)。”

山田已經(jīng)氣得說不出話了，賀云冷冷地說：“你當時向我求援，讓我把濟南地區(qū)的五十人游擊隊派去當炮灰，也是為了騙他？”

王峰沉默了一下，說：“是，其實我預(yù)先準備了一百多人在這里，跟你借五十人，是為了讓日軍看見你們軍隊的身影和武器。我當然也可以用自己人冒充，不過一來在敵占區(qū)準備這么多人風(fēng)險很大，二來假的真不了，我怕他們演得不像?！?/p>

賀云壓著怒火說：“然后你故意讓人告訴他，那兩百多人里只有很少人是你的，剩下的都是共產(chǎn)黨的人？以此騙他相信山東有五萬共產(chǎn)黨部隊？”

王峰默認了。賀云怒極反笑，他瞪著王峰說：“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們是怎么過來的？你知不知道這幾年山東的老百姓是怎么過來的？你知不知道鬼子對山東的圍剿到了什么程度？全村全村地屠殺，見到房子就燒，見到漁船就開槍！你知不知道我們犧牲了多少同志，死了多少老鄉(xiāng)？”

王峰平淡地說：“我知道，這就是我的目的。這幾年里，山東省鬼子的駐軍是進攻長江以南最少的，因為他們不敢動，怕共產(chǎn)黨掀了他們的老窩。我知道這個主意很不光彩，你如果想跟我算賬，我奉陪?！?p>

賀云目光復(fù)雜地看著他，許久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但愿我倆不需要在戰(zhàn)場上對戰(zhàn)，否則我不會留情的?！彼D(zhuǎn)身出門，帶著衛(wèi)兵走了。

王峰站在原地，苦笑著轉(zhuǎn)向山田：“那兄弟倆人呢？”

山田獰笑道：“殺了，前天殺的，他們沒用了，而且他們知道我很多事，我不會留給你?！?/p>

王峰嘆了口氣，黯然道：“我早料到了。他們的父親是我的朋友，曾托我照顧他們兩個，我沒做到。十天前我給你捎過信，告訴你只要你不殺他們倆，算我欠你個人情，我可能會幫你免于一死，看來你不在乎?！?/p>

山田哈哈大笑道：“沒錯，我為什么要讓你滿意？為什么要讓你心安理得？我殺了他們，你就永遠睡不好覺?！?/p>

王峰掏出手槍，瞄準了山田，山田驚慌地說：“不，不要這樣，我要切腹自盡，請你尊重一個武士最后的尊嚴。”王峰冷冷地說：“我為什么要讓你滿意？為什么要讓你心安理得？”

山田絕望地說：“你們中國人總說我們是魔鬼，依我看來，你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王峰笑了笑說：“沒錯，咱倆都會下地獄的，不過你得先走一步?！?/p>

山田大叫一聲，舉起雪亮的短刀，與此同時，王峰扣動扳機，一聲槍響，正中山田的心臟。山田掙扎著，把短刀往肚皮上湊。王峰放下手槍，冷冷地看著他，鋒利的短刀終于觸到了肚子，卻再也無力向前一點。山田瞪著王峰死了，眼里帶著不甘。

王峰收起槍，走到院子里。城里的中國軍隊正在搜剿殘存的日軍，零星的槍聲不時響起。他抬頭凝視太陽，借著刺目的強光，終于落下了眼淚。

（發(fā)稿編輯：朱 虹）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