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姚雨
小王子:離開校園,沒必要撕紙扔書,不需要抱頭痛哭,何不像每次普通的放學,收拾書包,走出教室?就像有人說的,我們頭頂那片天空并沒有改變,只是她的名字,從此變成了“未來”。
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照片,配文:“還有人記得這個嗎?”不出幾分鐘,留言、點贊便紛至沓來,點贊最高的一句話是:“你居然保存得這么好!”是的,那是一張單薄得有些透明的日歷。但就是這樣一張易碎的紙,在十年前的夏天,被我夾進了用來記作業(yè)的備忘錄里,成為一顆被時間遺忘的琥珀。
我隱隱期待著一個人也能及時看到。半個小時過去了,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一個紅色圓點的提醒跳出來,是子坤,她比其他人寫得都短。她說:“記得?!?/p>
那年的某個夏夜,離高考不足兩個禮拜,子坤還沒來得及跑上去,我就趁著晚自習下課鈴響,一個箭步上去,把教室門邊貼的那張作為倒計時用的日歷占為己有,是溫暖而對稱的數字“11”,上面還有她老早之前寫下的話:“在我心中我知道,這是永恒的長跑,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明天還要追更多榮耀。”
只有我和子坤在內的幾個人熱衷做這件事:我們把教室門邊數字越變越小的日歷一張張撕下來,貼進備忘錄里,見證光陰,保存時間。我們最期待的是日歷上的數字變成自己學號的那天,我們有言在先,誰也不能搶,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所以,早在“百日宣言”的時候,我們就在跟自己的學號對應的數字旁邊寫下了各自的“個性簽名”,以防被他人認領。
我和子坤主動包攬了每晚撕日歷的任務。等人去樓空,我們一起站在講臺,一個人壓著紙邊,一個人用力把薄薄的紙片完整地扯下來。我們每天都有意翻一翻最后那張倒計時,那張決絕的、幾乎不顧一切的數字“1”。子坤問我:“你說,真到了那天怎么辦呀?”“什么怎么辦呀,說明我們要解放了!”
男女生宿舍是挨著的兩幢樓,于是,我和子坤撕完日歷后總是順路一道回寢室。那時,我們的成績都不靠前,時間久了,我們時不時會產生一絲患難與共的感動。
高三開始后,一次月考失利,班主任把我叫去談話,她很突然地把考差的緣由聚焦到了早戀上。我理解老師的用心,卻百口莫辯。只是沒想到這件事會驚動家里。我回到學校,假裝不經意地問子坤:“班主任找你談話沒?”子坤點點頭。我盡量輕松地說:“從現在開始要好好學習了,以后我晚上不撕日歷了。”話已至此,我想子坤會明白其中的潛臺詞吧。這天晚上,晚自修結束的鈴聲一響,我就小跑著匯入了人群。我聽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如驚弓之鳥。人潮喧囂,我的心里卻空空蕩蕩。
很多個晚上,我即使滯留一陣,趕會兒作業(yè),也做賊心虛般不敢久留。直到距高考11天的時候——數字“11”是子坤的學號——我才臨時起意,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趁著放學混亂,我一氣上前,奪走了屬于子坤的日歷。雖然違背事先的約定,但我想留有一個特殊的紀念。
時過境遷,備忘錄早已被我束之高閣,只有這張夾在其間的日歷,一次又一次提醒我曾經的年少和那時特有的幸福與哀傷。只是,最后的那張印有數字“1”的日歷到底被誰拿走了呢?是子坤一個人撕下的嗎?我不敢問,也不愿追究了。我知道,那張不知去向的日歷上的數字“1”不代表結束,而是“一切從頭”的“一”,也是“一生不忘”的“一”。
水云間摘自《快樂閱讀·青春美文》